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uWang.cc)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  七零大杂院来了个独生女   作者:榴昕   本文文案:   睡了一觉醒来,柳沄沄发现自己竟变成了一本年代文里的凄惨女配。   在原书中,她是个被渣男骗走了一切的恋爱脑,白白浪费了自己作为独生女的优势。   而她的堂姐作为女主过着幸福美满的好日子,还嫁了一个有钱贴心的男人,和她成了鲜明的对照组。   幸好她来的时候,一切悲剧还没有开始。   在众人的嘲讽声中,她独自搬进了那间在日后价值不菲的大杂院里。   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,房子的价值只是一部分原因,只有住进这间院子后,才是她发财之路的起点...   破败的大杂院里最近搬来了一个柔柔弱弱,肤白貌美的小姑娘。   全院老少一致认为,她是烧坏了脑子才会住进那个旁人避之不及的后院。   但很快没多久,众人惊奇地发现,这竟是一位活财神。   风水不好的后院,居然闷声不响得把日子过得那么好,一个两个都成了少见的万元户。   见此,一开始等着看热闹的人们纷纷涌进后院,哭着喊着求柳沄沄带他们发财......   1.大杂院里的群像文   2.有男主,好帮手,家长里短中一起发大财   内容标签: 种田文 穿书 爽文 年代文 轻松   搜索关键字:主角:柳沄沄 ┃ 配角: ┃ 其它:   一句话简介:独生女她太招财   立意:抓住机遇,好好奋斗? 第1章   ◎穿书了◎   1978年,初春,西河市。   纺织厂的家属楼里极为热闹,这年头大家都没什么消遣娱乐的活动,大周末的,见到一大群人挤到柳家门口,谁都不免好奇。   “这些都是柳工的亲戚,他爸妈和他弟弟,以前我在车间门口见过。”   看热闹的人也不敢凑得太近,三两个聚成一小撮,站在走廊里压低了声音交换着信息。   “看来是心疼孙女,也不知道沄沄醒了没有,怎么好端端的昏迷了这么久。”   “哟!你说这家人来,该不会是为了要沄沄的工作吧?”   人群中有人拍了下大腿,把自己的猜想立刻变成了话题的中心。   柳家屋内,一片寂静。   只隔着一道薄薄的木门,谁都能把外面的那些闲话听个大概。   若是被猜错了还好,偏偏门外刚刚所说的正是屋内几人还不好意思开口的话。   二十多平米的房间里挤了六七个人,却只能听得见往茶杯里倒水的声音。   公婆和小叔子一家不说话,柳夏英也不急,拿着拿着暖壶站在窗前,看谁的杯子水位线下降了,就不紧不慢地过去添满。   如此重复了几轮后,公公率先拦住了她要倒水的动作,“夏英,沄沄的...身体怎么样了?”   柳夏英把暖壶盖盖好,坐回到凳子上笑笑,“没什么大事,医生说再观察几天,和孝上午在医院陪着,等一会儿我做好饭就给他们父女俩送过去。”   公婆对视一眼,假装没听懂她言辞间的逐客之意,攥了攥拳头继续问道:“那就好,不过沄沄恢复也得一段时间吧?我听说厂里就快要开始报到了,她...”   绕了半天,柳父还是没说完后面的话,被妻子瞪了一眼后,听她继续接道:“我们也是担心,沄沄身体刚恢复受不了那么累的工作,所以就想着,让小武去...”   柳母组织了几天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柳夏英挡了回去:“不行,沄沄的工作是顶了她爸爸的岗,我们一家三口不能全指望着我一个人养家。”   她说完,低下头喝了口水,希望能冲淡些怒气和失望。   旁人只道她和丈夫是同姓有缘,两家人并成了一家。   殊不知她那不讲理的公婆正是抓住了这一点,非说两个柳有差别,她生的女儿算半个外姓人,把本就偏心的事实做得更甚。   简明扼要的理由让屋内的其他几人先是一愣,很快又整理好事先预备的说法,打算齐上阵。   “嫂子,咱都是一家人,等小武他以后上了班,你们有什么困难都能帮得上。”   “是啊嫂子,沄沄她迟早是要嫁人的,将来你和我哥老了,肯定指望不上她。”   “......”   小叔子两口子的话没什么用,柳夏英仍是不说话,停了几分钟后,正欲起身送客,就听到楼道里的动静:   “沄沄回来了!”   她滞了一刻,忙一把拉开离得不远的房门,又惊又喜地看向丈夫和女儿。   身子还有些虚弱的柳沄沄迅速根据原主记忆里的提示,挤出些笑意叫了声:“妈。”   不过一霎时的功夫,她手心里已然布满细汗,生怕会被对方看出端倪。   在经历过两个小时的反复确认后,柳沄沄终于接受了自己睡醒一觉就穿书的事实。   这是本她前几天刚看完的年代文,主要情节是女主在这个时代靠自己努力改变了出身贫寒的命运,后来还和丈夫搭上了经济变化的首班车,日子过得风生水起,短短几年就成了当地首富。   当然,每一个成功的女主背后,基本都会有一个不幸的对照组,她那个是非不分的堂妹,便是全书过得最悲惨的角色。   很不幸,柳沄沄没能穿成她堂姐,偏偏成了这个同名同姓的炮灰堂妹。   别看她现在的生活条件极好,身为这个年代极少数的独生女,从小就能享受父母独一份的宠爱。   可惜也是因为这种溺爱的环境,让她失去了竞争意识和防备心,工作没多久就被别有心思的一个社会青年曾威盯上了。   后来在曾威的花言巧语中完全迷失,不但逼着母亲给他找工作,还不断地倒贴那一大家子。   最终被卷走了家里几乎所有的积蓄,自己的精神也受了刺激。曾威为了逼她同意离婚,还告知了她自己在外有私生子的事。   多重打击下,她最后的结局也可想而知,没过多久便又疯又傻,住进了精神病院。   当初看书的时候,她实在看不起这个恋爱脑的女配,几乎一看到她的剧情就会快速掠过。   但从医院回来的这一路,她依靠原主留下的记忆,逐渐看清了很多书中没有的细节。   原来她以前就听说过,女主的亲弟弟有一个社会上的朋友,说白了,曾威很可能是现在正坐在她家的那个堂弟柳小武的好兄弟。   根据她的分析,小叔家的姐弟俩一定没有书里所写的那么善良,说不定她不久后和曾威相识就是他们共同的计划。   毕竟原主这次昏迷,就是因为无意中听到柳小武和朋友吹牛能抢去她的工作后,一时心急不慎跌进了河里,才导致持续高烧不退。   这不还没等到她苏醒,一家人都已经急不可耐地上门来讨要工作了。   事发突然,她不能等到身子完全康复才出院,只好扯了些谎骗过原主的父亲,这才能赶在这家人没走之前回来。   要说原主的生活在这个年代算得上极其优越,父母分别是厂里的设计师和办公室主任。   但父亲柳和孝在半年前发高烧影响了视觉,所以导致无法再继续工作,和厂里商量后,把工作给了这个高中毕业的女儿。   难得的正式工作自然让她小叔一家眼红,听到她回来的消息,都已经忙不迭地凑到了门前。   “沄沄回来了?这么快就康复了?”   还没走到门前,她便听到小叔柳和平阴阳怪气的问话。   不过现在她倒是不怎么反感这几位,才刚用了原主的身体,她着实害怕被母亲柳夏英看出问题。   有了这几位分心,柳夏英都没来得及多问她身体的情况,就被吸引走了注意力。   “爸妈,沄沄刚回来还需要休息,您看我们家只有这么大。”   柳夏英一向心直口快,也不顾公婆沉下的脸色,冷冷地说道。   老两口脸上露出几分尴尬,但为了自己的孙子,他们还是不打算放弃。   “和孝,你看沄沄这身体还没完全恢复,不如还是让她在家休息一段时间,工作以后也能再找...”   “爸,这是我的工作,给沄沄是天经地义的事情,我已经和厂里沟通过了,可以等她养好了身体再去上班。”   身为家中老大,柳和孝很少会顶撞父母,哪怕心知肚明二位的偏心,也常会逆来顺受。   但这次不同,事关女儿一辈子的工作,无论如何他都不愿让旁人抢去。   眼看着儿子儿媳态度坚决,老两口把目光转到了柳沄沄身上,这个孙女一向没什么小心思,通常都能被他们骗哄。   “沄沄,爷爷奶奶知道你最懂事了,你看小武他年龄不小了,马上要谈对象,必须是要有份工作的。你家只有你一个孩子,以后肯定会有更好的机会!”   想来也是怕丢人,劝说之前,两人先关上了那道形同虚设的房门。   又完全不顾大儿子和儿媳的阻拦,想方设法地挤到孙女面前。   虽说没有等来回答,但顺着她的视线望去,立刻放心了不少,看来这事有希望!   从进门后,柳沄沄的眼神始终落在被挤到身旁的堂弟身上。   她的推测果然没错,柳小武的外套袖口下,藏着一块手表。   她小叔家的条件一般,家里很少购入这么奢侈的物件,就连她小婶的裤脚上还打了一小块补丁,怎么可能让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戴那么名贵的表。   最关键的是,隔着这么近的距离,柳沄沄看得很清楚,那是一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。   在原书中,她和曾威的第一次见面时,对方就戴了一块这样的手表。   根据原书的剧情,她这次并没有把工作让给柳小武,两家人还为此闹得很不愉快,结果后来在她刚上班的第一周就认识了曾威。   前后的因果联系太明显,她现在几乎可以断定,原主后来的那些遭遇,都和她小叔一家的报复有关。   不过几分钟,柳沄沄已经捋清了大概,想出了一个好对策。   她转过身看向爷爷奶奶,柔柔地笑道:“好啊,工作我可以考虑给他。”   “沄沄!”   父母急切的提醒随即响起,她牵着两人的手掌用了些力气,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。   而后,又对着那家人激动的神色敛起笑意,“不过,是有交换条件的。” 第2章   ◎大杂院◎   上一秒还是喜笑颜开的一家人立即面露难色,柳小武和他爸妈还没开口,爷爷奶奶就先打了圆场:   “沄沄,你也知道你小叔他们没你爸妈有本事,你堂姐也还没出嫁,他们是真没多少钱。”   在来之前,这家人便想到了用钱和各种票换工作的方法,他们也商量好了,先一口咬定家里没钱,实在没有退路了,再说个极小的数字。   反正这一家三口也不缺钱,只要他们美言几句,很有可能一分都不用出。   柳沄沄早已看透了几人不自然的神色和暗藏的微表情,再加上她奶奶脱口而出的回答,便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。   这个年代,大多数工厂都是孩子接父母的班,遇上家里没有适龄的子女时,工作一样可以转给亲戚。   不论关系远近,占了这种便宜,总是要给一些好处的。   只是也的确如她奶奶所说,原主家并不算缺钱,她记得在那本书中,在她昏迷时,父母直接拒绝了用钱换工作的提议。   明明是合情合理的事情,却不知是被谁恶意造谣,偏说她们家偷偷藏了很多厂里的钱,对亲弟弟一家的苦难视而不见。   虽然后来经过厂区领导核实调查,确认了谣言不属实,但流言已经蔓延,一家人很快就被孤立了。   见鱼已上钩,柳沄沄心中暗喜,她现在想要的,当然不只是钱那么简单。   “六百元,六十斤粮票,十斤肉票。”   “多少?!”   异口同声的几道惊呼紧接在她的要求后面,这些东西基本算是一个普通工人不吃不喝两年所得。   尽管根据时下的行情来讲,这些也不算太过分,毕竟这样的工作当时来讲是个不折不扣的铁饭碗。   但她小婶没有工作,她堂姐又去下乡还没回来,一家人都指望着她小叔的那点工资。   这样的要求,他们是断然不会答应的。   “你这孩子,怎么还狮子大开口呢!”   柳和富本来还想要多说几句,但被妻子推了推,还是变了态度,“沄沄,哥,嫂子,我们家的情况你们是知道的,这么多我们凑不齐,要不然,我们各让一步,再少一点吧!”   柳沄沄没应声,假意思忖片刻,径直走到柳小武身前,笑眯眯地拉起来他拼命向下扯的袖子。   “那不如,就用这块手表交换吧。”   精美的手表晃在柳和富眼前,险些让他跌倒在地,他们家想买手表都多少年了,一直都没攒够闲钱。   他的第一反应,是儿子去偷了别人家的东西,再一联想,已经是他去送牢饭的场景。   “不行不行!这是曾威的表!我把自行车押给他了...”   在父母盛怒的注视下,柳小武的话声越来越少,到最后蔫蔫地缩在了爷爷奶奶身后。   还没等他放松下来,就听柳沄沄为难地叹了口气:“钱也不行,物也不行,那,拿什么换呢?”   这话不但让几人谁都接不住,还让他们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。   柳沄沄从小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,平日里一直都是没什么脑子大手大脚的,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了?   他们还没想清楚,就又被她打断:“啊!我想起来了,咱们家在那个大杂院里不是还有几间房吗?”   一时间,屋内无一人不是惊讶与不解,柳家祖上的确曾在市北有一间院子,但后来其中一代人好赌,败到只剩下了四间房。   那地方在以前或许还算是个好地方,但现在不但和市里离得很远,房子也是年久失修一大堆问题。  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大事,最关键的是,那院子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,经常是一堆鸡飞狗跳的事。   尤其是她家屋子所在的那个后院,那可是出了名的邪门儿。   柳家小小的几间房,近几年来来回回换了十几户租客,还有些拖欠了很久,突然逃跑的。   总共收来的房租,还不够每年筹备年货的钱。   就算是柳和富这种想尽办法占便宜的人,都对那里避之不及。   他想不通,柳沄沄这种在家里好吃好喝惯了的女孩子,怎么会想去那种地方。   “那附近有条河,如果我能把工作换给小武,我就能去那儿钓鱼了。”话才说了一半,柳沄沄就知道这事基本已经成了。   除了她爸妈满面愁容,所有人对她天真的模样都是一脸不屑。   就连刚才还十分怯懦的柳小武,现在都挺直了腰杆。   他再怎么不靠谱,也比这位不务正业天天想着吃喝玩乐的堂姐强多了!   一家子的戒备心也随之烟消云散,早知道这孩子满心都惦记着玩,他们也不用想那么多对策。   柳沄沄等了一两分钟,在老两口还犹豫的时候又添了一剂猛药:   “爷爷奶奶,如果能给我那几间房,小叔一家就不用出那么多钱了,我只要四分之一就够了。”   屋内静悄悄的,但她还是听见了每人心里打的那个算盘,甚至对于那些早就把算盘珠子拨烂的人来说,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当然不容错过。   “爸,这事儿就这么办吧,沄沄要的也不多,那房子也没人去住,正好她现在也没什么事,有时间能去玩玩。”   柳沄沄朝她小叔笑了笑,假装没听懂他的讽刺,连声附和:“小叔你真好,等我以后钓到鱼给你送几条!”   事情最终在两家人的表情调换了一遍后结束,柳小武如愿得到了纺织厂的工作,走出房门的时候,腰板儿挺得更直了,还特意露出了那块手表。   屋门一关,柳夏英立即迫不及待地拉起女儿的手:“沄沄,你要真喜欢钓鱼,以后周日休息去哪儿不能钓?怎么还要用一份正式工作为代价!”   再怎么生气,柳夏英也还是压了压声音,倒不是怕被旁人听到,而是担心女儿是不是真的和丈夫一样,发烧烧坏了脑子里的哪个地方。   眼睛的问题还有的治,这要真是烧傻了,她实在发愁该去哪儿找医生。   “妈,你就放心吧,我要那几间房子是有用的,等以后,咱们家一定不会比我小叔家过得差!”   柳沄沄没有急着回答,先是走到窗前,确认了那家人已经下楼,才凑到父母身边,小声宽慰道。   她现在还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了,眼前忧心忡忡的夫妻俩一定不会想到,那四间破败的老房子在日后的价值。   事发突然,她不敢说太多,就怕被夫妻俩看出来她的身份。   只好随着原主的记忆又绕了几句其他的话题,又央求他们去做了几道自己爱吃的菜。   等确认两人对她没有产生什么怀疑后,她才放心地回房间开始准备接下来的计划。   与此同时,大杂院的后院门前人山人海。   “霞萍,你说的是真的?真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放着楼房不住,要跑到这破院子里来?”  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女人得意地笑笑,翻了个白眼看向那人:   “是!齐大爷,人家可是独生女,金贵着呢,你千万别让你家那几个游手好闲的儿子惦记!”   院子里的人听了哄然大笑,表面是笑齐大爷吃瘪了,可其实是笑江霞萍太过自信。   就她们这间着了魔的“邪院”,现在就是去外面请,都没人乐意来住。   若真是个家世好的姑娘,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受苦。   整个巷子的人都知道,他们这间大杂院的后院风水不好。   原先常住的两户人家,一家因为生孩子没了三个儿媳妇儿,另一家出了三四个离婚的子女。   这年头,哪件事说出去都够人们聊上几个月的,偏偏全都落在一个院子里,多是被吓跑的租客。   后来搬走的就不止是租客了,后院里长住的这两户都前后搬离,只留下一家仅剩的儿媳和另一家离了两次婚的女儿。   要不是今天听说了有人要搬进来,他们才不愿意来看热闹。   门前虽然围着许多人,但没人敢踏进后门,就算谁家都有难念的经,也不愿沾上这种不好的运气。   夜深了,人群渐渐散去,江霞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。   听到院门有动静,便知道是同院的沈穗莱起夜回来了,赶忙披了件衣服走到院里。   “穗莱,你说那姑娘是真的要搬进来吗?”   “萍姐,我也是听那家姑娘的小叔说的,听说她没什么心眼儿,应该挺好相处。”   沈穗莱笑笑,尽量把话说得谁都不得罪,她娘家和柳和富一家住在同一层,刚才她去吃晚饭时听到了这个消息。   她知道刚才江霞萍尽管嘴上说着她们院子好,盼望着那姑娘早点儿搬进来,但其实都是为了气前面几个院里的那些个邻居。   那四间屋子没人住,早被江霞萍堆了一堆杂物,还想着介绍人进来偷偷住,自己赚点小钱。   那一家人一直都很少来这儿,她们都以为这几间房子早都没人要了。   江霞萍闻言叹了口气,彻底断了自己发小财的大梦,但忽然眼睛一亮,又想到了一个好办法。   她忙趴到沈穗莱耳旁窃窃私语了一阵儿。   “这...这能行吗?”   沈穗莱听完心里满是担忧,这法子要是没办好,她们这院子里又要不安宁了。   “为啥不行!正好我明天要去找那位,一块儿把两件事都办了!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!”   江霞萍自信地说完,安安心心地回房睡觉了。   这件大事,她一定能干成,管她什么独生女,只要有她在,这人就肯定搬不进来! 第3章   ◎发财路◎   柳和孝一整夜都没睡踏实,总是忍不住担心女儿的未来。   他白天之所以没开口阻拦柳沄沄用工作换老房子的事,是因为从医院回来的路上,女儿便和他说,自己对未来已经有了规划,让他不用担心。   一开始,他还很是感动,和妻子结婚二十多年了,两人就生了这么一个孩子,当然盼着她对人生有自己的想法。   但那几间老房子实在没什么用,他想了一整晚也猜不到女儿的心思。   “别想了,她还小,有我们在,慢慢会长大的。”   柳夏英也没睡好,听到丈夫的叹气,翻了个身劝慰道。   她知道丈夫心里不好受,她又何尝不可惜那份工作,但她当惯了慈母,总是开解自己,女儿那么做是有原因的。   “还怪我这个当爸的不争气,要是那次没发烧就好了...”柳和孝自嘲地笑笑,又长叹一口气。   家里的空间太小,两间卧室之间就隔着一堵很薄的墙,柳沄沄坐在床边把夫妻俩的对话都听得真切,忍不住眼底泛酸。   昨天她照镜子时,就发现原主竟然和她长得很是相似,尤其像她现实中八九年前的样子。   来到这里之前,她也是家中的独生女,但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去了别的城市追求梦想,一直到她穿来之前都很少见面。   她也曾有过那么一刻犹豫,要不要留下来再多陪陪这对善良的夫妻,但时间紧迫,她必须要早一步占住那个位置。   她这么着急想搬去大杂院里,除了怕在家里待得时间久了,会在父母面前露出马脚以外,更是因为得先去那里抓住机会。   那几间房子虽说很值钱,但也是很多年以后的事,她现在把工作已经让出来了,除了她小叔一家许诺的一点钱和粮票,再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。   虽说原身的父母一定不会亏待了她这个唯一的孩子,但她也不好心安理得地一直啃老。   再说她把工作让出去这件事,不知会惹来多少流言蜚语,她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,但柳夏英还在厂里工作,她不想让家里人跟着她受人指点。   而那间大杂院里,正好有两个人能帮她走上发财路。   在原书中,她表姐柳小文再过几个月就要返乡了,因为家中住不下,所以住进了那间大杂院。   最终柳小文能发家致富,也是和大杂院里的人有直接间接的关系。   柳沄沄算过了时间,再过没多久柳小文就要回来了,她没有时间再等。   吃过早饭后,柳母便去上班了,恰巧柳父要去探望一位老朋友,柳沄沄也就没和他们说自己今天的出行计划。   等两人走后,悄悄跑到了公车站。   车站的人很多,若是换在平日里,江霞萍一定会止不住抱怨。   但今天不同,她很快就能遇到她的贵人了!   一大早,她就抱着不满一岁的儿子溜出了大杂院,反复确认过没人跟踪后,直奔乡下。   她在附近机械厂的食堂工作,前几天和领导说了很久,好不容易才请了一天假,能去找一趟这位在乡间算命的婆子。   这人虽说名气不大,但这位神婆曾给她算得特别准。   今天她要算的这件事若是放在别人家,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。   不就是想再生个孩子吗,她才生了一个,家里的条件也还凑合,完全有能力再生。   但谁让她夫家中了邪呢,她现在是唯一一个没有因生产出意外走了的儿媳。   想当初结婚的时候,她妈是拼了命地反对,当年还和她谈对象的丈夫已经没了两个嫂子,谁能不害怕?   别说旁观者了,就算当时两人爱得火热,她也心里没底。   后来还是有天在路上遇到那位神婆,说她一定能长命百岁,江霞萍才说服了自己去结婚。   怎料两人才结婚一个多月,丈夫的三嫂就又是大出血,至此,一家四个儿子,没了三个儿媳,留下五个孙子。   那时不光她怕得要命,娘家说什么都要把她接回去,趁着她开货车的丈夫在外地送货,把她带回了家。   她妈原本想着,先让两人分居一段时间,等过段时间再去离婚,殊不知过了两个月后,江霞萍竟发现自己有身孕了。   日子就在两家人的担惊受怕中缓慢前行,到了生产那天,全医院有空的妇产医生全都聚进了产房。   一个多小时后,终于传出了一句母子平安。   所有人都乐乐呵呵,只有江霞萍连连叹气:她盼了二十年的女儿还是没能实现。   自打懂事开始,她就知道自己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儿,等结婚后,不仅丈夫有三个哥哥,下一代同样也没有一个女儿,她还以为会与众不同呢,可惜还是一样。   这不,感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,她就想着去找那位再算算,自己还能不能平安地生个女儿。   神婆听了她的话,也不说结果,只和她说今天能遇到一位贵人,让她全听贵人的话。   她一路注意着来往的人群,生怕会和贵人擦肩而过。   但神婆又没再说更多,她只能留在人多的车站再等等,想着碰碰运气。   只是大人能等,孩子可等不了,她早晨走的时候没带尿布,怀里的儿子哭闹得厉害,她哄了半天抬头一看,人更多了。   现在就是她想回去,也挤不上车了。   人本来就不少,还有不少因为没挤上车的人心烦意乱,孩子止不住的哭声引来无数白眼咋舌。   正当她坐立难安之时,忽然听到一句关心:“同志,我是去看我孙子的,带了些还没用过的尿布,给孩子先用吧。”   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打开包裹,露出一沓米黄色的粗布, “虽然布料粗了一些,但救急还是可以的。”   江霞萍的第一反应是想拒绝的,现在谁家都不容易,这妇人看上去也不像是有钱人,两人又是素不相识,她就怕欠人家人情。   但周围人的不满更甚了,怀里的孩子又闹得厉害,她一咬牙,只好挤出笑意:   “多谢了大婶儿,您家住哪儿?改天我扯两块布给您送去。”   “不用!出门在外谁没有个急事儿,这布也不值钱,你拿去用就行。”   那大婶儿也是个爽快人,看她一个人不方便,还帮她一起给孩子换了尿布。   江霞萍说了半天感谢的话,等上车的时候又发现两人的目的地竟还一样,对方轻车熟路地给她指了一条更省钱的回程路线,她忽的就想起神婆的话。   “大婶儿,您家里有人需要租房子吗?”   “我家里没有,但可以帮你回去问问亲戚,你家,这是有房子要租?”   小客车上人挤人,江霞萍尽量压低了声音:“不是我家,是邻居,您要是想租,我帮您出一半的租金,就在市北的那片胡同里。”   这是江霞萍想了一晚上的主意,她以前就听说过那个独生女娇气的很,还特别任性。   后院除了她家所住的三间房,和沈穗莱家的两间房,就剩柳家的四间房,和她两家不同的是,人家是正房,冬暖夏凉的好位置,可比她家几乎见不着太阳的东厢房好多了。   以前刚成家那会儿,她夫家还没搬走,三间房住不下那么多人,他俩就租了一间柳家的房子。   后来公婆带着几个大伯子都搬走了,她又住回到以前的屋子。   但她总惦记着那间住了几个月的朝阳房,如果那个独生女来了,哪还有她们家的位置。   于是她就想着找一户人家先占着那间房子,千金小姐吃过什么苦,被她们这些人烦怕了,自然就会跑回家的。   “那好啊!我家正好有邻居在那附近上班,我回去就问问他。”   听了她所说的位置,大婶儿也兴奋地拍了下大腿。   “行!那就拜托您了,最好是那种特别不讲理的人家,越闹腾越好!”   “放心吧,他们家绝对符合你的要求!”   听着对方胸有成竹的承诺,江霞萍再一次坚信自己找到了算得最准的神婆,眼前这位不正是她的贵人吗!   感谢的话又被她说了一番,能不能生女儿的事还没问出口,她们就该下车转乘公交了。   这里比起之前的车站人少了太多,旁边孤零零的几个建筑尤为显眼。江霞萍看着那个公厕犹豫了半天,正想要作罢,就听大婶和蔼可亲地笑道:   “去吧,我帮你抱着孩子,就站在旁边等你。”   再一次的,江霞萍在心里把神婆的八辈祖宗全都真诚地了一遍。   只是很快,她脸上的喜悦就消失了。   “哎呦,你说你这个孩子!偷了我们家的钱就算了,但不能把我孙子也带走啊!”   从厕所出来后,她正要从大婶手中接过孩子,就感受到一股极强的力道,下一秒,孩子又回到了对方怀里。   “是啊嫂子!你拿走钱可以,但别把我侄子也带走啊!”   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个男人,江霞萍看着面熟,努力回想了一下,好像是在车站那会儿坐在她对面的人。   变化太快,江霞萍感觉有一股黑漆漆的雾罩在自己脑子里。   她的手还在本能地拽着对方的衣服,但说出来的话已经支离破碎:“孩子...我的孩子...我没偷钱...你别抢我的孩子!”   怎知那大婶反应很快,都已带了哭腔:   “孩子是你生的,但你也不能嫌贫爱富把他送人再嫁啊!那些钱可都是我儿子的血汗钱,你缝在棉衣里面的那个袋子,里面不就装着我们家的钱嘛!”   一片厚实的乌云随风而来,拦下了亮堂堂的阳光,江霞萍耳边嗡嗡作响。   刚才她压根儿没想过,要防着眼前变脸这么快的女人。   这里太偏僻了,周围没什么人,仅有的两三个男性本想来劝和的,但听了她藏钱的地方,又都避嫌走远了。   胳膊惯性的供力快要难以维持了,在手掌被迫松开的一瞬间,她似乎看到有三人朝这边跑来。   有一道急呼声同时飘来。 第4章   ◎随便挑◎   在江霞萍跌倒的前一刻,有一股力量撑住了她。   “两位公安大哥,他们就是人贩子!”   妇人的哭喊,男人的辩解都是朦胧的,一直到那个小姑娘抱着孩子走到江霞萍身边,她才听清楚话音:   “大姐,孩子给你。”   “同志,你一定要提高警惕,今天要不是这位小同志去找我们,说她听到这两人在密谋怎么偷孩子,你儿子很有可能就被他们带走了。”   两位公安同志看她神情恍惚,也不好再说太多,又对柳沄沄表扬了一回后,带着那两人回去了。   “谢谢...谢谢...”   柳沄沄怀里还抱着孩子,险些没拦住江霞萍的大礼。   “没事大姐,我也是恰巧听到了他们的计划,孩子平安就好。”   话虽这么说,柳沄沄却是一阵后怕。   在车站等车的时候,她忽然想到书里曾提到江霞萍弄丢过孩子的事。   在不慎弄丢儿子后,江霞萍就变了个人,每天都是萎靡不振。等过了几年后,她再次怀孕时才好了一点。   然而那一次,她没有之前这么幸运,也和夫家的三个嫂子一样,倒在了生产的手术台上。   也正因如此,江霞萍现在住着的那几间房,全都被柳小文收入囊中,后来的盈利可想而知。   柳沄沄昨天来的时候注意到现在已经是五月了,书中江霞萍第一次出现,是在这一年的六一儿童节那天,她举着菜刀冲进托儿所,非说别人偷了她的孩子。   柳沄沄大概记得,当时距离她和孩子出事,好像过了一个月左右。   她算了算时间,连忙赶往大杂院。   刚踏进后院,就恰巧碰上了回来取东西的沈穗莱,她便找了个理由和对方寒暄了几句,套出了江霞萍的去向。   沿路的车站太多,回程的路线也不止那一条,正当柳沄沄一筹莫展之时,倏然想到后来江霞萍她丈夫经常把车停在一个公车站附近抽烟,有一次还差点点燃了旁边的草丛。   全市有那么多站点,直觉告诉柳沄沄,那一站应该就是正确选项。   幸运的是,在她赶到这里的前一站,碰到了两位正在巡逻的公安同志。   她谎称自己在车站听到了有人商量怎么偷孩子,那两人听了二话不说直接带她一起往这里赶。   这几年市里常有拐卖孩子的案子,谁听了都不敢大意。   也多亏他们一路加速,要不然从这附近的一条小路穿过去就是火车站,一旦错过后果不堪设想。   柳沄沄回过神来,忙把面色苍白的江霞萍扶到树边,等看她脸色稍好一些了,才一起坐上回大杂院的公车。   “谢谢...”   一路上,江霞萍反复嗫嚅着这两个字,等车到站时,才无声地流下两行泪。   柳沄沄本是想直接从车站回家的,她出来的时间太久了,虽说留了字条,但再怎么说也是大病初愈,柳家父母少不了挂念。   但她又不免担心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江霞萍,能不能独自把孩子抱回家,犹豫了一下,还是决定先送他们回去。   “大姐,孩子找回来就好,你一个人带孩子难免有疏忽,这很正常,再说谁知道那些人这么歹毒,竟然还是合起手来做坏事,这不怨你,千万别因为这事怪自己。”   快到大杂院门口的时候,柳沄沄刻意提醒了一句,她知道江霞萍最好面子,哭得这么狼狈地从大门走到后院,不知道又能惹来多少谣言。   听她说完,江霞萍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,慌乱地擦擦眼泪,清了清嗓子,挤出尽量自然的笑意:“妹妹,今天太感谢你了,请你一定要进来喝杯茶,这是孩子他爸从外地带回来的,味道特别好!”   恢复了常态的江霞萍热情起来非同常人,不顾柳沄沄再三推让,一定要把她请进屋里喝杯热茶。   “哟!江大厨师不是劳模吗?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?”   这会儿还不到人们下班下学的时候,院子里除了各家的老人,就剩几个还没找到工作的年轻人。   江霞萍厌恶地瞥了一眼齐家的两个儿子,挡在柳沄沄身前啐道:   “你娘真是可怜,困难的那几年年三十儿,要被全家老少爷们儿推出去,到各家挨个儿讨肉馅饺子,现在生病住了院还是连口热乎饭都吃不到,我要是她,真恨不得当初把你们几个玩意儿都扔了!”   这条路江霞萍走了不知多少次了,哪次碰到那兄弟俩不都是被无视,今天要不是看到她带着个这么漂亮的丫头,他们才不会凑上来讨嫌。   被说到痛处的两个青年面红耳赤地想了半天粗鄙的骂词,许是还想着在柳沄沄面前留个好印象,追着跑了几步,到了后院门前来了个急刹车,又转回去生闷气了。   江霞萍把后院的门锁好,带着柳沄沄进了自己屋。   跟着折腾了快一天的孩子在小床上酣然入睡,江霞萍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来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,反复确认过屋外没人,才小心翼翼地打开。   红布里包着一个还带白棉纸的饼茶,她从中小心翼翼地夹出来一块儿,放进茶杯里。   “妹妹,你就是我的贵人,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!”   柳沄沄接过茶杯,也没有扭捏,爽快地应道:“好!以后我就住在这儿了,咱们之间多关照!”   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,去找这对母子之前,她曾去柳家的那四间房瞧了一眼,里面都摆着不多不少的几样杂物。   再结合沈穗莱难言的神情,她也大概能推断出江霞萍想要占房子的小心思。   她还没有自报家门呢,就说了这么一句。   好在江霞萍忙着放茶叶,没有太注意,只提取了几个关键字:“你说你想住这儿?那太好了!我这几间和朝南的那几间你随便挑!”   面对如此兴奋的语气,江霞萍组织了好一会儿措辞,才接道:“朝南的那几间其实...”   “那几间的确不是我的,但你别担心,你的租金我包了!”   江霞萍锁好柜门,豪爽地起身拉住她的手:   “那房子主人现在是个独生女,有啥了不起的?你放心,在这院子里,没人能比我更不讲理,你看中哪间,我都能帮你要来!”   没穿书之前,柳沄沄也算是伶牙俐齿的,但现在就是给她再装十个脑子,她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回应。   她脸上漫溢的尴尬也许有些明显,江霞萍还以为是自己太好客把对方吓傻了。   正想缓和气氛,就听到有人敲院门的声音:“沄沄!柳沄沄!你在里面吗?沄沄!”   拍门声不断刺激着江霞萍的记忆,她总觉得这名字很是耳熟,在手里牵着的姑娘应声的同时,大脑为她甄选出了正确答案:   这名字,不正是昨晚沈穗莱回来所说的那位独生女吗? 第5章   ◎老字号◎   一时间,两人谁都想不出来该说什么。   床上醒来啼哭的孩子适时缓和了气氛,柳沄沄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,试探道:“萍姐,要不,你先去哄哄孩子?”   “啊...好...那,你先去开门...”   江霞萍语无伦次地接着,转过身去抱孩子。   听到院门被打开后才回过神,恨不得把自己这张嘴送回小学补补课,懊恼地对着院外自言自语,“我怎么就没能少说几句呢...”   柳沄沄刚打开院门,就被母亲一把抱住,为数不多的几个看热闹的人见她出来,又向后退了几步。   “你的病还没好全,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的路。”   柳夏英见女儿没事,忍不住怪道,她中午下班回去后,看到桌上的纸条都要急疯了。   她昨天还以为女儿就是说说而已,不会真的搬来这里,没想到今天回去一看,房间里的行李都被收拾得差不多了。   “妈,我没事儿,我不是计划着过两天就搬过来吗?提前过来收拾一下。”   院门离江霞萍的房子不远,旁边又有几个观望的人,柳沄沄把父母拉到大杂院外,找了处没人的地方轻声安抚道。   “这地方环境太不安全了,院子里什么人都有,你一个女孩子,我们实在不放心你搬过来!”   柳沄沄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,拐角处就来了两个人。   “就在这儿等着,她今晚肯定会回来。”   “妈,她要是不和咱回去咋办?”   “她是你媳妇儿!都离两次婚了谁还会要她?也就是咱们家,不嫌弃她后来还和别人结过婚,我今天就不信等不到她!”   这会儿胡同里人还不多,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被柳家夫妻全部听去,这下不论女儿有什么理由,他们都得把她带回家。   “沄沄,你没看见吗?他们手里还拿着棍子,这万一要是动起手来,把你误伤了都没处说理去!”   三人已经走出了胡同,柳父还在不停地念叨。   快走到站台时,一路沉默的柳沄沄停了下来。   “好了爸妈,你们放心吧,我今天一定回家去住,但我想带个朋友一起回去。”   “行行行,只要你不住在这儿,带全班同学回去都行。”   心有余悸的夫妻俩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,只要能把女儿从这儿带回去,她想折腾什么都行。   “那行,爸妈你们先回去吧,我去学校找她,等她下了课就一起回去。”   柳沄沄指了指不远处的学校,又再三保证了半天自己晚上一定回家,才把两人送上公交。   学校的下课铃按时响起,她趁着学生涌出学校时混进教学楼,又打听了一下音乐老师的办公室,快步爬到四层。   “沄沄?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?”   听到敲门声,沈穗莱讶异地起身迎道。   上午她回大杂院取教案时,两人打过一次照面,虽然没说几句话,但她觉得对方不像她小叔所说的那么娇气蛮横。   “穗莱姐,我刚才从院子里出来,看到有几个人在院门口等你,我好像听到有一个人姓蔡,我看他们都挺凶的...”   办公室里还有没下班的老师,柳沄沄特意把沈穗莱叫到走廊里。   她才说了一半,就注意到沈穗莱颤抖的双臂和泛青的双颊。   “我过些天打算搬去大杂院,穗莱姐,你今晚如果方便的话,能帮我回家劝劝我爸妈吗?他们不放心我自己住。”   她及时换了个话题,没有让沈穗莱继续溺在恐惧之中。   “我?这...不合适吧?”   如她所愿,沈穗莱的注意转到了她这边。   她这么做,除了是帮沈穗莱先避开她前夫,还有两点很重要的原因。   在原书中,沈穗莱的结局也不算很好,她本是中学的音乐老师,却被第一任夫家所害导致声带受损。   沈家现在的家境一般,却还有一家鲜为人知的老字号饭店。但因为前几年的各种情况,一直处于关门状态。   没人会想到几年后,这家老字号便能再次开门营业。   原本父母后来是想把这间店交给心思细腻的沈穗莱接管的,但彼时她还被前夫一家纠缠,这伙人只要看到饭店营业就会来闹事。   在她心力交瘁时,饭店轻而易举地便被她哥嫂两人占去了。   而她的嫂子,正是柳小文。   自然,在她后来为了躲避前夫而离开西河市后,那几间房子也归给了柳小文一家。   昨晚柳沄沄便推算出来,现在柳小文应当已经在和同为知青的沈穗丰恋爱了,她没心情去破坏两人的感情,只能先从沈穗莱这边入手。   这也是她如此着急要搬进后院的原因之一,柳小文的另一个发家的门路,就是沈穗莱家的那个饭店。   而在沈穗莱接管时期,生意低迷的另一层原因,是没有找到好的厨师。   现在,距离江霞萍荣获西河市青年厨师大赛一等奖,只过去了一年多。   但在原书里,她躺在手术台上,再没能坐上沈穗莱家的饭店开业时留给她的位置。   这两人坎坷的命运,让当时身为看客的柳沄沄唏嘘不已,她不由假设如果自己是原主,一定会和这两位拥有好手艺和好资源的女性互助,共同奔小康。   幸好如今一切都还不晚。   她笑着牵过沈穗莱,“穗莱姐,我爸妈特别尊敬老师,你说话他们肯定会听,就当是我欠你个人情,以后等我搬进后院再慢慢还。”   沈穗莱心里哪会不知她这是在委婉地帮自己,不由心头一暖。   这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,想问题却极为周全。   两人说了几句话的功夫,学校里的大多数师生就已经离校了,她们也没再耽搁,准备从后门绕到公车站。   紧张的心悬了一路,顺利走到公车站后,才将将放下来一些。   这会儿正值上下班的高峰期,她们夹在人群中,等了两趟车都没能挤上去。   焦灼的情绪同时荡在两人心间,柳沄沄不断向四周张望,总担心蔡家母子会找来。   好在又过了几分钟后,终于来了一辆没什么乘客的车,她们也已经挤到了人群之前,牟足了精神准备冲刺。   车门慢慢地从缝隙逐渐展开,在周遭火热的动静里,柳沄沄被一阵冷汗袭满全身,她看着车门那面的两人,被一句亲切的问候钉在原地:   “好巧啊沄沄,你怎么也在这儿?” 第6章   ◎秘密◎   挤车的每一秒都非常精贵,一个恍神,明明差一步就能坐上车的两人,又生生被留在了路边,和车上下来的那两位面面相觑。   从公车上下来的,是柳小文和沈穗丰。   柳小文自然的笑意让柳沄沄清楚地知道,对方现在已经和原书中不同。   不然的话,按照原书的时间线,距离柳小文返城还应当有近一个月左右。   究竟是什么加快了柳小文的进度,她还不得而知。   在没有确定对方和她一样是穿书还是重生之前,柳沄沄决定先装傻。   “真是太巧了,我是去附近那条河踩点儿打窝的,这不正好碰到了穗莱姐,准备一起回家吃饭。”   她不动声色地挽上沈穗莱的胳膊,露出几分亲昵。   “姐,你回来是探亲吗?什么时候再回去?不如我们一起吧,我正想去赏花呢。”   一连几个问题彻底击乱了柳小文的思路,却也不再紧张,她还以为这个堂妹能变得有多聪明呢,没想到还和以前一样。   将近半年前她做了一个梦,在梦里她几乎把正在追她的沈穗丰的未来全看了一遍。   当看到此时还没什么出息的男人日后竟会富甲一方后,她都没等到天亮,就守在了他的住处门口。   受宠若惊的男人嘴上哪还有个把门的,她没用了几天,就把对方的家庭情况摸得门清儿。   确认和梦里看到的那些内容全都契合后,柳小文当机立断决定尽快回城,只有先把后院的那几间房和那个老字号占稳了,她以后才有好日子过。   这几个月,为了能病退返乡,他俩想了不少主意,好不容易才办成手续,却在中午回家时听了柳沄沄已经占到了房子的事。   两眼一黑的柳小文连午饭都没吃完,急匆匆地跑去找沈穗丰。   两人商量了一下午,决定先去说服沈穗莱,和他们一起把柳沄沄赶出大杂院,等以后再想办法夺回沈穗莱的那几间房。   刚才公交车还没停稳的时候,柳小文就看到了站台上的两人,再想起柳沄沄用工作换房的事,心里不免有些慌乱。   她和这个堂妹相处的机会不多,两家的关系一直都比较微妙,除了逢年过节会一起吃顿饭装装样子以外,平日里几乎不怎么来往。   不过柳沄沄的名字在她家几乎从来没下过饭桌,每次不是她爸妈嘲讽大伯一家惯坏了女儿,就是爷爷奶奶嫌弃这个孙女不吉利,拦住了后续的孙子。   再后来,等他们姐弟俩长大了,这个名字又带了些愤恨的意味在二人口中流转。   柳沄沄不用下乡,柳沄沄有自己的房间,柳沄沄什么都有...   恨意一旦扎根就再没什么办法灭掉,井水犯不着河水的时候还能相安无事,但现在,柳小文满脑子都是那个院子。   幸好,她惦记了一路的堂妹,如今还是个只热爱大自然的纨绔,看来也不用费什么心思,她就能顺利住进后院。   柳小文在心里停下冷笑,没接她的话,笑眯眯地把视线转到沈穗莱那里,“沈姐,我听穗丰说,你小时候很爱吃这种山里的野菜,特意从那里采了一些回来,以后我们回城了,去的机会就不多了。”   她说完挽过沈穗丰的胳膊,把他手里的布兜递给沈穗莱。   看到这儿,柳沄沄已经消掉了一半忧虑。她几乎可以确定,柳小文不是穿书而来的。   不然,她一定会注意到此时沈穗莱有些勉强的笑意。   在场的四人,恐怕只有柳沄沄知道,沈穗丰和沈穗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。   二十几年前,沈家还住在附近的郊县。有天晚上,沈家兄妹哭闹着要吃山里的一种野菜,父母宠爱孩子,就带着两个孩子进山里去摘。   哪知遇到了暴雨,沈父搀扶别人家的孩子时松开了牵着儿子的手,导致沈穗丰跌下了山崖再无音讯。   两三岁的沈穗莱也因此大病一场,醒来后,就对着沈父救下的那个小男孩儿叫哥哥。   当苦难无法消失时,欺骗自己可能是唯一的一种麻痹痛苦的方式。   沈家人留下了这个父亲坠崖的孤儿,并给他用了儿子的名字。   按照原书的时间,事发时两个孩子都还小,对这事没什么印象,截止到现在,这个秘密只有沈家父母知道。   沈穗莱虽然不知情,但仍记得小时候只有野菜吃的那几年,母亲的眼泪和父亲的沉默。   她接过布兜,礼貌性地道谢。   一心还等着更多寒暄的柳小文有些失望,柳穗丰不是说他妹妹很有教养吗,怎么也不邀请自己回去吃饭呢。   “哥,柳同志,我今天还有事,等改天再给你们接风洗尘,抱歉。”   客客气气的一句话说完后,沈穗莱都没再多看一眼那两人,就牵起柳沄沄,转身上了刚来的公交。   留下那两人在原地反复回味自己说错了哪句话。   两个小时后,这顿家宴在柳家夫妻俩战战兢兢的心情中结束。   两口子没想到,女儿带回家的竟不是同学,而是一个老师。   倒不是他们质疑柳沄沄的社交能力,而是学习从小就是柳沄沄的天敌。   好不容易才勉强上了高中,毕业的第二天,她就把所有的课本都卖了。   这样的学生,怎么能和老师有交集。   “爸妈,穗莱姐也住在后院,等我搬过去了就能和她做邻居了。”   收拾完碗筷,沈穗莱有事回了娘家,柳沄沄又把话题引回中心。   她看得出来父母对沈穗莱很欣赏,便想着趁热打铁把这事说通了。   “沄沄,你和我们说实话,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大杂院里哪家的儿子了?”   夫妻俩这两天揣摩了无数次女儿非得搬走的心境,得出来一个最可能的结果。   门外,刚吃完饭的邻居们正到处窜门,说话声稍微大一点就会被听去。   柳沄沄摇摇头,从屋里拿出纸笔,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字。   “什么?!”   纸张摆在白炽灯下,原先坐在桌边的夫妻俩被上面的内容惊得弹了起来,被阵阵不真实的眩晕扰得头疼。   这孩子该不会是真把脑子烧坏了吧? 第7章   ◎打的就是你!◎   餐桌上方悬着的灯泡被夫妻俩撞得失了平衡,忽明忽暗的光影打在纸上,让上面的几个字在清晰和模糊之间游走。   半晌,夫妻俩从震惊中恢复了一些理智,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,他们的女儿要考大学了。   两人几番欲言又止,仍是难以置信。   和如今大多数人家不同,他们夫妻俩都是大学生。   去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他们早知道了,那时候还曾试探过柳沄沄的想法,见她不感兴趣也就没有再提。   今年厂里有一家儿子考上了大学,在周围连着放了好多天炮,还在家属区摆了一周的流水席。   眼红的邻居们背地里说着读书无用,转过头来却都逼着家里的孩子去报名。   更有已经生了几个孩子的妻子,还逼着丈夫去报名。   柳家夫妻看了怎会不艳羡,谁都清楚现在考大学的成功率并不高,但万一有了那份好运气,他们俩这些年的心愿岂不是就能成了。   两人自我安慰了好几个月,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,过几年等女儿想通了再劝她去试试,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,柳沄沄竟会主动提出来。   最先反应过来的柳夏英还是没搞明白其中的关联,她凑到女儿身边,“沄沄,你要考大学爸妈支持你,但这和你去大杂院住有啥关系?”   “是啊,你住在家里我们还能照顾你,你安心复习就好了。”   柳沄沄笑笑,眼睛一转,低声解释道:   “爸妈你们不知道,那个后院里有一个厨艺特别好的师傅,有她在,我不用担心缺营养。还有沈老师,我都打听过了,很多资料只有学校的老师有,她们学校高中部还在晚上有补习,我搬过去就能方便不少。”   这是柳沄沄苦想两日后一箭双雕的成果,现在这个年份,还不到能够放开拳脚做生意的时候,但却是日后能享受大学生红利的好机会。   学历虽然重要,但她更看重的是人脉。能在这三年考上大学的人,日后大多都能大放异彩。   柳沄沄始终相信,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,也会有更多机会。如果能考上大学,她以后发财的路就会有更多条。   趁现在父母还不知道今天的那对母子是去找沈穗莱的,对她的安全也不会那么担心。   在这种时候,她提出这么诱人的原因,一定会让他们动摇。   果然,思索片刻后,夫妻俩犹豫地看向她,“可那院子里还有很多男青年,万一他们总去找你...”   那地方太偏,又有那么多传言,他们这几年也没怎么去过,虽说有沈穗莱在很放心,但一想到前院的那几个社会青年,两人就不寒而栗。   “爸妈,这一点你们就放心吧,我们后院的那位名厨厉害得很,院子里没人不怕她。”   柳沄沄有半句话没说出来,别说江霞萍了,就是她一个人在,也绝对不会吃得了亏。   就那几个流里流气的细麻杆儿,哪个能有胆子占她便宜?   看着夫妻俩摇摆不定,她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讲了半天大学的重要性,终于在当晚睡觉前,敲定了这两天她就搬家的事。   两日后。   正午,太阳照得正盛。柳小文气冲冲地走在前面,时不时回头骂几句沈穗丰。   她想不通,柳沄沄怎么什么都能快她一步。   今天一早,她就拉着沈穗丰去报名高考,日期很快就要截止了,她本来还觉着自己运气好,结果到了那儿还没进去,就撞上了已经报完名的柳沄沄。   要知道当知青的这几年她就没怎么看过书本,所以这次她只想让沈穗丰参加考试。   在那个梦里,沈穗丰在后来的确有了不少钱,唯独就是缺一个像样的学历,导致后来做生意还被骗了很多次钱。   现在这个年代,高中学历还够用,但在一二十年后,灵通的消息很多都是从国外传回来的,她必须做长久的打算。   丈夫要成了大学生,她是什么学历都没关系,反正那房子和店铺就在那里,她想办法抢过来等着坐吃山空就行。   美滋滋的打算很快就因柳沄沄的嘲讽落空了,她当时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,就记得好像听到了什么说她不自强,连去考试都不敢之类的话。   当时她脑子一热,直接冲进去把名字填好,等出来走到半路上才醒悟过来,柳沄沄这不就是在等着看她考不上的笑话吗?  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,她走到半路上就改了道,拉着沈穗丰买了一大堆不怎么值钱的小东西,准备去大杂院门口等沈穗莱。   房子她当然要拿到手,但现在先得让她给自己多拿点儿参考资料,再怎么着,到时候那大红榜上的总分也不能只有个位数。   各家都在吃午饭,巷子里的左邻右舍都是大门紧闭,只有大杂院门前坐在台阶上的一个人。   “哎!你别拽我啊!”   快走近的时候,柳小文感觉到自己的麻花辫被猛地扯了一把,差点儿让她坐在地上。   她回头瞪了一眼满头是汗的沈穗丰,大声呵了一句。   “咱...咱快...快走吧,那是...是我妹...的...婆婆...”   沈穗丰这人模样还算周正,不说话的时候也看着挺精神,唯独有一点,他一紧张说话就有点结巴。   平日里也不算严重,但他以前回家时可是领略过蔡母的泼辣,现在远远的看到了,被吓得拼命往后躲。   所以这话,当然也没说全。   急着讨好沈穗莱的柳小文哪里知道这是她前婆婆,以前也没仔细听沈穗丰说过这些事,还以为是刚订婚的新婆家。   她一把甩开沈穗丰,抢过他怀里的东西快步跑到台阶前。   “大妈,您是来找穗莱的吧?我是她的朋友,和她关系可好了。她以前常和我说,她的新公婆对她特别好,还有未婚夫也是。她人那么好,要是看到您一个人坐在这儿肯定会心疼的,要不我...”   她谄媚的讨好才过半,一股凉意迎面而来,紧接其后的,是响彻几条胡同的一声惊叫:   “啊!”   泛着腥臭的泥浆水,正从她的发间和眉丛中徐徐下落。   下一秒,被脏水迷了眼睛的柳小文,勉强能看到凶神恶煞的蔡母举起一根棍子。   “你和她关系好?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!打的就是你!” 第8章   ◎热烈欢迎◎   柳小文的哭叫声,和蔡母的谩骂声通通搅在一起,把寂静的巷子变得好不热闹,几个大杂院的门接二连三地开了,多的是连碗都没来得及放下的邻居。   兴许是因干了一辈子农活,蔡母的手劲儿出奇的大,两人虽然扭打在一起,但柳小文根本不占优势,活生生地挨了几棍子。   好不容易有了一秒喘息的机会,一回头看见躲在拐角那边的男人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。   “沈穗丰!你还不快过来帮我!”   她不喊还好,这一喊,面露凶光的蔡母马上看向全身发抖的男人,提着棍子冲了上去。   已经走不动路的沈穗丰抱着旁边的树哭爹喊娘,淘气一点的孩子已经爬上了屋顶,不断地给院里看不到的人们口述详细过程。   柳小文逮住了这个空档,打算贴着墙边溜出巷子,谁料才刚走到蔡母身旁,就被一把抓住麻花辫,把她丢到了沈穗丰怀里。  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。   还没走进胡同的林医生听到里面的动静,立即卸下和颜悦色的神情,严肃地对随行的护士叮嘱道:“病人情绪很不稳定,快把安定剂准备好。”   一个小时前,柳沄沄问诊时和他复述情况时,他还没有太重视,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家庭纠纷,出于医生的责任心才来了这里。   但现在,看到此情此景后,他立即引起了重视。   举着棍子这位女同志,很有可能就像柳沄沄和他说的那样,患有精神分裂症。   因为她正在殴打的对象是人,但嘴里辱骂的,却是偷她家粮食的鸟和从她手里挣脱的野兔。   “小同志,你发现得很及时,她这个情况我们要回院里做进一步检查,你知道她的家人在哪儿吗?”   柳沄沄刚想说随后转告,就看到端着饭盒的蔡旺从马路对面急匆匆地赶过来。   不等她提醒,身旁的护士就又回车里拿了两支镇定剂--精神分裂症通常是有遗传基因的。   这不是柳沄沄妄加揣测,蔡旺母子的确患有很严重的精神疾病。   在原书中,他们最后的结局,是在一次犯病时,一起把后来刚娶的妻子打伤致残,随即母子俩捅伤彼此,导致失血过多。   柳沄沄这两天抽空在市里的精神病院待了一段时间,最终挑选了一位适合他们病情的医生。   上午刚报完名,她就赶去了医院,为的就是让医生当面看到这一幕。   以她对柳小文的了解,对方一定会想尽方法榨干沈家,固然不会放弃有这么多资源的沈穗莱。   但还是百密一疏,不知道这几天沈穗莱这两天去隔壁市学习的消息。   被追撵了一路的柳小文,废了不少劲儿才逃出蔡母的魔爪,用仅剩的半分力气披头散发地扑到医生这里,不断嘟囔着:“快把她带走!”   被刺激到的蔡旺打开手里的饭盒,把温热的稀粥向周围泼去,离他最近的柳小文和沈穗丰承担了大半。   这场闹剧在母子二人被带回医院后结束,转眼也到了该上班上学的时间,几个院子的邻居意犹未尽地散了场,走出胡同的时候,又围着狼狈不堪的两人,哄笑着好好观赏了一遍。   瘫倒在墙根的柳小文瞪着柳沄沄憋了半天,哑着嗓子喊了一句:“柳沄沄,你等着,我一定会搬进后院的!”   柳沄沄不气反笑,惋惜道:“姐,那院子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,你要想住进去,怎么也得让大家同意才行。”   她说完悠悠地走向大杂院,剩柳小文愣在原地暗悔自己的决定。   早知道今天就不应该急着来这儿,这下闹出这么大动静,她以后就算是能搬来,也少不了嘲笑和冷眼。   想到这儿,她又骂了几句缩在一旁不争气的沈穗丰,要不是为了梦里的那些钱,她又何苦来受这些罪!   食堂的职工还没走完,江霞萍就急着在后厨拖同事照看,自己先赶去托儿所接了孩子,往家里赶去。   大杂院离机械厂不算太近,中午往往是最忙的时候,她通常都不会回家。   今天听了这么重大的消息,心早就飞回了胡同里。   还没进院门,就大声喊着:“沄沄!你没受伤吧?”   “没有萍姐,我正放行李呢。”   柳沄沄从屋里探出脑袋,乐呵呵地报了平安。   江霞萍把孩子往地上一放,也不多说,拿起石桌上的报纸,折了折戴在头上,也跟着她开始打扫。   等沈穗莱从娘家听到消息赶回来时,刚好赶上了大扫除的最后阶段。   大功告成后,江霞萍拿出一瓶酒,给三人各自倒了一杯,“我先说两句!今天沄沄就搬到咱们后院来了,我们热烈欢迎!”   她停下来和两人碰了杯,又不好意思地说道:“沄沄,你别嫌这酒不好,附近的那个白酒厂不是效益不好么,就把这些给职工当奖金了,我平时也不喝酒,这两瓶还是过年那会儿同事送的。”   柳沄沄不常喝酒,但也能尝出来这酒的品质其实不差,奈何西河市还有一家酒厂,比这家厂子做得久还名气大。   附近的这家,这几年的效益逐渐落后了很多。   院子里的欢声笑语持续了几个小时,累了一天的三人有了酒精的加持很快都酣然入睡。   天蒙蒙亮的时候柳沄沄在床上翻了个身,隐约听到一声脆响。   睡意在一瞬间被击退,她迅速下床,按照刚才的方向晃动了一下这个几十年前留下的铁床。   轻微的叮铃声在这会儿尤为清晰,她顺着声音看去,在右上方的床柱顶端停下了。   她又站到床上向那里探去,竟发现那个用作装饰的圆状铁圈是可以拧开的。   再仔细一摸,管内挂着一枚钥匙。   柳沄沄忙把钥匙取下来,掀开床底的防潮布,白天独自清扫时,她看到的那个带锁的木板再次映入眼帘。   下午发现这个细节时她也大吃一惊,书里从未提到过还有这个地方。   那会儿因为没有钥匙,她无法判断这是埋在地下的储物柜还是避难所。   现在,当她举着手电走出这条不算短的地道后,心跳持续加速。   她似乎,又找到了一条发财路。 第9章   ◎小轿车◎   是药材,她所望之处全都是中草药。   在地道里的时候,她留神观察了一下方向,现在能估测出这里的大致方位。   此处距离大杂院其实并不远,但由于周围没什么居民,山上几乎没有人为采摘的痕迹。   穿书之前,她经常去亲戚家的中药铺帮忙,能认得部分药材。   她粗略地看过一遍,近处的这些虽都不算特别名贵的品种,单卖的话未必会有好价钱,但如果把这些全都放在一起,说不定能有一条新的出路。   若能把这些药材制成药酒巧以宣传,或许能赚一些小钱。   再有一年多,就能光明正大地做生意了,她如果能在早期做好铺垫,获取一些群众的信赖,哪怕不怎么赚钱,到了以后开始售卖的时候也能有市场。   况且她还没有往深处走,如果有更加值钱的药材,可以直接卖给中医馆收购。   天快要亮了,时间紧张,她没有提前带好装东西的容器,只好先拿外衣兜取了一小部分。   她加快了速度,赶回房间时,江霞萍她们还没醒。   屋子还算宽敞,她把药材上的浮土掸去,又重新包好放到柜子里锁好。   院里正巧有了声响,她把刚才沾到泥的布鞋换下来,披了件外套走出门。   “萍姐,昨晚咱们喝的那种酒还有吗?有的话,你看能不能卖我一瓶?”   她把钱递给洗漱完的江霞萍,又解释了一句:“我这两天想去见一个亲戚,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,其他的东西都得要票,我这不...”   “给钱干啥!沄沄你是我的贵人,这点东西还能问你要钱?再说这些都是我同事的家属带回来的,她家都摞了好几箱了,你去我屋拿,把那几瓶都拿走,不够的话我再和她要。”   江霞萍看不得她这么见外,把钱和钥匙都塞回她兜里,推着自行车和儿子风风火火地向院外走去。   在她们说话间,沈穗莱也已经去上班了,方才还热闹的后院一下子变得安静。   柳沄沄又等了一会儿,确定前院的邻居也少了一些后,才打开江霞萍的房门。   几瓶白酒放在柜子的高处,她拿了两瓶,又把钱留在不太显眼的地方。   很少有人会主动来后院,她趁着这个时间,把早晨采回来的中药洗净分拣完成后,已经快到中午。   时间紧迫,她来不及吃午饭,把行李里柳母给她带的两罐罐头腾出来,将两瓶白酒和那些中药放进其中浸泡,再放回到床底下的暗道楼梯上藏好。   做完这些后,她起身去了沈穗莱的学校。   午休时间刚刚结束,她混在进校的师生当中,又一次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沈穗莱。   “沄沄,家里住着不习惯吗?”见她步履匆匆,沈穗莱也悬起了心。   “放心吧穗莱姐,我一切都好,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。”   “你说。”   下午第一节 沈穗莱没课,办公室里还有别的老师,她看出柳沄沄有难言之隐,把她带去了楼梯口。   “穗莱姐,这事紧急我就直说了,我想让你也去参加高考。”   柳沄沄不敢浪费时间,刚才她在泡药酒的时候,突然想起来今天是高考报名的最后一天,暗呼不好。   不论是从原书里,还是她这几天对沈穗莱的了解,她都能看出来,对方对音乐极度热爱。   但由于她的个人感情经历,在学校里常年会受到周围同事的排挤和议论,到后来几年,甚至都不再给她排课。   柳沄沄总觉得,以沈穗莱在艺术方面的的各方面条件来说,应该去往更大的舞台,而不是在这里郁郁寡欢。   她之所以今天会提出来,是因为在书里,很多年后沈穗莱都在后悔当年太在乎旁人的目光,没有选择去考大学。   再加上昨天三人喝酒时,对方强忍着眼泪不断谢过她帮忙赶走了蔡家母子,她便知道,沈穗莱对现在的生活是不甘心的。   “我?不行吧,我...年龄不大合适...”   迟疑片刻,沈穗莱选了一个没什么说服力的理由,但这也是她唯一能说出口的原因。   面对比自己小几岁的柳沄沄,她实在不知该怎么说自己是因为怕被人指指点点——离了两次婚还有脸去考大学...   “穗莱姐,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,但机会一旦过去了就不会再有。你看我学习那么差,不也敢报名吗?万一天上掉了馅饼,咱的筷子得先备好,到时候不管他们说啥,咱已经把自己的肚子填饱了。”   道理谁都能想通,但沈穗莱最缺的就是像柳沄沄这样推她一把的人。   就算是父母知道她在这里的难处,也怕她去别的地方丢了这份稳定工作。   但这种渴望更大世界的心思,骗得了别人却难骗自己,她不止一次想过,用一个新的荣誉去摸刷掉自己之前的往事。   现在,也许正是那个机会。   “好,我现在就去报名。”   在上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,柳沄沄听见了她掷地有声的回答。   两人一笑,都看到了未来的美好。   填写完报名表后,柳沄沄还惦记着家里泡的药酒,正想就此作别,却听到校门口的吵嚷。   “我说你这同志怎么这么倔呢?我就进去给我孙女送杯红糖水,很快就走,不会影响学生上课的!”   “我们学校是有规定的,上课期间不允许外人进入,你还是回去吧!”   门卫正傲慢地坐在校门口,看到沈穗莱走来,也不打招呼,倒是对她身后的柳沄沄翻了个白眼。   早已习惯了这种冷落的沈穗莱没有在意,问起门外焦急的老太太:   “奶奶,您孙女是哪个班的?我是学校的老师,我帮您送进去吧。”   “哎呦,那真是太感谢了你了,她是初二六班的,贾鹃。”   有了好心人,女孩的奶奶也忘了刚才的不愉快,向前凑两步,把东西递来。   “你放心吧,贾鹃就是我的学生,我一定给她带到。”   听到她是孙女的老师,老太太更激动了,又往前走两步,想和她多说几句,一不留神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踏进了校门。   “哎!你这老太太怎么回事?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吗?”   那门卫早看着沈穗莱不顺眼了,名声都那么差了还来教书育人。这会儿又被她挡了自己的官威,气哼哼地要把这个其貌不扬的乡下老太太推出学校。   哪知这力气用过头了,老人家跌了个人仰马翻。   还好柳沄沄反应及时,疾步上前护住了对方的头部。   “哎呦!”   在场的几人都被吓得不轻,正要去扶她,又听到路边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。   “妈!”   柳沄沄循声望去,视线全被男人身后的那辆小轿车吸引。   他是从后排下来的。   车头没有超过校门,车标被阳光晃得刺眼。   是上海牌轿车,放眼整个西河市也仅有两三辆。 第10章   ◎不会放过她◎   猜测他身份的人不只柳沄沄,还有心虚的保卫,得罪了这么大的人物,自己以后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了。   老太太看样子摔得不轻,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把她送去医院。   柳沄沄没有急着回去,特意跟来了医院,在走廊里等了一会儿。   会诊结束后,谢老太住进了普通病房。有了柳沄沄的保护,刚才那一跤没有造成太严重的问题。   但她的几个关节依旧疼得厉害,在儿子和医生的劝阻下,勉强同意先住院输几天液。   “小姑娘,你和沈老师是朋友吧?今天太感谢你们了,麻烦你回去替我带声谢谢,等改日有空,我请你们到家中来吃饭。”   办完母亲的住院手续后,男人特意过来感谢了一番。   “没关系的叔叔,沈老师刚才让我和奶奶说,那瓶红糖水有些凉了,让她别担心,她会热一下再给贾鹃。”   来得匆忙,柳沄沄其实没空说这些,但她猜测沈穗莱一定能看得懂她的眼神。   男人又再次诚恳地谢过,她关心了几句贾母的病情后,才慢腾腾地下了楼。   这一折腾,又过去了几个小时,她回到后院时,沈穗莱也到了。   “不是。”   两人对望一眼,异口同声地说道。   适才在校门口分别时,柳沄沄刻意看了一眼男人的背影,沈穗莱立即心领神会。   下班后,她去了一趟档案室,找到了贾鹃的那一页,家庭背景那一栏中,并没有能坐得上那辆车的成员。   不过有一点倒和别的学生不同,她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。   “贾鹃是个挺文静的小姑娘,好像对唱歌有点兴趣,之前还在课间单独去找过我,今天我给她红糖水的时候,她也没提起父母,会不会是刚从异地调回来的?”   “不像,我在医院下楼梯的时候,从楼道的窗户里观察过外面的情况,院子里和附近几条马路上都没有那辆车,而且我赶去医院时,总觉得他对那个司机有些过分客气了。”   柳沄沄回忆了一下之前的场景,做出了判断。   “算了沄沄,就算是个大领导,咱也未必能攀得上关系。”   尽管她没有点明原因,沈穗莱也知道,任何一个普通人总想认识几个大人物。   尤其柳沄沄现在没有赚钱的渠道,万一没考上大学,总得托人找份工作。   柳沄沄闻言点点头,虽然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,但也没再继续纠结这事。   饿了一天的肚子又开始抗议,她正准备从屋里拿些带来的粮食开始做饭,就听到自行车轮的转声。   “嘿!还好赶上了!我们厂今天吃得可好了,我特意带了两道肉菜回来,快拿碗筷,咱仨一起吃。”   江霞萍擦擦汗,把网兜放在石桌上,小声招呼着两人来吃。   “萍姐,你们厂今天怎么这么大方?”   泛光的肉片在黄昏的暖光里显得更加诱人,江霞萍给儿子敷衍地喂了两口米粥,就把他放回小床上,赶来满足味蕾。   “谁知道领导有啥喜事儿,不过我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几家欢乐几家愁了。”   她咬了口馒头,压了压声音迎上两人好奇的目光:“先前给我酒的那个同事,她爱人不是在白酒厂么,听说厂长都被换下去了,以后说不准又要降工资。”   听觉为柳沄沄捕捉到了关键词,她想起来是哪个细节被忽视了。   她立即放下筷子,跑回屋里看了一眼那两个空酒瓶。   是的,她今天没看错。   在医院的时候,男人曾给母亲打了杯热水,她从门外看不清搪瓷杯上的字,但却觉得图案有些眼熟。   现在一看,果真和早晨她用来泡酒的这两个瓶子一致。   如果再结合沈穗莱所说的,贾鹃的父亲以前曾在粮食部门工作,那他很有可能是酒厂新调来的厂长。   看来市里对酒厂还是极为重视的,否则大领导也不会派自己的车送他回家。   捋清楚大概情况后,柳沄沄放心地回到石桌前,再次融进笑声中。   江霞萍的那句话说得没错,人们的悲欢很难共通。   酒厂的厂办灯火通明,几个车间主任在凳子上如坐针毡,贾国昌在办公室里仅剩的一块儿空地上来回踱步。   许久,还是眉头紧锁。   今天书记的话说得还算委婉,但他也知道,再想不出来办法,恐怕这个厂就要和市北的那家合并了。   他是临危受命,本想大干一场的,但在来时路上想到的那些办法,被现实击得全盘崩溃。   一屋人在紧张的氛围里都有些喘不过来气,这样干熬也不是办法,他索性让下属都回家了,自己又不知不觉苦想到了半夜。   等第二天开完职工大会,才急匆匆地赶去医院。   还没进病房,就听到母亲疼痛难忍的叫声,紧接着,身后的数位医护都接连跑进病房。   他才冲到病房门口,就看到昨天那个小姑娘被几个护士往外拖。 奇 书 网 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  “这位病人家属,你一定得注意观察病人的情况,不能让这些陌生人随便靠近,你看这小姑娘趁着没人跑进病房,不知道干了什么,把老太太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!”   护士的一连串抱怨让贾国昌没睡醒的头脑发懵,这小姑娘昨天还让他感动得热泪盈眶,自己也没得罪她,怎么过了一夜突然来打击报复?   母亲还在里面不停呼痛,他也顾不上质问,赶忙先挤进去询问医生情况。   还没靠近,就有一股刺鼻的味道钻进鼻腔。   这不是酒厂车间的味道吗?   “妈,你怎么样!这小姑娘胆子也太大了,你还生着病,她怎么能给你酒喝啊!”   “你太小瞧她了,她是拿酒给老太太洗了个澡!”  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,掀起谢老太脚下棉被,露出她湿漉漉的小腿。   慌乱之中,贾国昌的怒气随着这一幕腾然而起,转身就要冲出病房把柳沄沄拦住。   恍然间又看到母亲指着门口不知在说什么,他立即凑近了挽住母亲的双手,坚定地承诺道:   “妈,您放心,我一定不会放过她,这小姑娘也太顽劣了!我现在就把她找回来给您道歉...”   “啪!”   一阵凉风带走了贾国昌头顶的帽子,清脆的脆响顿时落在他光洁的后脑勺上。   他摸了摸自己一根头发不剩的额头,陡然惊觉母亲的火,好像是冲自己发的? 第11章   ◎一场大火◎   两小时后,大杂院中院。   “樊大巍,别折腾你那两根破木头了,赶快进来!”   院子里锯木头的响动就此停下,变成无奈的叹息,饶是心中有百般不满,樊大巍也不敢辩驳,垂下头闷声跟在老婆身后回去。   弟弟快结婚了,住在后面正院的父母给他下了命令,月底之前必须做出来一个衣柜。   为此妻子孟建兰一肚子不乐意,明里暗里和他吵了无数次,可爹妈那边同样不能得罪。老两口就在后面那个院住着,每天都要来视察很多次工作。   着急归着急,他也不能耽搁厂里的工作,只敢趁午休的这一小会儿回来加快进程。   “建兰,你不是去看望咱舅妈了吗?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?”   进了屋,樊大巍马上一脸讪笑地倒了杯温水,就怕躲不过一场狂风暴雨。   “我和你说,后院搬进来的那个小姑娘,可不是个普通人!”   孟建兰接过杯子,一口气灌下去一整杯,擦了擦额角的汗珠,拽过丈夫小声地说道。   “她不就是个独生女吗,咱们院儿前两天不都把这事传开了吗?”   丈夫的话才说完,就被孟建兰的一记白眼剜过,她就知道这个榆木脑袋想不出来什么东西。   “刚才在医院,我表姐也在,她一眼就认出来她们那个新上任的厂长了,你知道厂长在干嘛吗?”   樊大巍盯着神秘兮兮的妻子看了半天,懦懦地摇摇头。   “他哭着给后院那女孩鞠了一躬!头都快垂到肚脐眼了!”   “啥?!”   大杂院分成四个院子,前中正后,樊大巍和妻儿住在中院。   他生性木讷,不爱去打探后院的那些事,但这段时间他常被正院的父母叫去,也和柳沄沄见过几面。   “是不是表姐看花眼了?她看着还不过二十岁啊,怎么能让厂长那么感恩戴德?”   “怎么可能看错?那厂长是个秃瓢儿,我看了一眼都记住了,再说我故意凑近了,都听见她叫他贾厂长了!”   樊大巍还想再说些什么,却隐约真的听到了一句贾厂长,他还以为是自己想得太入迷出现幻觉了,一抬眼,正看到柳沄沄和沈穗莱带着一个男人从窗前经过。   “你看看!我就说没看错吧!”   孟建兰一把把丈夫按到窗前,耳朵贴在玻璃上,想听清飘过去的话声。   但中院宽度不过区区几十步,几步路的时间里除了三人的欢声笑语,其他的什么都不再有。   她只能懊恼地随他们的脚步把好奇心捎去后院。   “沈老师,小柳,这些你们一定要收下,全是我母亲和我的一片心意,等我妈出院后,咱们一起吃顿饭!”   贾国昌把带着的一堆礼品全放到石桌上,诚心诚意地说道。   “今天都是我一时心急误会了小柳,我妈说了,这是她这二十几年来第一次觉得关节没那么疼了,比哪家医院都有用!小柳,你这方子可真是太神了!”   “贾厂长,奶奶的情况还需要长时间用药,但每一次刚擦药的时候都会特别疼,熬过那一会儿就会好些,她如果能坚持,我以后每天都可以抽空去帮她敷一会儿。”   柳沄沄自如地接道,道尽了弦外之音。   在医院那会儿,贾国昌的话里话外就是在求药酒的配方,她找机会悄悄溜走后,对方又专程去校门口等沈穗莱一起回来。   现在,又跟来了后院,想必是想买下药酒的方子。   从贾国昌一闪而过的惊讶中,她的猜想得到了印证。   她不是不想挣钱,而是想挣大钱。比起来这种一次性买卖,她更愿再等几天,做成长久的收入。   来之前,贾国昌想了一大堆说词,一门心思想把这个方子买到手给母亲治病。   虽然柳沄沄看上去是个热心肠,但什么东西都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更放心。   碍于身份和规定,他不好明说,就把钱藏到了两包橘子粉里,想等柳沄沄同意了,再从口袋里拿出来给她作为谢礼。   没想到,才刚说了几句,对方就有礼有节地把自己的请求婉拒了。   “这多不好意思,你现在不还在复习高考吗?我们哪能耽误你那么多时间...”   “没关系,我现在多数时候都是晚上和沈老师一起复习,白天时间很多,只要您和奶奶愿意,我没问题。”   话已经说成了这样,贾国昌再装傻就没意思了,他只好暂且放弃,打算等日后再找机会买来。   今天江霞萍带儿子去婆家,送走贾国昌后,院里仅剩的两人开始着手准备晚饭。   沈穗莱的厨艺一般,积蓄也不算多,现在又有了报考大学的目标,这两天吃得很简单。   院子里只有一个厨房,她回房里拿了两个隔夜的馒头,正想着凑柳沄沄开了火的蒸锅,一掀锅盖,竟看到一条肥美的大鱼。   她一愣,险些被蒸气灼了手。   几天下来,她逐渐清楚柳沄沄有很多秘密,昨晚她就闻到了似有似无的酒和中药味,现在又来了这么大个头的一条鱼。   她不喜欢去打听别人的私事,柳沄沄不说,她就权当不知道,便又把锅盖放好,准备找个理由回娘家吃一顿。   但计划没成功,她又被柳沄沄在屋里的喊声拉了回来。   “穗莱姐,我爸上午送了一条处理好的鱼过来,我一个人可吃不完,等一会儿蒸熟了我给萍姐他们留一份,剩下的咱俩吃!”   “好,那我给咱俩熬点粥。”   听到应答,柳沄沄继续放心地处理药材。她没想把秘密一直瞒下去,但现在还不到合适的机会,只能用不会被戳破的谎言维护。   日子如此过了几天,平静是被一场大火击破的。   这天夜里,前院传来两声玻璃碎裂的声响,很快,火势蔓延,齐家老少全被熏醒。   火苗不长眼,往日再怎么吵闹,听到呼救声,后面几个院子全都跑来救火,生怕会被殃及。   夜色下,仅有一道黑影逆向而行。   几十分钟后,火势被彻底扑灭,除了骂骂咧咧的齐家人,大多数人都回家继续酣睡。   樊大巍大汗淋漓地打开房门,正想倒头就睡,却被妻子挤到墙边。   “大巍!咱俩要发大财了!”   她手里的纸张由于太过激动来回摇摆,樊大巍把窗帘掀起一个角,月光舍进两分,他依稀辨认出上面的三个字:柳沄沄。 第12章   ◎必须搬走◎   想了半天,樊大巍才意会到,刚才没去救火的妻子,是去后院了。   “你疯了!后院那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吗?要让我爸妈知道了,又得来闹一场!”   老人远比年轻人更迷信,樊大巍的父母先前一直嚷嚷着要换到中院来住,就是不愿和后院一墙之隔。   平时别说是进后院了,只要一看见后院那几位途径正院,都要转过身避开。   若是知道儿媳跑进那里去,免不了一场恶战。   “就你这脑子,怪不得挣不到钱!人家酒厂厂长都敢进去,我有啥不敢的!”   孟建兰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下丈夫的额头,又把那张纸视若珍宝地捧在手心。   “你这人真是奇怪,前两天不还是你和我说,那厂长刚走出胡同就变了脸,气得眉毛都歪了?”   樊大巍越来越搞不懂他老婆反复无常的想法了,前天还和他说后院就是邪性,大领导都沾上坏运气了,结果今天就敢独自进去。   “所以现在才是个好机会啊!柳沄沄得罪了这么大的领导,我就不信这次她不上钩!”   孟建兰两手一拍,更高兴了。   “那你溜进后院,就是为了偷张卷子?这能有啥用?咱现在连孩子都没有...”   “我说你是真傻!咱们厂厂长是不是有个要考大学的女儿?”   孟建兰两口子和江霞萍一样,都在机械厂上班,早听说厂长女儿要考大学,但那孩子心态不好,一上考场就紧张,前几次模拟考试成绩总是忽上忽下的。   也正因如此,厂里的伙食也跟着厂长的心情时好时坏。   “有又怎么样?”只读了一年初中的樊大巍,还是想不出来这其中的关联。   “你看看这张卷子,基本全都是对钩,如果咱把这个给了厂长,他肯定喜欢!”   听了这话,樊大巍又拿过卷子扫了几眼,不屑地扔在床上,“就算她学习好,也不一定会同意给厂长家孩子补课啊,快睡觉...”   “哎!你干啥!”   被踹到地上的男人还想再争论几句,无奈妻子把被子一蒙,已不给他机会。   午饭时间刚过,忙了一上午的江霞萍总算能歇一会儿,后厨的几人已经轮流吃过饭回去休息了,只剩她一人。   食堂的门被人哗啦一声推开,她扫了一眼干净的锅底,暗呼不好。   正准备喊一嗓子没饭了,就看到打饭窗口那儿多了张赔笑的脸。   “小江!来来来,到外面来吃!”   厂长陈伟罕见的热情令她无所适从,面前的一盒红烧肉和两个鸡腿更让她恐慌。   最近厂里都在传,陈伟有个亲戚想到后厨来谋个一官半职,僧多粥少,这怕是要辞退她的讯号。   “小江,你不要紧张嘛,我请你来就是想和你打听位高人。”   “厂长您说。”   江霞萍没敢动筷子,默默在心里腹诽,这人真是当领导当上瘾了,辞退之前还假惺惺的先说一番开场白。   她成天对着一堆白菜土豆,上哪儿去认识什么高人?   “你们院子里,是不是搬进去一个准备考大学的姑娘?”   话音被刻意压低了,江霞萍一惊,这人她还真认识!   “是!她就住在我隔壁,厂长您是不是看她聪明,打算在厂里给她安排一份工作?”   自己会不会被调离的事已经被江霞萍抛之脑后了,她一门心思想让柳沄沄能有个挣钱的门路。   当了母亲后,她更能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情,哪怕是家里不怎么缺钱,也会盼着孩子能有自己赚钱的能力。   她也不是对柳沄沄考大学的事没信心,但被录取的概率毕竟还是很低,如果能先帮她争取一个名额,万一考不上还有条退路。   “小江,我就知道你心肠好!我们当领导的也要关心群众嘛,我的确是给她找了份工作,但不是在厂里。”   厂长笑笑,把两盒肉推到她面前,示意她动筷子。   前半句话还让江霞萍喜出望外,但最后这个转折却让她无措,“那...那去哪儿?”   一阵窃窃私语后,江霞萍愣在座位上什么也说不出来。   整个下午她都是浑浑噩噩的,也不知道是怎么接得儿子,怎么回得家。   等沈穗莱进了院门,就看到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孩子,和坐在石凳上失神的江霞萍。   “怎么了萍姐?”她很少见对方会有这种表情,还以为是孩子父亲在路上出了什么事。   “穗莱你回来了,沄沄呢?”江霞萍强挤了点笑意,不自然地朝正房看了一眼。   “她早晨说回父母那儿去看看,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。”   沈穗莱听她木木地回了声好,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。   不等她再问,江霞萍又转过身凑到她身边,为难地叹了口气,“穗莱,这事儿,只有你能帮我拿主意了。”   话匣子开了个口,就没有再停下的意思,江霞萍口干舌燥地说完,抬头一看沈穗莱目瞪口呆的表情,更加心虚了。   她就觉得这事太不靠谱了。   “所以,你们厂长的意思是说,让沄沄和他家女儿一起高考,再进同一所学校?”   “没错,他说会找关系让两人被一样的专业录取,其他的什么都不影响,就是每个学期的考试,得让沄沄帮她去考。他还说,学校老师那儿也不用担心,他会去打招呼,不会为难沄沄的。”   沈穗莱认真地分析起来利弊,这事虽然乍一听很是荒唐,但仔细想想,如果真能以此上大学好像也不算是坏事。   “那沄沄的分数怎么办?让他女儿去考吗?”   心动归心动,她也得帮柳沄沄把关键的事问清楚。   “对,他还说要是有些他女儿过不了的科目,就让沄沄来年再去补考。”   了解过大概情况,沈穗莱陷入了和江霞萍一样的两难之中,从原则上来说,她们必然不会同意这种事。   下午刚听厂长说完,江霞萍气得直接起身就要走,可他后来的一句话又让她停在原地。   ‘你怎么知道她不同意?’   是啊,在万一挑一的录取率面前,好像很多事都会被不自觉地放宽原则。   但一想到这事的风险,两人又在纠结,是否还要和柳沄沄说。   “我真是又怕她会同意,又担心她万一不同意,以后的路该怎么走...”江霞萍忧愁地叹口气,还是拿不定主意。   “砰!”   一个玻璃瓶落在院里,险些砸到学步车里的孩子。   “谁啊!”   江霞萍怒气冲冲地打开院门,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。   “柳沄沄呢?让她出来!我们院子里的火就是她放的!她今天必须搬走!”   正院里站满了邻居,齐家三兄弟气势汹汹地朝后院逼近。 第13章   ◎起火原因◎   面前的一群人哪个都不甘示弱,七嘴八舌地附和着,身后沈穗莱抱在怀里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,江霞萍感觉到阵阵天旋地转,早知道就不该这么急着开门!   齐家众人伸出手里的木棍,硬生生地卡在门前,这下再无关门的退路。   进退都不成的局面下,江霞萍只能壮壮胆,大声质问道:“你们少来血口喷人,沄沄和你们家无冤无仇,她又没有疯病,干嘛要去做这种事!”   “谁说无冤无仇!我们家老三前几天想和她交朋友,结果她理都没理就走了,这不就是瞧不起我们家,想要伺机报复吗!”   齐保光知道他爸说不到重点,不等江霞萍反驳,就推着他三弟挤到前面,“大家伙儿都看到了,这是那天晚上,被人扔进我们院里摔碎的酒瓶,里面还塞着这条手绢儿。”   齐保耀端着的搪瓷盆里的确放着他所说的东西,最关键的是,烧了一半的手绢上还绣有纺织厂的字样。   “我们今天已经去问过了,纺织厂春节发了一批内部福利,其中就有手帕,咱们整个院子,除了柳沄沄她家,还有谁在那儿上班?”   寥寥几句,轻而易举地又将气氛推向紧张。   以往后院的风水再怎么不好,也没对他们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,但现在可不同,那柳沄沄都敢放火了,以后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!   “江霞萍,你胆子再大也得为你儿子想想,万一哪天柳沄沄发起疯来,在你们后院点火,我们大人还好,他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跑!”   “你俩这么护着她,该不会放火是你们整个后院的主意吧?”   “我看有可能!她们院子里前几天总有酒味儿,酒哪儿来的,肯定是江霞萍偷拿了食堂的东西!”   有了齐家那几个兄弟挡在前面,谁都敢说上几句过分的话,反正就算真的打起来了,拳头也落不到自己身上。   江霞萍被气得说不出话,从门后拿起扫帚往前面扔去,“乱说话也不怕烂了舌头!为你们家积点儿德吧!”   众人向后退了些,生怕沾上晦气,江霞萍这么一扔更让他们觉得,她这是被揭露了实情,气急败坏了。   “萍姐,别理他们,我们今天就在这儿站着,你们有本事,就都进来。”   沈穗莱哄好了孩子,冷冷地站在门前。   音浪一波波减弱,叫得最凶的那几人没了动静,隐在人群中低下了头。   说归说,谁也不敢真的进去。   没了人撑腰,齐家父子也深知来硬的不行,互相看了几眼后,还是老大站了出来,“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,今天必须让她给个说法,否则...”   “否则什么?”   清冷的话声在人群中淌开一条路,柳沄沄凛若冰霜地朝齐家人走来。   她一把推开话卡在嘴边的齐保光,夺过齐保耀手里的脸盆。   拿起里面那块残存一半的手帕,看了几眼后,对着身后人问道:“常阿姨,您来看看,这是厂里丢失的那款布料吗?”   人们这才注意到,她不是一个人来的,身后那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接过东西看了几眼,严肃地点点头,“没错,我很确定就是这种。”   “好,那就麻烦您回去通知保卫科,他们几个由我看着。”   谁都没搞清楚前因后果,但不影响他们为保卫科三个字加快心跳,尤其是齐家几人,立即放下方才的傲慢,挤过来梗着脖子争辩道:   “什么保卫科?我们偷什么了?!”   “纺织厂在前天下午,丢失了一批很重要的布料,那些都是根据今年市里的安排,要在六一儿童节去慰问烈士家属时用到的,这种布我们西河市没有,是问隔壁市的纺织厂调来的,这半条手帕,就是用那种布制成的。”   众人瞠目结舌,话风也零星变了些许。   齐保耀先反应过来,对着常主任的背影喊道:“不!不对!这块儿手帕是柳沄沄扔进我们家的,偷东西的人是她才对!”   “布料丢失的时候,沄沄在医院里,她根本没有机会拿到。”常主任停下脚步,转身耐心地说道。   “领导,您怎么知道她在医院?您可千万不能因为和她父母是同事,就全信她的话!”   反正纺织厂离他们这儿也不近,齐保光心一横,顶撞道。   “我母亲这两天住院,那天我请假在医院照顾她,沄沄就在同一个病房待着,我亲眼所见的事情,难道还能是假的吗?”  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,没人再敢吭声了。   半晌,齐保耀不甘地小声辩驳了一句,“我们家的人都和纺织厂没联系,更别说有机会进去偷了!”   “你们的确没机会,但厂里的内应我们已经查明了,现在他就在保卫科,你们考虑一下,是现在坦白,还是我们找公安来?”   从搬来后院开始,柳沄沄就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,谁都觉得这小姑娘性子软。可再见她现在的冷冽,哪还有人敢再劝什么。   但齐家父子却还是不认,这明明就是他们一家受灾,“今天你就是把天王老子请来了,这事也和我们家无关!”   僵持了一分钟后,一直靠在墙边的齐保宗站了出来。   “是我...是我托人从纺织厂偷拿了一截布,想要冤枉给她。”   院子里鸦雀无声。   “你疯了!”   父兄先是一声怒吼,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,不知是埋怨他说了实话,还是气他差点把全家销户。   柳沄沄在旁边冷眼看着,那晚她去救火时,就对起火原因存疑,且不说大半夜的,院里掉进酒瓶很诡异,起火的走向也都很巧合地避开了贵重物品。   前院的东西少有损失,更没有烧到房间里。   很有可能是里应外合的自导自演。   今天她回了趟父母家,无意间听说了厂里丢布的事,再一打问,事情竟是出在柳小武那个车间。   由于没有直接证据,她也不好说明自己的猜测,只和常主任说可能有线索,刚才所说的厂里那边已有人承认,也是为了引齐家人说实话。   齐保宗被推搡着回了前院,常主任没费什么口舌,就把他和柳小文姐弟俩合谋的事套了个干净。   处理完这些后,柳沄沄难得感觉有些后怕,今天若不是她凑巧回了趟家,说不好现在真会被赶出院子。   好在,她还有能为她出头的两位好邻居。   看着她一口气吃完了一大盆自己做的面,江霞萍在真诚的夸赞声中成就感达到顶峰。   一时间也忘了什么利弊,就把和厂长女儿一起上学的事说了一遍。   出她意料的是,柳沄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,只问厂长是否和她说过,是怎么得知自己要高考的事。  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,笑笑留下一句,这事她来解决。   次日一早,中院。   许是昨晚看热闹看到了太晚,孟建兰两口子一觉醒来才发现就快要迟到了,着急忙慌地跑出门,没注意门前的那摊积水。   “谁干的!”   鞋上被溅了几滴泥水,孟建兰抓狂地大骂了几句。   “不好意思啊建兰姐,我看这两天风沙大,早晨给几个院子都洒了点儿水。”   一看是自己的摇钱树,孟建兰瞬间换了表情,“没事没事,多谢你了小柳!”   她还忙着赶路,也没多说,便向院外走去。   不想还没走出院门,就听身后人幽幽地笑道:“不用谢建兰姐,不过,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偷走的试卷还给我?”   孟建兰和樊大巍双双呆在原地,共同倒吸了一口凉气。   她是怎么发现的! 第14章   ◎好消息◎   直到走出胡同,孟建兰还是腿脚发软。   她早该想到的,柳沄沄敢独自搬进后院,就不是个普通人!   但就是想破脑袋,她也无法料到自己如今会偷鸡不成蚀把米。   那柳沄沄竟让她去回绝厂长,否则就去把她顺食堂伙食的事点明!   前些天她就是为了把难题推给别人,才故意透露给厂长,江霞萍和试卷的主人关系很好。   为的就是怕万一这事不成,也不会怨到自己头上来。   哪知柳沄沄仿若看透了她的心思,又把这颗雷抛回到她手里。   这下她就算有千万种苦涩,都没处去讲了。   可陈伟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变化无常,又关系到孩子的事,哪能那么容易善罢甘休。   果真,当她赶去厂里找机会说明之后,陈伟立刻大发雷霆,埋怨她不会说话,坏了自己的好事。   也不再听她的解释,马上安排人去买礼品,打算下午亲自登门拜访。   医院里,贾国昌无奈地看着闹脾气的母亲。   “妈,我也是没办法,小柳她提出的意见,我实在是...不好办啊!”   “有什么难办的?你就是不敢担责!调来之前,你在信里怎么说的?口口声声说要把厂子救起来,现在呢?”   修养了几日的谢老太已全然恢复了精神,看到儿子那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就心烦。   “妈,不是我不想救,但把白酒厂改成药酒厂,这怎么说都不可能,市里和省里都不会那么容易同意的!”   贾国昌颓然坐在床边,心里忍不住委屈,现在市面上鲜有药酒厂的存在,尤其是西河市所在的省,那是一家都没有。   柳沄沄提的想法更是冒险,她希望同时售卖服用和擦拭的两种药酒。   “大老爷们儿喝酒,不就是为了排忧解难吗?粮食的香味全被那苦兮兮的药味盖住了,谁还乐意去买?”   看母亲仍是不搭理自己,他好声好气地讲起来大道理,不料,又被怼了回来:   “你真是白吃了那么多粮食,就该都省下来给你妻女!脑袋上一根毛都不剩了,怎么脑筋就转不过来呢!”   谢老太闭上眼呼了几口气给自己解解压,又找回几分耐心。   “你也知道现在喝酒的大多数是男人,就不想着做出点改变?我住院这几天,连上这个病房在内,整整这一层,三四十个人都来和沄沄打听过这种药酒。昨天隔壁床那个刚出院的女同志,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,如果沄沄的酒以后多泡了,她一定要买,病人哪还分男女老少?”   谢老太停了停,看儿子认真开始思考了,才又劝道:“国昌,想当个好领导得睁开眼睛往下看,才能知道群众究竟缺什么,现在既然知道白酒卖不过人家那个厂,还不如大胆一点,找领导去说说这个想法!”   母亲的话让贾国昌多少有些心动,吃老本当然稳妥,但这么耗下去,厂子恐怕真的很难翻身。   柳沄沄的建议虽说跨度极大,但不破不立,说不定还真的有戏。   他也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,想到这儿已然决定了下午就去找领导请示。   正是赏花望叶的好时节,柳沄沄坐在院里的树下捧了本书,等着陈伟的到来。   坦白说,刚听说陈伟提出的要求时,她没有很震惊。对方说的那个学校,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大学,而是一所地方性质的大专。   当然,在这个年代,像这样的学校仍是众人眼中的香饽饽,能考得上,就不用发愁以后的好工作。   但,按照原书的走向,还没等陈伟的女儿毕业,他就被革职查办了,不但女儿被开除学籍,当年给她提前递答案的考官,和在学校里帮她替考的同学,全都受到严惩。   别说柳沄沄事先了解过这些后果,就算不知情,她也会断然拒绝。   这种免费的馅饼里,通常都藏着剧毒。   但这事,她不能让江霞萍去回绝。因为这本身,就是孟建兰故意下的绊子。   同在食堂工作,孟建兰的等级待遇要比江霞萍差得多,离得远还好说,可偏偏成天进出都得走同一个门,哪能不动歪脑筋。   柳沄沄心知肚明,若她昨晚让江霞萍去回绝,就是给陈伟留下了日后针对对方的理由。   如果她答应了,那最先提供消息的孟建兰必然会得到重用。   不论她怎么选,横竖孟建兰都能捞着好处。   只不过这些假设,都是建立在她没能猜中那晚偷试卷的人之上。   可惜那晚云遮月,孟建兰做贼心虚,一门心思加快脚步,完全没注意到忙着救火的邻居们不慎洒在院子里的积水。   柳沄沄门前清晰的鞋印,就是她留下最好的证据。   千算万算,孟建兰现在只恨自己昏了头,早知道还得给陈伟引路,她当初一定不那么冲动!   “厂长,萍姐家和柳沄沄是同院,要不您让她...”   “我带她去,难道你来给全厂人做饭吗?”   陈伟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她,转身下了楼。   孟建兰哪敢再说半句反驳的话,带着对方一路回到了胡同,到了大杂院前,她刚想抬腿,却被拦道:“我不进去了,你去后院把她叫出来,我在胡同口等你们。”   要不是还得在厂里干二十多年,她一定把陈伟八辈祖宗当街问候一遍,可现在,她没得选。   这会儿胡同口没什么人,但陈伟还是躲在马路对面不起眼的树下,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人影儿,逐渐焦灼起来。   终于,当他揪完眼前几条垂柳上的嫩叶后,两人才姗姗来迟。   “小柳同志你好!我是...”   他把手在衣服上反复擦了半天,一想到人家年龄还小,又放下来,亲切地准备做个自我介绍。   怎知,刚开口就听到身后有些熟悉的声音。   “小柳!我来和你说个好消息!”   陈伟反复的祈愿没有实现,转过身,正对上来者兴奋的目光。   “哟!陈伟!你怎么也在这儿!”   是他,当年当兵时,陈伟怕得要命的老班长。 第15章   ◎钱必须得流进口袋◎   从受伤后离开部队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年了,陈伟还是会经常梦到贾国昌对自己的嫌弃。   那几年他才二十出头,要不是因为家里实在没饭吃了,也不会让他这个连宰鱼都不敢看的儿子上战场。   贾国昌和他年纪相仿,仔细算起来还要小两个月,胆子却有他十个大,锃亮脑门儿下的那双鹰眼里,每天都喷涌着耗不完的热血,时不时地就对怯懦的他来一顿教训。   后来两人都因受伤退伍,彼时陈伟可去的岗位中,有一个比机械厂更好的选择,福利待遇和生活环境都要比现在好不少。   但,仅是听说贾国昌也选了那里,他连夜找到上级,好一通哭诉,才得以换来西河市。   他是个俗人,升官发财没有一项不在乎。但比起来荣华富贵,他更害怕噩梦成真。   二十年了,但凡一做噩梦,必然是贾国昌站在床前,绷着脸对他一整夜触及灵魂的教训。   好几次被吓得急了,他披上衣服就去打听对方是否还健在,又是否还在外地,全得到肯定的结果后,才敢抽支烟再睡。   这几天听说贾国昌调回来以后,他都没敢出过厂门,就怕再遇见他。   无奈苍天还是去打了个盹儿,没睁开眼睛看看他成夜成夜的心事。   “班...班长,真巧啊...”   “是挺巧!我回来咱俩还没见过面呢!要不是因为这阵子事情多,我早去厂里找你了!”   贾国昌难抑兴奋,没怎么注意到陈伟哭笑不得的表情,只觉得有日子没见,老战友好像脸色不大好。   关心还没问出口,疑惑倒先来访。   “你和小柳...这是?”   他看陈伟刚才想要握手的样子,不像是素不相识。   柳沄沄似乎就是在等这个问题,挤在陈伟之前先插了半句。   “我和陈厂长...”   却也是点到即止,故意拖长了尾音。   “啊!是这样!我前几天听我们厂的职工说,她们家的大院里搬进来一个没工作的姑娘,我这不是关心群众,就过来看看她的情况。”   光天化日之下,像这样大言不惭的谎话着实不适合说出口,但陈伟再想不出更好的理由。   “你说啥!”   贾国昌的中气十足,突然的一嗓子,险些把陈伟鼻梁上摇摇欲坠的眼镜震下来。   此情此景像极了那些个旧梦,甚至还令更他窒息,他想不出来这句质问的原由。   “不行!陈伟,不瞒你说,我之前也关注到小柳同志没有工作的事了,所以已经给她安排好了!你那儿缺人的话,我过段时间一定再给你送一个高中生过去!”   接连不断的重磅消息不但让陈伟体验了一次表面谦让大度,心里叫苦不迭的难忘经历,更把孟建兰惊得够呛,她在大杂院里住了四五年,啥时候见过两个厂长抢职工的情景。   她有一种说不太清的预感,后院好像真的要折腾出什么花样了。   乐呵呵地送走了陈伟,贾国昌兴高采烈地把领导和他说的情况复述了一遍,就等着柳沄沄和他回办公室商讨方案了。   岂料对方为难地看了他一眼,“贾叔叔,我现在还不太想工作。”   短短的十分钟之内,贾国昌再一次难掩震惊。   这可是一份正式工作啊!   今天领导听了他的汇报也很满意,当着他的面,就打电话和省里的上级简单沟通了一下。   几位领导都初步认可了柳沄沄的想法,但短时间内做出这么大的改变还是太激进,所以大家一致认为,可以先推行一段时间小规模的药酒出售计划。   如果后续的销量不错,再进一步考虑转型成药酒厂。   只要柳沄沄愿意提供药酒的配方,不仅不用经过两年的学徒期,还能破格把她安排进办公室,连车间都不用下。   “小柳,你是不是怕我会骗你的药酒?这点你不用担心,厂里的这个岗一定是给你留着的,你如果愿意,可以先来上班,再给车间配方。实在不放心,我现在就可以给领导打电话,请他作证!”   贾国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决定先摆出自己的诚意。   “叔叔,我当然不是怀疑您说的这些,只不过,我很快就要考大学了,如果现在入职,以后恐怕无法兼顾学业。”   柳沄沄言简意赅地说道,语气中不无遗憾。   很彻底的挫败感浇透了贾国昌,几分钟前他还在庆幸自己没来晚,抢到了这个人才,可此刻面对这般完美无缺的理由,他无话可说。   于情于理,他都没法儿说出‘如果你没考上’这样的话。   万一人家真的考上了,他总不能为了自己的政绩,耽误了她的前程。   但,上天好像又没有那么无情,在他甚至都想好,日后如何草拟引咎辞职的报告时,又听到了柳沄沄的声音。   “不过厂里如果需要的话,我可以提供一部分中草药。”   工作了这么多年,贾国昌骤然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。   药酒药酒,顾名思义不就是酒与药材的结合么?   虽没有明说配方,但只要把她提供的药材加酒泡制,这条生产线就能打开。   察觉到贾国昌的茫然已被高兴取代,柳沄沄便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用意。   且不说高考的结果如何,单论过几年自由的经商环境,她就一定要放弃目前稳定工资的诱惑。   但,工作可以不要,钱必须得流进口袋。   比起一锤定价的秘方,酒厂源源不断的草药需求才是她想要的。   “那太好了!这样吧小柳,这件事厂里还要再开会研究一下,第一批生产需要多少草药,我会尽快告诉你,就拜托你去采集了,具体的价格表我也会让财务那边抓紧出具一份。”   聊到现在,贾国昌已全然清楚柳沄沄是想以自由的身份,领取应得的工资。   厂里不用留她的岗,但可以把同等级职工的工资,在收购草药时单加给她。   这样不仅还了她的恩情,还不影响药酒生产。   他不禁暗赞柳沄沄聪慧,看来确实不能用小小的酒厂来束住她的未来。   几个小时后,他轻松地回到家,把这件事在饭桌上夸张地描述了一遍,信心满满地等着家人的夸奖,却被妻子和母亲异口同声的厉声惊呼搞得无措:   “什么?你就打算给她这么一点儿钱?!” 第16章   ◎欣喜若狂◎   几个月前,在得知丈夫能回到西河市后,杜采春也开始四处托人找关系帮忙调回,到前两天总算如愿。   今天她一回来就去医院接婆婆出院,把前些日子柳沄沄的事情完整地听了一遍,满心欢喜地等着丈夫能带回来好消息。   但才听他说完,她就知道这事没办好。   “那...那我应该给多少嘛?她要去考大学,厂里如果给她太多工资,一定会被人说她吃空饷的,我...”   贾国昌不是没想过再给她多加一些钱,毕竟有了母亲的亲身试验,他也知道药效不一般。   再根据在医院时,药酒在几个病房之间的火爆程度,他大概也能推算出,一旦开售,销量不会太少。   可柳沄沄既然已经拒绝了来上班,厂里就不好再拿出更多的工资给她,人多口杂,这事本身就是特例,万一被职工在外当了谈资,他这个厂长也不会好做。   想到这儿,他把筷子往碗上一放,决然地抬起头,“反正我不能挪用公家的一分一毫,不管她乐不乐意,我作为厂长,也只能批出来这么多了。”   杜采春和婆婆对视一眼,共同叹了口气,她这丈夫怎么脑子就是不会拐弯呢。   “谁说让你去拿厂里的钱了?”   听到妻子的问题,贾国昌一愣,半晌才反应过来,她们是想让他用个人的钱去留住柳沄沄的心。   他们家条件的确不错,可给柳沄沄的话,又该以什么标准去给呢?   “还是算了吧,我倒不是不愿动咱们的存款,但拿出来多少都不合适,多了容易惹来是非,少了又怕让人家不满意...”   “存款是暗的,可工资是明的啊!你每个月能赚多少钱,全厂人都知道,外面的人一打听也能了解。每个月拿一部分给沄沄,她肯定更愿意为厂里多付出些。”   谢老太看儿子想得费劲,摆摆手点化道。   活了一辈子,她深知有手艺的人好吃饭这个硬道理,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能治病的药酒,可像这种能养家糊口的本事,不是谁都愿意透露给外人的。   柳沄沄肯给,他们就不能让她寒心。   渐渐琢磨明白的贾国昌展开了眉头,道理他都懂,掏出些自己的积蓄给柳沄沄也是无可厚非的事,但有一事还是难办。   “我一个大男人,每个月给人家小姑娘一笔钱,传出去多不好...”   “我都想好了,不从你的工资里拿,从我这儿拿。”   结婚这么多年,杜采春知道丈夫有身份的顾虑,再说这笔钱本就和公家无关,是他们自己的心意。   “鹃儿最近放学后一直跟着沈老师学音乐,有时候小柳还给她补补语文。以后每个月发了工资,我就把钱以补课费的名义给她们送过去。”   她说罢,便起身回房,准备看看该怎么安排资金。   谢老太也没闲着,从柜子里翻出自己的积蓄,一并贴补给儿媳。   大抵是因为有了杜采春和婆婆的协力,事情在这条轨道上进展得极为顺利。   令柳沄沄感动的是,她每次送去药材时,贾国昌都不曾询问具体的采收地点。   其实见过一次这些草药后,他完全可以找到更便宜的收购渠道,也能派人去周围的山里寻觅。   但柳沄沄相信,只要她这边的供给没断,厂里就会一直用下去。   不曾说明的尊重是互通的。   收到过一次补课费后,柳沄沄在采药和备考之余抽出时间,和沈穗莱一起不遗余力地为贾鹃补习。   二十多天后,在厂里第一批药酒开售后的第三天,贾鹃被选进了市合唱团。   贾国昌一家人欣喜若狂,特意在国营饭店设宴请客。   还一并叫上了江霞萍,感谢她之前留贾鹃吃过几次饭。   一群人兴致冲冲地走进饭店,还没站稳,柳沄沄便觉不妙。   熟悉的声音让沈穗莱也不由停下,向斜前方一看,这不正是她哥和柳小文及双方父母么?   “穗莱?”   “沄沄?”   这些天到月底了,人们手头的闲钱和粮票都不多,饭店里没什么人,再加上贾国昌从没进门就笑声爽朗,两家人很自然地便注意到她俩。   尽管现在还没成一家人,但神色却是出奇一致的尴尬。   “真巧啊沄沄,我们是来商量婚事的。”   柳小文站起身,刻意谄媚道。   若不是未来的公婆在面前,她一定要上去理论一番。   她早想过去找柳沄沄的,无奈回来的这些天实在太忙。   在胡同里被打的事还没了结,她弟和她偷布料的事就东窗事发,这些天若不是一家人到处百般求情,柳小武就要被开除了。  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,她没有一天不在想该怎么报复。   但报仇这事哪天都可以,唯独今天不行。   她对内说服父母,对外给沈穗丰洗脑,为的就是今天两家人能坐下来商量,他们婚后搬进大杂院的事。   眼看着沈家父母就快要同意他俩和沈穗莱平分那几间房,可看到女儿走进来,夫妻俩又心软了,绝口不提刚才的话题。   柳小文看向邻桌和大领导谈笑风生的堂妹,快被心头的气焰烧疯了。   再看回父母不高兴的样子,咬咬牙给沈家父母斟满酒。   “叔叔阿姨,我和穗丰商量过了,我们要高考,想参加穗莱学校每晚的补习班,住进大杂院也是因为离得近,要不然下课太晚了,路上不安全。”   若不是到了无计可施的时候,柳小文何至于说这种完全没把握的事,无奈为了那几套房,只能厚着脸皮求道。   沈父沈母相望一眼,都清楚很难有拒绝的法子,刚才他们还能说,让两人婚后和他们一起住在楼房,但现在,总不好说不让两人考大学。   谁家的孩子不是宝?他们心疼沈穗莱几分,柳家就要帮柳小文争取多少。   哪怕沈穗丰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,毕竟叫了二十年的爸妈,心再怎么偏,明面儿上办事也得说得过去。   好不容易,沈母说服了自己,说不准柳小文就是一时兴起小住几天,过些日子就烦了。   “行...那...”   她正要答应,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。   “快来人啊!有个小姑娘被人捅伤了!”   她下意识地望向隔壁女儿所在的那桌,正空着两个座位。 第17章   ◎一生的转折点◎   喧闹的店里先是安静了几秒,很快,人们全都涌向后门。   不同于沈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,杜采春已经浑身瘫软,难以独自前行了。   五分钟前,贾鹃不小心碰翻了汤汁,柳沄沄和她一同去后厨找水管洗手。   “快叫救护车!快叫救护车!”   贾国昌绝望的哭嚷击破了她最后的一丝奢望,在昏迷之前,她看到了双腿血流不止的女儿。   在乱成一团的院子里,江霞萍和沈穗莱突然意识到,柳沄沄不见了。   从饭店的后门出来,便是这个三面都是围墙的小院,仅有一扇铁门能够出入。   两人推开虚掩的门,周围并不见任何人的身影。   大家的注意力已全被地上昏迷的女孩儿吸引,她们喊了半天,才叫来几个人帮忙寻找。   国营饭店的前门地处热闹的大街,但后院外面却是少有人途径的小路,再顺着走几步,就是连在一起,地形复杂的几条胡同。   活生生的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,还有一个生死未卜的同伴,没走几步,江霞萍和沈穗莱都溺在冷汗中,心跳难平。   “这可怎么办!要是被绑走了,咱们可上哪儿去找啊!”   西河市的治安不算差,但绑架妇女儿童这种事也发生过不少,尤其是现在天快全黑了,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巷子里,很利于匪徒躲藏。   “萍姐,你快看,那鞋印是沄沄给咱仨买的那种吗?”   沈穗莱跑了几步上不来气,扶在墙角稍作歇息,一低头,猛然看到路旁边的那条泥沟里,有断断续续的脚印。   前几天柳沄沄赚到钱后,给她们三人一人买了一双新鞋,那晚她还借机讲了孟建兰偷试卷的事,让江霞萍上班的时候注意提防。   也正因如此,沈穗莱特意翻过来看了看鞋底的印花。   唯一不巧的是,她俩今天都没穿那双新鞋。   “好像真是啊!”   天暗得很快,江霞萍特意蹲下来,仔细辨认了一下。   “这肯定是她留给咱们的,咱就顺着这个找!”   鞋印并不连贯,路旁的泥沟也仅有一小段,走到一条巷子尽头时,提示断了。   心急如焚的两人四处查看可能是线索的标记,找了半天,终于发现有条路边的围墙上,有一道很浅的,被石头划过的痕迹。   帮她们一起寻找的那几个好心人也跟了上来,还有人报了公安,队伍逐渐壮大。   另一边,在墙面划痕的尽头,柳沄沄正屏住呼吸紧贴在一户人家的院门门板后。   刚才在饭店后院里,她险些和贾鹃一样被人迷晕,幸好这些天她上山采药时,一直保持练习穿书前学过的防身术,才及时逃脱。   敢在饭店后院做这种事,本就是胆大包天,更惊悚的是,那两人怕是亡命之徒,手里的刀子已经抵在了被迷晕的贾鹃脖颈上,得亏她反应得快,踢落了刀子。   却不料那两人似乎不是想拐卖,而是来寻仇的。趁她不备,又刺在了贾鹃脚腕处。   但也因如此,两人的刀子都被她趁机夺去,他们见状不妙,抬腿就跑。   国营饭店仅有前门有窗户,后面不但全是水泥墙阻碍了视线,后厨的喧嚷也盖过了他们的打斗声。   柳沄沄没时间再去喊人,她知道如果放走那两人,很有可能会成为以后的隐患。   她没再犹豫,捡起地上的一把刀扔到饭店的后门上,听到有人来开门后,才追向那两个男青年。   她的体力还算不错,没有让距离拉大,但那两人却是有备而来,到了这条小巷子里,不知从哪儿又掏出几把短刀。   四周已陷入黑暗,柳沄沄自知对附近不够熟悉,此时不能再朝后跑,否则很有可能又闯进一条死胡同。   她深吸一口气,利用视觉偏差躲进了路边的院子里,打算等那两人靠近后,从后面突袭。   “砰!”   意料之外的响声打乱了她的计划,声音不是出自身旁,大概在正北方向,很快,又有一道男声的质问:“你俩干嘛呢?”   听声音,这人大概是站在不远处的屋顶上。   受了惊的两个匪徒转身往不同的方向逃散,她跑出院子又追了几步还是落了空。   幸好,江霞萍她们带人赶了过来,在一条巷子口堵住了其中一人。   柳沄沄回头看向屋顶,却空无一人。   命运的起伏多半时候都没有征兆,本是庆祝的佳宴,却变成了很多人一生的转折点。   贾鹃的情况难论好坏,虽然没有生命危险,但因为伤到了脚踝,还是去市医院做了手术。   然而情况却不算理想,医生尽量委婉地表述,却依然无情——她以后很难再恢复到正常人走路的程度了。   被抓住的其中一个凶手是个社会混混,公安连着审问了三个晚上,仅能问出他和另一人也不认识,是在大街上被他拦下,给了一笔钱让他帮忙的。   “我真的不认识他!他还用布遮着脸,本来说好了是去打架的,谁知到了那儿,他就掏出来两把刀,我想跑,他又威胁我,我实在没办法了...”   才进社会没多久的青年还没见过这么凶残的场面,哆哆嗦嗦说了半天,一口咬定从没见过那人。   不过他的口供倒也符合柳沄沄的记忆,她的确记得冲在前面捅伤贾鹃的人戴着帽子,脸上还蒙了一块布。   案情陷入了僵局,日月不会顾念众人的担忧,仍然不知疲惫地循环往复。   一周后,除了贾鹃在家养病,其余人的生活逐渐回到正轨。   人心险恶,不知是谁散布出药酒不祥的谣言,原本还不错的销量从事发后日趋低迷。   到了送草药的日子,柳沄沄刻意减少了一半,谎称因为下雨,自己没找到更多。  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。   她的谎话仅能减少酒厂的开支,但对于之前已经生产完成的库存来说,如果出售持续遇阻,不仅原料和工人的辛苦通通白费,很可能这条生产线也会被砍除。   从厂里出来,她没有急着回大杂院,而是又去了一趟国营饭店的后院。   现在想要洗刷人们的误会,还得找到凶手,还原真相。   院子里已经被打扫得很干净,几乎完全不见那晚的印迹。   她在院里走了一圈,正准备出门时,发现那扇铁门像是被卡了什么东西,开合不太顺畅。   果然,当她从上往下扫视的过程中,在大门的转轴处看到了一小截被铁钩挂断的布。   那晚的场景再次重现,她记得那时她忙着查看贾鹃的情况,依稀听到了急着逃跑的其中一人被划破了衣服。   她肯定被抓到的小伙子衣服上没有破损,唯一的可能,只有另一人。   她小心翼翼地摘取下来,准备回去请住在中院的那个裁缝辨认一下,是什么材质。   不过才刚走进胡同口,就看到柳小文在破口大骂:“齐保光!你凭啥不让我住进中院儿!那是我花钱租的房子!”   同一时刻,柳沄沄的脑海里忽的闪过一人,她停下来又想了半天,终于确定,她一定在哪儿见过那晚的蒙面男。   或许,这人报复的目标不单单是贾鹃。 第18章   ◎幕后指使◎   为了印证方才的猜测,柳沄沄临时改变了计划,惊呼道:“堂姐怎么这么见外,你要来干嘛不去后院住?还花钱租什么房子!”   看热闹的大伙儿全都憋着笑,这不是明知故问的问题嘛!   以前还有人说,柳沄沄来了之后,带好了后院的风水,可自从来补过几次课的贾鹃遇袭后,在西河市传出了无数个版本,谁还会再说一句,那后院没问题?   甭管什么身份的人,只要沾上后院,那指定没好事!   柳小文再想要房子,也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。   不过那天在国营饭店,她说的也不全是场面话,譬如沈穗丰要补课的事就是真的。   剩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,全市对外的高考冲刺班除了附近这所,几乎全满了,到了这种时候,她也没奢望他还能学到多少,只想着有机会能遇到人们都在说的那种押题准的老师。   她和沈穗丰下乡这么多年,现在唯一离得近的老师就是沈穗莱了,好歹也是亲兄妹,她就不信对方学校里有了什么题目会不告诉他们。   就算沈穗莱自私,只要他俩搬进大杂院,天天跟去一起上课,还能有啥能瞒得过他们?   晚课要去上,后院又住不得,无奈之下柳小文只有想方设法和沈穗丰问双方父母讨来一笔钱,这才租到了中院的一间房。   谁想到他俩连大门还没进,就被齐家父子拦下了。   “柳小文,你都把我弟弟送进派出所了!你还好意从我们家大门进去?!”   齐保光这些日子没少为他弟偷东西的事活动,开始他还以为柳小武也得进去吃几天牢饭,谁知整件事的主谋竟是齐保宗。   眼看着柳小文快要结婚,柳小武又回了车间上班,独留他弟到现在还没回来,他就气不打一处来。   若是此后再无交集也罢,偏不料这家子竟敢送上门来,那他岂能退让?   瞧着气势渐弱的柳小文,和跟在身后半天不敢说一句话的沈穗丰,他正得意今天必能把这家赶走,哪知柳沄沄突然来插了一道。   “堂姐,你就去后院住吧,我这就给你们收拾出来一间房,要不然你看,齐大哥他也不让啊!”   柳沄沄见柳小文没理她,又走到身旁抑扬顿挫地劝道。   邻里邻居中间也有聪明人,立马就听出来她这看上去是善良的解围,其实是在拱火啊!   很快,被这么一激的柳小文哪还肯退让半步,她在随行的包裹里翻腾了半天,抽出来一把菜刀。   “齐保光!今天我还就非得要进这个门了!你要是有种,就往这上面撞!”   明晃晃的刀刃闪得刺眼,上一刻还靠在大门上笑眯眯嗑瓜子的齐父慌了神,一把拽住要往前冲的大儿子。   “老三!你还愣着干啥!快把你哥拖回家!”   那两人不要命的架势实在可怕,周围人不敢上去劝拿刀的柳小文,只敢拽着齐保光往里面硬拖。   俗话说得好,土多好打墙,人多力量大。   四面八方的力道一起冲向扒着门板叫嚣的齐保光身后,不出一分钟,人没扯过门槛,衣服裤子倒全裂了。   “你们干啥!”   齐保光惊觉背上变得凉飕飕的,被怒火填满的大脑干巴巴的,没来得及思考就转身质问。   这一转身,胡同里的老少集体发出一声爆笑。   可不是觉得冷吗,那背上就剩几条稀松的布料,幸好裤子的裂痕是在小腿上,要不然不知要被津津乐道多久。   “保...保光,你的...衣服...”   院里还抓着一截吊带背心的邻居,颤颤巍巍地给盛怒的齐保光递上去,他身旁的那位也直起身。   “还...还有你的裤腿...”   “啊!” 奇 书 网 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c   反应过来的齐保光意识到柳小文和柳沄沄还在门外看着,大叫一声转过身去。   岂料,松松垮垮搭在身前的一半衣服随着他飞速的旋转,也险些徐徐落下。   “齐保光,你直说你胆子小就行了,何必给大家表演这个!我还没结婚呢!”   柳小文笑得直不起腰,一扫之前的郁气。   齐父在院子里捂着脸,尽量控制着血压,一巴掌拍在瞠目结舌的小儿子背上:“快把那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拉回来!”   “你等着!你们都等着!”   脸比刚才还红了两个度的齐保光仍然嘴硬,却不敢再像刚才那样挣扎,双手拼命捏着自己的裤腰。   柳沄沄靠在树下,满意地等这场喜剧演完,拍拍手走向柳小文。   “真是太好了,之前要不是知道你这么快就要返乡,我也不会一个人住进来,你不想和我住在一起也没事,咱还能住在一个大院儿,有啥事你千万别客气!”   她的眼神先是短暂地黯淡了一下,又燃起真挚的热情。   柳小文却像是触了电,往后退了一步。   她总觉得柳沄沄怕不是因为贾鹃的事受了刺激,要不然今天怎么突然和她这么亲昵。   柳沄沄却像是没感觉到,拎起地上的行李朝中院走去。   “不过啊,姐,你们得快点儿结婚了,这里不比外面,被人说闲话就不好了。”   领路到房前,她又贴心地嘱咐道。   她的话直击心坎儿,表面还在装无所谓的柳小文等她走后,便急着让沈穗丰回家拿户口本。   现在在院子里树了敌,往后不一定会遇到些啥事,孤军奋战可不行,沈穗丰再不顶用到时候也能给她递根棍子。   几天后,两人领了结婚证,当天在中院小摆了几桌当作庆祝,婚礼推迟到高考完再办。   柳沄沄提早就找了个理由说不能参加,独自站在胡同口马路对面的巷子里,看到那人进去后,掐算着时间,等了几分钟也跟了过去。   “沄沄,你咋提前回来了?”   院子里正觥筹交错,来来往往的人很多,江霞萍率先注意到她进来,大声一招呼,吸引了不少目光。   柳沄沄今天穿了件素淡的长裙,在酒气充盈的暮色中令人心旷神怡。   她从斜挎包里拿出来红包淡淡笑道:“我这不赶着回来给姐姐姐夫送红包么!”   包很浅,压在底部的红包被她一扯,盖在上面的衣服顺势掉了下来。   “呀,抱歉啊大家,我没放好这破衣服。”   “这衣服挺好看呀!”   坐在身边的沈穗莱看似无意地接道。   “好看是好看,这不是上次在国营饭店,我为了追坏人,不小心被门挂烂了,想带回来请薛阿姨给我补补。”   余光在饭桌上扫了一眼,柳沄沄确定了自己的猜想。   “耽误大家吃饭了,你们快吃!我先回去了。”   她没有再多做停留,缓和了一下气氛就回了屋。   饭后,江霞萍和沈穗莱迫不及待地回了后院,把门一锁着急地说道:“沄沄,我看那晚逃跑的就是他!你说衣服被扯破的时候,他吓得连喝了两杯酒!”   “沄沄,他是谁,为啥要害小鹃?”   柳沄沄点点头,低声解释道:“他叫曾威,是柳小武的朋友。”   还是原书中折磨原身的那个渣男。   “不过这事和那姐弟俩无关,姐姐们如果明天有空,能帮我一起去找个人吗?”   “当然可以了!不过,咱去找谁啊?”   这两人心里也都憋着一口气,早想着快点抓出凶手。   “幕后指使曾威的人。”   柳沄沄冷着脸,信心十足地笑道。 第19章   ◎她赌对了◎   柳沄沄对曾威的怀疑,是在胡同口看见柳小文搬来的那天开始的。   更准确一点说,她是看到了沈穗丰拎着的包里装着的海魂衫。   这种衣服在现在不算罕见,但寻常人家很少会一人拥有三四件。   更巧的是,她隐约记得,那晚行刺的男人似乎就是穿了这种衣服,她从国营饭店的铁门上取下那一小段衣料时,又再次生疑。   她之所以会想到曾威,是因为在原书中,他有一个在部队的亲戚,没闹僵之前,他经常会要来几件送给朋友。   她小叔一家为了柳小武的工作,已经付出了绝大多数积蓄,新女婿上门,恐怕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。   这种上档次,又不用花什么钱的新衣当然成了首选。   凭曾威和柳小武的关系,顶多象征性地收点钱,就会送给他撑场面了。   猜测归猜测,她还不敢肯定,直到帮柳小文提行李时,她看见了上面的一张合照。   她一眼就在几个青年男女之间,锁定了穿海魂衫的男人。   他的上半张脸完全符合柳沄沄那晚所见,怪不得柳沄沄当时会觉得眼熟,原来一早就在她小叔家扫见过这张合照。   此后的一切都顺着她希望的方向而行。   胡同里,齐保光三兄弟是出了名的顽劣,柳小文和他起了争执,要想在大杂院住下去,光指望她手无缚鸡之力的新婚丈夫可没用,必然会让她弟弟请来曾威帮忙镇场子。   那晚毕竟和柳沄沄有过近距离接触,会不会被认出来,曾威心里肯定也没底,在他犹豫要不要冒险赴宴时,她再故意挑柳小文领证前回娘家那天,给他们住的家属院打了通电话。   却偏又以电话费昂贵,等不及柳小文来接,请门卫大爷帮忙转告。   快六月的天气已不够凉快,家家户户基本都开着窗,大爷朝顶层的柳小文家一嗓子喊过去,住在同一个院的曾威不会听不到。   再然后,就是请后院的两位帮她演完刚才的最后一幕。   曾威的慌乱她不意外,但让她反复想不通的是,会是什么人在背后作梗。   “会不会就是曾威那小子想劫财?”   三人从院里换回到屋内,一同猜测道。   “不像,他虽然爱打架,但很少会做这么冒险的事。差一步,那把刀就要刺进小鹃的要害,被我拦下后,他还要冒险再次伤人。这么固执,像要完成什么必须的任务。”   在原书里,曾威虽说是个混账,但不是光有力气的莽夫,要不然也不能把原身一家都骗得团团转。   再说,贾国昌在外地多年,家里年长一些的孩子早都下乡去了,独留一个贾鹃和谢老太,怎么会和曾威结下这么深的仇?   柳沄沄可以断定,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。   “那沄沄你说,咱现在咋办?”   那晚的惨剧还历历在目,江霞萍没法儿置身事外,恨恨地拍了下桌子,准备听柳沄沄安排。   “沄沄,要不然我们还是找公安吧,他那晚敢那么嚣张,说明什么都不怕,平时还有不少兄弟跟着,咱们能对付得了吗?”   沈穗莱不是想逃避,甚至比起江霞萍她更想把这些狂徒绳之以法。   为了贾鹃的事她哭了好几个晚上。   即将升起的桃李在顷刻之间陨落,是她教学生涯中最痛心的一页。   可从今天的一面之缘,她就能看出曾威不是善茬,况且也不止他一人,刚才院子里摆了三桌,其中一桌就全是他的小弟。   万一他身边形影不离的那几人也拿着利器,她们三个女人怕不是对手。   柳沄沄没有急着做决定,她在屋子里走了一圈,眼睛一亮,“明天,明天他身边一定没人跟着!”   她赌对了。   第二天是周日,天还不亮三人就和江霞萍把孩子送回娘家,转身赶往曾威家门口。   仅等了几分钟,就见曾威鬼鬼祟祟地从院里出来,一路步行停在了一处。   “国营饭店!他还敢回来!”   三人跟在后面,看他走进饭店疑惑不已。   “他是去里面和人见面的。”   柳沄沄缓了缓气息,做出了安排:“我进去看看,你们去找公安。”   两人肯定不放心她独自进去,最终决定了让沈穗莱去找公安,江霞萍和她进去看情况。   她们没敢直接去正门,偷偷地溜到后院铁门那里。   门没锁,二人蹑手蹑脚地进去,从门后拿了把铁铲。   距离营业的时间还早,两人缩在后门外,把里面的对话听了个大概。   “你现在知道危险了!我早说了不能那么极端,现在那姑娘肯定认出我来了,说不定出了这扇门,我就得直接被带走!”   是曾威的怒吼。   “那还不是怪你做事不够利索?要是那晚就把那两人都解决了,现在还用怕什么?”   另一人听着年龄和曾威差不多,不屑中满是凶狠。   “我看你是真疯了!那是人!”   曾威站起身一脚踢倒椅子。   “反正这事不是我做的,你要是能跑得了就赶快跑,如果进去了,可千万别报我的名字。要不然,就把收了的钱和那些票以十倍还我。”   对方并不在意他的暴怒,还能听出几分得意之情。   江霞萍贴在门上又听了一阵儿,把柳沄沄拉到一旁:   “沄沄!里面好像是酒厂前任厂长的儿子石麒!”   机械厂和白酒厂离得不远,有很多职工都是亲眷,小孩子们常常两个厂里来回玩闹。   这句话好像一根细针,捅破了柳沄沄这些天难通的思路,最关键的那个节点终于被点亮,各个要素串联到一起。   她想明白了,那晚的报复是朝着贾国昌和她而来,前厂长被革职,又看到药酒上市反响不错,定有诸多不满。   他的坏种儿子,一定咽不下这口气。   怪不得那晚的服务员在上菜时,会从并不宽敞的贾鹃身边上,又不慎碰到了对方端碗的胳膊。   怪不得她在院内打斗时,曾喊过几声,一墙之隔的后厨却没有反应。   这些都不是巧合,是提早的计划。   粮酒不分家,恐怕饭店里也已经有了受那小子威胁的蛀虫。   “你们来这儿干嘛!”   两人没想到,石麒这么快就会出来。   她们本想从铁门逃走的,哪知已经被那恶人一个健步关上了。   柳沄沄只好拉着江霞萍跑向反方向,“萍姐快进去!”   她迅速反锁了饭店的后门,又钻进了后厨,再锁了一道。   “曾威!曾威!把门打开!”   跑得匆忙,她俩都没注意到曾威还在饭店里没走。   “曾威!你想想,你要是给他开了门,你就是罪加一等!他会帮你吗?他只会害你!”   两人在厨房里没有闲着,柳沄沄想方设法地拖延道。   “你还这么年轻,早点去认错还能少判几年,再不知悔改,这辈子就全搭进去了!”   人至绝境,其心也善。   曾威尚有的一丝良知让他没有选择开门,但在犹豫之中,门已经被石麒踹开了。   当第二道门被他打开的同时,柳沄沄迎面泼上了小半盆油。   江霞萍接着上前,把刚才剁好的辣椒全抹在他还睁不开的眼睛上,再挥起擀面杖教训道:   “早想教育你这个兔崽子了!让你带人偷我们食堂的肉!老娘还得自己掏钱给你补窟窿!从小就不学好!”   在石麒的惨叫声外,柳沄沄猛然听到外面开门的动静。   坏了!她把曾威给忘了,这人怕不是想要借机逃跑! 第20章   ◎挣大钱的好事◎   关键时刻,是沈穗莱截停了曾威。   和柳沄沄她们分别后,她还是难以放心,在附近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报警后,马上返回饭店。   刚到马路口,就撞见魂不守舍往外飞奔的曾威。   积攒多日的焦灼让她失去了理智,也没空去计量自己的体力不如对方,迎面大吼一声,撞停了连连回头的男人。   “麻烦大家伙儿来帮我一把!他就是前几天在国营饭店,捅伤中学生的那个凶手!”   饭店的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,出事的原因有无数个版本,但每个听了此事的人,无一不对行凶之人唾骂几句。   路边零零散散聚了几个看热闹的人,起初还以为是家庭纠纷,一听这话哪里肯袖手旁观,见他还想跑,一位手里拎着西瓜的大婶瞄准了他脚下一甩。   “啪...”   激起了民愤可没那么容易能逃脱,被按在地上的曾威再怎么用力也难以挣脱,还好在痛哭到绝望之际,听到公安赶来了。   这一次,石麒没能再像以前犯那些小错时,找到合适的人来‘帮’他顶罪,在多条人证物证面前,他仅有认罪伏法这一条路。   事情告一段落,随着石麒入狱,先前关于药酒不详的传言不攻自破。   凭着早先在谢老太住院时积攒下的口碑,柳沄沄又在医院和几个供销社之间推荐了几天后,生产线再度恢复了起初热火朝天的景象。   见销量逐渐稳定,她也一心投入到了高考冲刺和采收草药之中。   有了穿书之前的文化积累,她这方面的压力倒不算太大,难题出在了草药那边。   山上有些时令的草药剩量不多,她必须尽快找出合适的替代品。   这也是她提早就有的计划,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能解一时之急,况且后山的这些草药的药效还算不上是上乘,想要长久地把药酒厂这条线做大,还得种植更多的草药。   至于利润,她不急这一时。如果厂子收益乐观,等到再过几年可以参股时,她前期所压的这些宝,届时就会变成收益的一部分。   唯一急迫的,是如何在高考之前想办法填上草药的空缺。   当下播种是来不及的,最现实的方法,就是去外地找寻已经可以采收的草药品类。   周六晚上从父母家回来后,她特意绕去客车站,记下了发车时刻表。   等到了胡同口已近八点,暮色暗沉,经过拐角处,她偶然听到有两人正在谈事。   “海...海哥,本来你今天刚回家,我不应该这么急的,但小...小文那边催得紧,我...我也是没办法...”   沈穗丰结结巴巴地支吾着,柳沄沄站在他的视线盲区,看到了侧身站着的另一人。   “有啥事你就说,咱小时候在后院一起住了好几年,还有啥不能说的?”   男人豪爽,拍了拍他的肩膀,递上去一根烟。   驮着的脊背被吓得一抖,他把烟推回去,又压低了声音:   “我们想花点钱买下你家现在住的那几间房,正好听说了嫂子厂里快要分房了,如果你们把这几间房卖给我们,就是无住房的情况,嫂子又获过那么多奖项,到时候肯定会被优先考虑,你们就能带孩子住进楼房了,也比现在要方便不少。”   沈穗丰难得没有打磕绊,像背书一样倒完了一整段话。   信息量太大,对面人滞了一下,差不多听明白了一半,抓到了重点:“那这段时间,我们一家不就没地方住了?”   “不...不会的海哥,我们都商量好了,你们就来中院住,租金我俩已经交了一年,你们不用给。”   “那多不好意思,那间房不是你们的婚房吗?都是新家具,我们哪能...”   “海哥,小...小文是觉着后院清净些,想让我好好复习,而且也能和她堂妹住在一个院,姐妹间方便一些。这哪是占便宜,是咱们两家互惠互利的事...”   驻在暗处的柳沄沄挑了挑眉,看来她这个堂姐还真是心急啊。   江霞萍丈夫项海要回来的事,她前两天就听说了,但好像比和家里说的日期要提前两天。   至于柳小文会让丈夫来当说客,她并不意外。   自从上次携手破案后,后院的三个女人成了半个名人。附近几个胡同里的人们,时常见到了,都会赞叹几句。   尤其是齐保光,不敢动武,就在街坊邻居面前可劲儿炫耀后院几人厉害,再随意地提提柳小文和柳沄沄的亲戚关系。   孰强孰弱,高下立判。   柳小文每天进进出出,这些指指点点听多了,一定又燃起了要搬进后院的野心。   眼瞧着沈穗莱和背后的公婆那边不好说话,她又不想放低身段去求柳沄沄,唯一的办法怕是只能惦记江霞萍一家。   沈穗丰在下乡前,和当时在后院住着的项家是多年邻居,这样看似对双方都有利的事,应当很有胜算。   项海当老好人当惯了,再加上在后院他连着没了三个嫂子,要不是因为实在没地方住,他早想让妻儿搬出去了。   于是又推让了几句,就应下来先回家找妻子商量商量。   柳沄沄见状也不急着回去,又出去办了件事,等会到后院,那一家三口已经吃完饭,关起门来商议起这事。   她敲了敲门,“萍姐,睡了吗?”   “没呢沄沄!你姐夫回来了,我正和他说话呢!”   柳沄沄笑笑,心中已经明白,对那个方案,江霞萍多少还是有些动心。   能住进楼房,离厂里上班近,以后孩子上学也近,还能收了钱在中院白住一年,这种事乍一听恐怕没人不乐意。   她和项海打了声招呼,从身后拿出来两个罐头,“萍姐,真是不好意思,我明天有件急事,需要你和姐夫帮帮忙...”   “有啥不好意思的!你的事儿我们一定要帮的,明天我俩都没事,全部为你效劳!”   时候不早了,柳小文说不定正在门口听着,她没多说,低声和两人约定了出门的时间就回屋了。   江霞萍上次出手后很是解气,对这次神神秘秘的事更是跃跃欲试,在屋里纠结了一会儿,还是追到柳沄沄屋内打问究竟是啥事。   “一件让咱俩和姐夫都能挣大钱的好事。”   柳沄沄见拗不过她,低声在耳旁笑道。 第21章   ◎骗局◎   等了半上午的柳小文终究还是按捺不住焦急,瞪了眼守了半个晚上,现在鼾声如雷的丈夫,对着镜子打扮了半天,溜去了正院。   令她大吃一惊的是,后院平日里紧闭着的门此时竟赫然大敞着。   她刚往前探了探身子,就看到沈穗莱一个人扶着孩子在院里逗弄。   “快看是谁来了呀?我们不认识对不对?是稀客呢。”   “早啊嫂子,有事儿吗?”   沈穗莱抱起孩子,像是在等她来一般,亲昵地打了声招呼。   “没...没有,我...我就是闲着没事来窜窜门...”   她边说边朝院子里那几间房扫了一眼,屋外阳光正盛,她实在看不清里面究竟有没有人。   看她在门口原地打转,沈穗莱递来一个疑问的眼神。   “那...那啥,沄沄她们不在吗?我还想着找她说点家事。”   门扉就那么大,她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,终是回想起美梦里的好光景,扯了点笑意问道。   偏是不巧,孩子哭了。   “哟...不哭不哭,是饿了对不对,我们去找妈妈...”   她没等来正式答案,就眼睁睁地看着沈穗莱抱着孩子进屋了。   想了半天还是听不明白这是哄孩子的话,还是给她的回应。   正院的人都起来洗晒衣服了,她也不能就这么站着,在心里骂了几句,懊恼地回了屋,一把抽走丈夫的枕头。   “睡睡睡!你就知道睡!让你看着有没有人出去都看不住!他们万一去找租给咱房子的那家咋办!”   惊醒的沈穗丰捂着自己的脖子,委屈地垂下头,“我真没看见他们出去...”   这一次,还真不怨他看花眼了。   从后院走到大杂院正门出去,要经过三个院子四道门。各个院子之间的大门都用了很多年,一开一合会在清晨格外引人注意。   柳沄沄一早就从屋里搬出之前打扫时留下的梯子,天蒙蒙亮便带江霞萍夫妇从后院的墙边翻了出去。   现在,已经到了第一站。   “沄沄,咱来这儿干啥?”   在长途客车上挤了一上午,江霞萍直犯恶心,停下来看了看陌生的环境,不解地看向领路人。   “我前些天啊,在路上碰到咱以前的邻居乔婶儿,她问我知不知道啥时候她儿子能回来,我这才知道她是被骗了!”   在柳小文夫妻俩搬进来之前,中院的那间房子是寡妇乔婶的。   “她儿子不是下乡去了吗?她为啥突然问这个?”   三人在路边缓了一会儿,江霞萍推开丈夫递来的水,着急地等着答复。   乔婶命运坎坷,结婚才半年,丈夫就生病没了,唯一的儿子是个遗腹子,还在娘胎里就不被夫家接纳,生下来后,被她缠得没办法了,才勉强给了几十块打发走了。   十几年间,全靠她一人和娘家的接济才把儿子养大,本来独生子女可以不用下乡的,结果那孩子听了同学的话,瞒着她偷偷报了名。   她天天想夜夜盼,就等着能有孩子回城的消息。   “她这是被我堂姐两口子骗了,那天她和我说,柳小文告诉她,只要她愿意把房子租给他们,她就能帮忙让她儿子马上返城。”   “我说她怎么突然不在厂里干了,她当初还说,是要回老家照顾父母。”   乔婶的丈夫走之前曾在机械厂工作,他走后,厂里领导被她磨了好久,终是给了个在食堂打杂的活儿。   虽然工资不高,但每个月也能领到粮票和定粮。   “我想起来了,我这次回来的时候,在她儿子的那个大队住过一晚上,还和他说过几句话呢。”   跟在后面的项海冷不丁地插道。   “我没听他说要回来,而且好像还在那儿谈了个对象,我估计啊,怕是不好回来了。”   柳沄沄松了一口气,看来她猜对了。   昨天晚上,她仔细回忆过平日里江霞萍和她们聊天时,所提到项海途径的路线。   其中有一条正和乔婶儿子下乡的地方重合,如果项海能在那里停歇,就有机会相遇。   两天前,她的确碰到过乔婶,但对方显然不想和她多聊,只敷衍了几句就匆匆而别,看上去仍对儿子能返城的事深信不疑。   以她对柳小文的了解,对方一定在背后和乔婶挑过不少自己的是非,所以只好把江霞萍他们带来,有了经常给她和儿子捎信的项海在,可能她才会听进去一些。   “小项啊,你真的没看错?可小文他们说,肯定能把他调回来,前两天还说都和他联系上了,很快就能回来了。”   事实证明,柳小文的洗脑很彻底,乔婶还是不愿相信他们三人。   “婶儿,咱一个院子里住了这么多年,我为啥要骗你?他还和我说,你上次写信和他说,胡同里那颗槐花树开了,他想吃你炒的槐花鸡蛋了,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吃得上。你说他要是快回来了,和我说这干啥!”   听了半天,项海也知道这完全就是柳小文他们的骗局,急切地想把乔婶说服。   乔婶一听,这果然是上个月她和儿子的信里的内容,不由自主地就对他们添了几分信任。   项海也知道口说无凭,索性自掏腰包带她去找了个电话亲自和儿子确认了一遍。   挂断电话后,乔婶失魂落魄地瘫在椅子上。   “她...不行,我不能再租给他们了,等我过两天就去把房子收回来,反正他俩就给了我两个月的房租,我得把房子守住了!”   这次头脑发懵的人换成了江霞萍两口子,两个月?沈穗丰昨天不是说租了一年吗?   两人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,得到肯定的答复后,回程路上一直在想柳小文为啥要给他们设套。   如果昨天同意了,那后面十个月的房租就得他俩交,万一乔婶要收回房子,那他们岂不是要睡到大马路上了?   这边还没想明白,就被柳沄沄带到了一间饭店里,又稀里糊涂地进了后厨。   “萍姐,这道菜整个西河市只有你做得最好了,就麻烦你再帮我一次,做好后,和姐夫一起端进那个包间。”   握住了菜刀,江霞萍才像回到了自己的舞台,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,也不问原由,就站在案前大显身手。   等做完后按柳沄沄所说送到包间时,一推门,便觉得主座的那位眼熟,再一想,这不是那谁嘛!   柳沄沄什么时候攀上的关系,怎么能把他请得来! 第22章   ◎上辈子是做了啥好事◎   坐在主位上笑容满面的,正是当今西河市的公安局长高献勇。   之所以江霞萍会觉得眼熟,还是因为上个月,这位曾来她们厂里开过安全教育大会。   当时她坐在第一排,认真地听了整整三个小时,差不多也能把这人认得面熟了。   到了中午,陈伟留人家吃饭,又是她下厨做了几道菜。   一来二去,虽不知对方对自己有没有印象,她倒是记住了对方的样貌。   她惊讶的点不是在于对方位高权重,高低她也有手艺在身上,以前也给一些大领导做过菜,不至于被官职所吓到。   但她不明白柳沄沄平日里也没个正经工作,每天就是复习和采药,咋能认识这种人。   没等她想通,就听到更为震惊的话。   “师傅,您还记得上次我和您说,我家那个堂哥和他两个兄弟闹不和,想鼓动爸妈分家,他要钱不要房的事吗?听说他们厂就快要分房子了,这也好,省得他们兄弟俩不和,我还得经常去劝架。”   高献勇旁边的那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开了口,看上去应该也是公安的一员。   “那你可得再劝劝他,别急这一时,他们机械厂的房子,恐怕条件还不如他爸妈家呢。”   这三个字让江霞萍心一惊,还好这道菜是按例上,一桌八人,她和项海才上完两份。   “那咋会?他爸妈就那么一间小院子,他们兄弟几个都成了家,把他都挤烦了。再说那院子里也不怎么见太阳,他说孩子都缺钙了。”   看到徒弟着急地辩解,高献勇笑了笑,摆了摆手。   “你有所不知啊,陈伟那家伙鬼精着呢,分房的事就是他提前放出口风的,为的就是让职工积极工作。但其实呢,总共能分的房子只有两栋楼,只能解决工龄十年以上的职工。你堂哥他就算上班早,可能也是刚够没几年,在他之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工龄更长的人等着呢。”   前几年机械厂的治安不好,常有职工偷了厂里的铜铁零件去卖钱,为此,高献勇没少带人去查案。   时间长了,两人的关系也因此近了不少,对彼此的那些事算不上心知肚明,也能知晓个六七分。   “可那也是楼房啊,总是比他家的院子要方便一些吧?”   菜快要上完了,事关民生,一桌子人都注意着高献勇接下来的话,对吃喝的事少了些关注。   江霞萍借机慢下来脚步,同样想等到自己最关心的回答。   “方便啥啊,筒子楼一共五六层,层数低的肯定留给上了年纪的老职工,像他们这种年纪轻轻的都得住顶层,那上面又闷又热,还只有一个厨房,想开灶都得排队。”   高献勇也曾住过一段时间这类房子,打心眼儿里觉得比不上他住院子的惬意。   “他要是万一分到个背阴的房子,那孩子不还是晒不着太阳么?还不如现在搬个小马扎,坐到路边太阳地里多晒会儿呢。”   他认真地劝完,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有点太绝对了,又放下筷子,拿起酒杯笑道:   “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,他可以每天回家抱着孩子爬六楼,正好能锻炼身体嘛!”   桌子上的人都被逗笑了,江霞萍和项海也上完了最后一人的份。   夫妻俩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对方说,都急着想要出去,哪知正想走,就听身后高献勇拦道:“两位同志,你们知道这道菜是谁做得吗?”   柳沄沄在饭店外又等了一会儿,看到预料之中喜笑颜开的两人从店里出来。   江霞萍一把握住她的手,激动地嚷道:“沄沄,我上辈子是做了啥好事,才能遇到你!高局长吃了我做的菜,说要把我引荐给他的一个老邻居!你不知道,那位是我们这行公认的名厨,她很少会收徒!”   这事,其实也算是柳沄沄的半个意外之喜,她也没想到,自己的猜测是对的。   仔细说来,她和里面的高局长并不认识,但却认得坐在他旁边,刚才引出话题的赵腾。   说来也巧,他就是那次她帮江霞萍找回儿子时遇到的公安同志,上次抓捕石麒的时候,又是他带人赶到的。   那次柳沄沄和他聊了几句才知道,原来对方凭之前破获大型拐卖案件,升了职提了工资,还获了荣誉证书。   赵腾觉得这份荣誉也有她的一份,一直想请她吃顿饭来还恩情。   前段时间为了破贾鹃的案子,柳沄沄没少往公安局跑,有一次就在楼上看到过高献勇和陈伟有说有笑的从外面经过。   昨晚听到沈穗丰和项海说完那事后,她就去找了赵腾一趟,想请他帮忙请高献勇出面,亲自告诉江霞萍分房子的难处。   但后来她又觉得让高献勇出面卖了朋友定然不妥,就想出了让他们几个徒弟请他吃顿饭,在饭桌上装作无意地提到这事,套出来这个消息。   至于让江霞萍亲自做这道高献勇的家乡菜,还是因为原书中曾提过一笔,柳小文在后来夺过那间老字号后,就请了西河市的这位名厨和徒弟帮忙坐镇,当天一并赴宴的还有公安局长。   关于两人是否相识,柳沄沄没有太大把握,但机会难得,她决定还是让江霞萍去一试。   现在看来,她这个一箭双雕的决定是对的。   一天之内见了这两位,江霞萍和项海已经全然放弃了卖房子的想法,一回家就通知了柳小文两口子。   有了高献勇的帮忙,江霞萍很快就见到了名厨,没过几天,就传来被收做徒弟的好消息。   在项海又一次出远门之前,江霞萍特意在后院做了一桌子好菜,一来庆祝自己事业顺利,二则为丈夫践行。   酒足饭饱后,柳沄沄把几人请到房内,说起草药紧缺的事。   “这事可不好办,现在种也来不及了,沄沄,你打算咋办?”   他们还没听柳沄沄说过这事,本来还为药酒持续上涨的销量而高兴呢,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大的难题。   半晌,听柳沄沄说完,屋子里同时发出异口同声的一致反对。   “你说啥?!不行!这也太危险了!” 第23章   ◎没法儿过了◎   屋子里坐着的这几位都想不到, 柳沄沄竟是想搭项海的车去外省找草药。   “沄沄,我们不是不让你坐你姐夫的车,关键是, 你不能只让他捎你一段路, 然后自己跑进深山老林里吧!”   江霞萍晚上多喝了两杯, 听了她的话,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。   去找草药,搭便车, 这些她都是举双手赞成的, 但唯独不能同意柳沄沄一个人进陌生的山里。   别说是在异乡进山了,就是每次柳沄沄独自去院子后面的那座山, 她和沈穗莱都是提心吊胆。   “萍姐说得对,凡是进山, 都得是当地熟悉的人,万一迷了路,或是被捕猎夹夹伤了, 又或者遇到心怀不轨的人, 你一个人哪能应对得了啊!我们没法儿放心!”   沈穗莱平日话不多, 遇到再要紧的事都常是淡然处之,可今晚着实是心急。   哪怕小时候在山上遇险的记忆已经模糊,她也始终忘不了后来父母对那件事的畏惧和避讳。   甚至不必说上面的那几种险情,光是一场暴雨, 都有可能被困在里面。   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,她依然会梦到那晚在大自然面前的无力感。   “大家别担心, 我一定会注意安全的, 等到了当地, 我肯定不会独自上山, 到时候,我去找几个熟悉山路的人帮忙,不会有事的。”   察觉到沈穗莱情绪不对,柳沄沄忙开口安慰道。   坦白讲,她其实也不想这么快就一个人去外地。   毕竟才来没多久,饶是来之前曾走过不少大好河山,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去应对几十年前的陌生环境。   但,剩余的草药最多仅能撑一个月,那时候还没到高考,等她考完再去异地寻回草药,生产线必然会断。   酒厂的车间是机器不停,人倒班。一旦中断,产出来的酒就要白白浪费了。   况且不是全国所有地方都像她床底的暗道,能把金山送到面前。   要找寻草药所生长的山坡还得花费不少功夫,她必须留出足够的时间。   “我知道大家都在关心我,但这一次如果不去,很可能之前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,我还得攒钱去上大学呢。”   屋子里充斥着一片愁云惨雾,全不知该如何反驳。以前的日子都不容易,谁还不是穷怕了,才会想着冒险。   “这样吧,大家都别担心了,我带小柳去,到时候尽量把她放在我认识的朋友那里。我跑了这么多年,沿路也有熟人了,让他们帮忙照顾一下,没什么问题。”   一直沉思的项海开了口,尽管知道要承担不少风险,但思来想去,还是不能让帮过他们多次的恩人断了财路。   其他两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,只好再反复叮嘱柳沄沄注意安全问题。   定好了后天出门的行程,柳沄沄并没有松懈。夜深人静后,又拿出地图开始规划路线。   她要找的这种中药多于五六月采收,现在正是季节。最理想的方案,是在西河市所在省的西北方向找到。   时间紧张,路上的距离越短越好。   如果运气没那么好,就得再向西而行。   她已经问过项海的车程路线,只能把她捎到第一个点,她也最远能再去第二个备选地点看看,如果两地皆是无果,她就必须得放弃,返程准备高考了。   一整夜,她都没怎么睡,不断在考虑还有什么东西没备齐。   然而才到天亮,就听到后院门被拍得震天响。   生活多有无常。   原本她计划今天回去告诉家人,未来半个月要节省时间复习,就先不回家了。   没想到柳母前些天着凉发烧了几天,下楼梯时不慎摔伤了腿,生活勉强能自理,但烧水做饭就成问题了。   不巧的是,柳父上周刚在邻市的一间厂子里找了份工作,必须要参加一个月的封闭培训,在妻子摔伤前就已经出发了。   柳母原是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的,所以打算谁都不说。   不想昨晚实在饿得受不了,大半夜想给自己烧壶水泡个馒头,结果一不小心,差点把屋子点了。   还好墙板薄,隔壁邻居听到喊声救了急。   今天一早,就赶着来叫柳沄沄回去了。   突发的情况,打乱了她所有的安排。   虽说是穿来以后才和柳母建立了感情,但这一个月以来,夫妻俩对她关爱有加,每次从家里回来,都会给她带大包小包一大堆东西。   前段时间赚到钱后,她给两人各买了一件新衣,结果回来后才发现随行的背包里被塞了双倍的钱和票。   这些钱她一直攒着没花,更是无比珍惜这份头一回从亲人那里得到的重视。   两难的局面像极了天平两边的砝码,稍微偏向哪边,都会让她短时间内都无法释然。   但有些话,就算她再怎么斟酌,也没那么容易能说得出口。   在家里和柳母吃完午饭,已经到下午了,两人聊了一会儿后,她准备再去蒸几个馒头。   “沄沄,你别管了,我自己都能弄好,昨天晚上是因为没开灯才碰到火的,今天肯定不会出问题了,你快回去复习吧!”   自从女儿说要高考以后,柳夏英就时刻紧绷着一根弦,经常劝她少往家里跑。   她倒也没想着柳沄沄能一举夺魁,但看她劲头这么足,当母亲的自然希望孩子能少受几次打击。   “没事的妈,我...”   柳沄沄从厨房探出头,正想宽慰几句,却被敲门声打断了。   “咚咚咚!”   母女俩茫然地对视一眼,同时心里一紧张,莫不是柳父回来了!   两人问了声是谁,也无人应答,正当是有人敲错了,门板那边又被拍了几下。   这下也顾不上再问清楚了,柳沄沄在围裙上胡乱抹了几下,忙去开了门。   “你...你们怎么来了...”   门外,江霞萍和沈穗莱拎着几个网兜,一眼看去,有两摞不锈钢饭盒,还有几个罐头和一些点心。   二人狡黠一笑,绕过发愣的柳沄沄,朝屋内走去。   “阿姨,我们听说您生病了,过来看看!”   柳母之前常听过柳沄沄常提过她们,见两人登门拜访,心中更是高兴。   看来她和丈夫那会儿的担心是多余的,女儿这是遇上了两个好姑娘。   寒暄的热乎劲儿还没过去,江霞萍就打开饭盒。   “阿姨,沄沄还没和您说吧,穗莱她们学校有位名师愿意单独给沄沄辅导,但老师住的地方很远,这些天她可能就来不及回来照顾您了。”   不等柳沄沄插话,沈穗莱顺势接道:“不过阿姨您别担心,沄沄给我们留了一笔钱。以后啊,萍姐每晚在她们食堂多买两份饭菜交给我,我顺路回我妈家给您送来。我们也不多带,每天够您一天吃的量就好,不用担心会放坏。”   几个香气扑鼻的包子跃在大家面前,江霞萍也不扭捏,自豪道:“阿姨,我们厂的大多数饭菜都是我做的,虽然不是啥山珍海味,但我的手艺绝对包您满意!”   真诚又周全的安排让柳沄沄一时失语,她忽然有了一种成就感,原来自己这些日子切实帮助到了别人。   真心是真的能换来真心。   柳母的事情暂时先这样解决了,第二天的行程按原计划而行。   次日一早,项海就伴着江霞萍的威胁加嘱咐,苦笑着带柳沄沄去往集合地装货。   其他两辆车的司机都是老相识,看他介绍说是老婆的远房表妹,都很是热情。   随行的还有几个想搭便车的人,几个司机都少收了一点钱,就让他们上车了。   到了好时辰,项海差一点打着火时,车窗前突然冒出一个涕泪俱下的女人。   柳沄沄认出了这是正院的那位薛裁缝,她连忙下车,还不等询问,对方就跪扑在地上哭道:   “沄沄!我求你了!就帮帮我吧!要不然我可就没法儿过了!” 第24章   ◎满嘴是血◎   她这举动, 不止是把柳沄沄吓得一身冷汗,赶忙上前搀扶。   还没从驾驶室里下来的项海,也浑身发软。刚才若不是他晚了几秒打火, 这人就怕要进入视线盲区了。   等看清来人后, 他却是一百个不愿意去关照。   不是害怕惹麻烦, 全因这薛阿妹的那个酒鬼丈夫太招人嫌!   后院和正院只有一墙之隔, 从他记事儿起,就经常被她丈夫米钢的酒后发疯行径吓得不轻。   只要是给自己灌下去一杯, 必定会对妻子和两个儿子非打即骂, 谁要是敢去插手,能被他举着菜刀追出去整条胡同。   要不然, 就是闯进对方家里好一通乱打乱砸。   如此一来,不用说院子里没几个有钱人了, 就是家财万贯的,也经不住他这么折腾。   最让项海气急的,还是妻子生孩子那次。   那晚他们去医院时正赶上米钢喝了酒回家, 他扶着江霞萍往院外走, 险些被那人扔出的杂物伤到。   得亏江霞萍成天和‘刀山火海’打交道, 没被吓得影响了生产。   最麻烦的一点,不在于他爱发疯,而是坏得不够彻底。   若真是十恶不赦,大杂院早想办法把他赶出去了, 但他似乎就是摸透了人们的心思。   每每在院子里发完疯的第二天,他都会拿着大包小包赔着笑脸回来道歉, 对妻儿如此, 院里受了害的人家也一样。   他在供销社也算是个小领导, 每次拿回来的东西都是硬通货。   不喝酒的时候, 谁家有个什么急需,他都能帮忙搞来。   就拿江霞萍生孩子的时候来说,第二天清醒了,他特意带着红糖奶粉去医院赔礼道歉。   殷勤的一番夸赞和十足的歉意,很快就把满肚子不高兴的项海堵得没话讲了。   吃人嘴短,拿人手短,在利益面前,同情薛阿妹就没那么重要了。   过去也不是没人劝过她离婚,但她总说为了两个儿子,再忍忍。   众人一想她做零工挣的那点小钱哪够养活三张嘴,后来也就不劝了,别人家的日子谁又想多插手呢。   柳沄沄搬进后院后,听到过两次米钢发疯,但后院向来是锁着门的,再说又这么邪性,他没到昏迷不醒的地步,是一定会避开的。   所以她也没怎么见过那家人,唯一的一次交集,还是她去找薛阿妹辨认海魂衫的布料时,撞见他在家里修摔坏的椅子。   不过是点头之交,她也没有深究过对方的脾性。只听江霞萍说,他现在年纪大了,不能再喝那么多酒了,性子要比以前略微好些。   眼下听薛阿妹说完请求后,不免震惊。   “薛阿姨,您是不是记错了?您家不是就两个儿子吗?他们不是都去下乡了吗?怎么会还有一个孩子?”   这点她听说过,明明家里可以留一个孩子不去下乡的,但她家现在只剩夫妻俩了。   米钢不稳定的情绪并不是只针对老婆,在管教孩子的时候更是极端。   两个儿子初中一毕业,就都马不停蹄地跑了,哪怕平时的分数能够得上高中,也故意考砸落榜,就是为了逃离父亲。   “我肯定没记错!当年我生小儿子的时候,产婆和我说不是一个,是两个!但当时米钢有一个领导家里不能生育,他就把另一个孩子送走了,说能帮他转正。”   薛阿妹一提起这事,刚缓和的情绪又再次激动起来,不停地抽泣道:   “我生完孩子们就昏过去了,等醒来才知道这个消息,后来实在下不了床,等坐完月子再去找的时候,发现他说的领导早已经去别的地方了,后来我一直想找,可他天天看着我,拿两个儿子和我娘家当威胁,我实在找不到机会去那么远的地方...”   话到最后,她已变成了嚎啕大哭,二十年的每一晚,她都在怨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能再清醒几分钟,看一眼孩子。   好在昨天她无意中听到了后院在说柳沄沄要出远门的事,恰好第一站就离当年那个领导家不远,她就想来苦求一次,撞撞运气。   听到这儿,柳沄沄已经不像起初那么讶异了,这种事她以前也听说过不少,谁家的孩子实在养不活了,就会送到好人家去享福,在现在的年代不算是什么罕见的事。   但像这样,母子两人一面都没见过,又没有征得母亲的同意就送走,实在令人发指。   “这样吧薛阿姨,我们还急着赶路,您先回去,我沿路会帮您多打听的,有好消息一定及时带回来。”   米钢确实混账,但毕竟上次薛阿妹帮过她,反正也是顺路的事,若能帮她找到孩子,也算是一桩好事。   其他两辆车陆续出发了,项海车上还带着其他人,柳沄沄没再耽搁,又劝了她两句,就抓紧启程了。   等薛阿妹消失在后视镜中,项海小声劝道:“小柳,你也别总想着帮她找孩子的事,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全。米钢那人可不好惹,万一得罪了他,以后就得一直缠着你。”   天气热,刚才开着车窗,他听见了两人谈论的大致内容,不禁为柳沄沄捏了一把汗。   没找到还好说,万一要是找到了,再让米钢知道了,不得把柳沄沄家的米缸砸碎啊。   他常年出车在外,一院子女人带一个小孩儿,哪能打得过那位不要命的主儿。   “没事儿姐夫,我心里有数,不会冒险的。”   柳沄沄看向窗外,沉着地回道。   答应归答应,她也知道这事不好办,倒不是怕米钢会来耍酒疯,而是担心找到之后的问题。   如果顺利找到那孩子,对方若在养父母家里生活得很幸福,她又该怎么提亲生父亲把他抛弃的事呢?   就拿现在的沈穗丰来说,倘若得知了自己并非亲生,也不一定会愿意回到没有什么感情的亲生父母身边。   刚才场面太混乱,她也没问清楚,薛阿妹究竟是想让儿子和她相认,还是带她去看一眼即可。   车拐到了市外大路上,渐渐提了速,细风从车窗缝隙里挤进来,让她清醒了一些。   她不由笑自己想得太多,哪怕是三四十年后,找一个多年前失散的孩子都是大海捞针,何况薛阿妹只给了她米钢以前领导的一张老照片呢。   思绪又被她牵回了草药上面,不知不觉就结束了快两天的搭车之行。   项海把她放在了以前经常会停靠过夜的村子里,特地请村长帮忙多照顾。   和几个知青一同吃过饭后已是黄昏,天黑不能进山,她决定睡个好觉养精蓄锐,准备明天上山。   月黑风高,不见明星。   在她还没有进入深度睡眠时,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噪音,刚翻了个身,就感觉脚下一震。   迷迷糊糊一抬眼,惊觉面朝的那堵墙被什么东西撞出了一个洞。   黑漆漆的屋内从洞口迎进了一隅亮光,在土块坍塌的声音和尘雾中,柳沄沄逐渐看清了站在地上,离她没几步远的肇事者——一头不算小的野猪。   想来是撞击声太大了,其他几间房里的乡亲全都过来查看。   “大家别进来,是野猪。”   她慢慢起身站在床上,对着门外低声说道。   野猪二字像被风吹过的柳絮,仅几分钟就在整个村子里纷飞。   从疼痛中缓过来的野猪对四周的陌生极其不满,也不顾方向,朝周围胡乱撞去。   “门外的人快散开!”   柳沄沄才说完几秒,单薄的门板轰然拍向外侧,只差一秒,就砸到了村民。   围观的人太多,野猪也失了方向,一路撞倒了不少人和杂物。   最可怖的是,它大抵是还饿着肚子,一头撞进了公社的鸡棚,把才出蛋壳的一窝鸡仔全吞了个干净。   心痛至极的村民,蹲在屋顶捂着嘴失声痛哭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又转身去祸祸起了那几只跑得慢的公鸡。   “苍天呐!这是造了什么孽啊!”   惊慌失措的人们在躲藏之余一边大骂,一边想方设法把它引开。   奈何村里的原住民本就不算多,大多都是从城里来的小姑娘小伙子,别说野猪了,就是养猪都学了一段时间才略知皮毛。   剩下的原住民大多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猪,只听说过以前有狼下山进了隔壁村,却从没有野猪闯进家里的情形。   危急关头,柳沄沄径直走到了鸡棚前。   “小柳同志!你这是干啥!快回来!”   躲在石磨后面的村长急得要命,万一让项海拜托给他的人受伤了,以后就别想再托他给自己捎东西了!   “村长,这附近哪儿有下坡路?”   “村东边有个土坡,下面就是条河。”   “好,麻烦您再给我找个铜锣,我先把它带到东边。”   柳沄沄不再听村长的极力劝阻,制造出一些声响,成功把满嘴是血的野猪从鸡窝里引了出来。   多数村民都跑回家了,她跑起来还算顺畅,好体力派上了用场,不一会儿就到了东边土坡上。   等那物快要贴近的时候,她猛地向旁边一闪,已经刹不住的野猪利索地滚下了山坡,跌进了河里。   柳沄沄欣慰地拍了拍手,终于大功告成了,看样子它是随着水流向下游而去了,不会再回村了。   “不用麻烦了村长,它已经掉下去了。”   举着农具的村民气喘吁吁地跑来,她得意地指向水中。   村长的赞扬和感谢已经到了嘴边,却听人群中一声大吼:   “遭了!前两天来的那个小纪同志不见了,他好像是去下游摸鱼了!” 第25章   ◎你成家了吗?◎   下午下了一会儿雨, 正是捕鱼捞虾的好时候。纪禄源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,就带了鱼叉渔网和木桶跑来山下找鱼了。   一晚上的辛苦没白费,桶已经快装满了, 他高兴地点了点, 也准备要回去了。   这些鱼的三分之二他得交给公社, 以换取他们同意他在河里捉鱼的请求, 剩下的就可以悄悄带到镇上卖给饭店了。   这半个月,他从西河市一路走到这里, 途经了不少村落, 用这样的方法赚到不少钱,再攒两三个月, 肯定能还完欠家里的钱。   这样,他就可以再回到大学, 停止休学,继续完成学业了。   今晚的最后一条鱼钻进了渔网,他要收工上岸了。   怎料还没完全直起腰, 就看到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朝自己奔来。   “快躲开!快躲开!”   听到急呼他才向岸上定睛一看, 有个姑娘同河里那团乌黑的东西一起跑来。   很多年后, 纪禄源仍然无法解释清楚那刻他的心理活动。   根据他反复的回忆,终于猜测自己应当是弯腰低头的时间太久了,一起身就造成了脑供血不足。   所以大概猜到是某种野兽后,没有任何意识地把手里的鱼叉, 刺向了黑乎乎圆滚滚的那团生物。   ( 重要提示: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. c o m 老域名,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.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。 )   “咚...”   这声闷响有点不符合他的预期,手感更是和刺到鱼时完全不同, 手心都被震麻了。   好奇心驱使着他又壮胆往前走了两步。   那东西停下来了。   他现在看清楚了, 是野猪。   其中一颗獠牙上还卡着他的鱼叉。   “快跑啊!”   岸上的柳沄沄很多年没有过冲刺长跑的经历了, 喉咙里已经升起血腥味了。   她焦急地看向站在河中央发呆的男人, 脑子都快转得冒火星了,也想不通哪个正常人会亲自给野兽再装上一副新的武器。   可能是血液重新流回了大脑,也可能是听到了这声提醒,总之纪禄源在右手又一次不自觉地用力后,明白了自己的处境。   但很可惜,他刚才把叉子拔出来的时候,好像失手把野猪的牙搞松动了。   用一种极端又彻底的方式,成功变成了这个壮硕生物今晚必然要征服的对象。   他没有在河里跑过步。   尽管这一段的水不深,但这和在陆地上逃跑完全不同,水流的阻力和脚底打滑的卵石,在给拼劲全力的他制造各种麻烦。   野猪追得很近,他连爬上岸的时间都没有。   “不要跑直线!一会儿往左,一会儿往右!”   柳沄沄没有停下,继续追着他的方向。   野猪不太会转弯,更擅长直线追击。   两岸比水平面高一些,她站在上面能观测到男人和猪之间的距离。   纪禄源恢复了思考能力,按照她提供的信息奋力向前冲去。   “前面是个小悬崖!再跑五六步就往旁边躲开!”   水流到了该下坡的地方,柳沄沄及时喝停道。   男人这次没那么傻了,到了尽头一侧身,让野猪一头栽了下去。   “咚!”  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,还没道谢,就惨叫一声,当即脚下一滑。   月亮也关心战果,冒出头来,供柳沄沄完整地看清,男人是怎样被刚才掉进河里的鱼叉刺到腿后,摔倒在河底的。   又是怎样被河里的石头撞上了后脑勺,最终昏过去的。   停下的柳沄沄不禁扶额,这世间怎么能有这么笨的人啊!   水势不小,又要往下流,这人就那样躺在河里肯定不行,她必须得尽快下去搭救。   才准备下河,她又看到了更为不利的因素。   男人刚才用来捕鱼的那几个工具,在逃跑时全掉进河里了,现在正顺着水流飘往这边。   最致命的是,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,柳沄沄跑得实在太快了,根本没注意到地上还有满满的一大桶鱼。   她自己都没感觉到,那桶鱼是怎么被她撞进河里的。   现在好了,不管还有没有气息,一大群胖乎乎的大白鱼带着装它们的木桶,一道从上面漂流而下,为纪禄源滑下山崖添了一份助力。   “快醒醒!你的鱼都跑了!”   柳沄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,一群打渔的工具全横在石头和两岸之间,她虽说是下了河,但还是无法靠近那人。  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,男人的头枕在摔下去时撞到的那块石头上,尽管全身还泡在水中,但好歹头部露出水面,不至于被呛到窒息。   又唤了几声,柳沄沄还是没看到对方有反应,但一大桶的鱼已经全堆在他身侧了,正一点一点把他向悬崖下挤去。   来不及了,等她从旁边绕过去,这人很可能就要摔下去了。   情急之下,她从水中一把拽起了那根渔网。   紧赶慢赶,村长和几个小伙子终于追上了站在岸边的柳沄沄。   正要问她看见纪禄源了吗,顺着她手中的鱼竿一看,渔网正完整地盖在男人的头上。   “大家快帮我一把,他快掉下去了!”   已经呆滞的众人终于反应过来,忙下河去帮她,合力把人抬了上来。   村长叹了一路的气,现在已经是半夜了,去镇上的医院只能等明早的车。这人万一撑不到那会儿,他这个村长就别干了。   幸好纪禄源的伤势不算严重,回到村民家里没一会儿就已经苏醒了,除了感觉有些头疼以外,其他方面都很正常。   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,柳沄沄原本的那间屋子已经不能住人了,她又换到其他村民家里。   没睡几个小时就匆匆爬起来,准备好东西进山。   才走到村口,又撞见昨天救下的那人和村长。   “小柳同志,你快来帮我劝劝他!我让他上医院再检查一下,他偏不去!万一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儿,以后可就难办了!”   村长也不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官职才劝他的,这年轻小伙长得这么俊俏,千万不能把脑子伤到了。   “你就是昨天救我的那个同志吧!谢谢你!昨天多亏了你,真是太感谢了!”   纪禄源穿了件白衬衫,绿军裤,在朝阳下一眼看上去精神极了。   和昨晚柳沄沄印象中的狼狈截然不同。   浓眉大眼,鼻梁高挺,身材也周正,年龄看上去差不多二十五六岁,成熟稳重已然取代了轻浮。   她又多看了几眼,在心里点了点头。   看上去,应该是个能帮她挣钱的劳力。   可惜就是脑子反应慢了点儿,应急能力稍微有点差,不过如果日后稍加培养,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。   在来之前她就想好了,等考上大学了,得给自己找几个合作伙伴。   一个人采药已经够难了,以后她还有更多的事业要做,总得有人一起帮忙才行。   眼前这位倒是各项指标都差不多符合,就是不知道结没结婚,如果有家庭了,再来她这里打工,恐怕人家家里会不高兴。   “你成家了吗?”   “啥?...”   纪禄源难以知晓自己的心情。   从看到这姑娘走来的时候,他就感觉自己脸颊和耳廓有些灼热,满脑子都是她昨晚英姿飒爽的模样。   由衷地感谢完后,满怀期待地等着她开口,却被打量了好一会儿。   他正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哪里穿得不妥当,就听到这么一个直接的问题。   “我...我还没有...”   村长听到这话可高兴极了,看来这姑娘是看上纪禄源了!   昨天项海就说了,这是他妻妹,如果能促成这桩婚事,他们村都能跟着沾光!   “那正好啊!你俩趁这两天处一处,要是合适的话,村里明天就能给你们办喜酒!”   柳沄沄懊恼地吸了口凉气,是她大意了,刚才那话确实太有歧义,现在只希望眼前的男人没有会错意。   “不是的村长,我刚才没说明白,我是想问问他愿不愿意跟着我挣钱,没有要谈恋爱的意思...”   “那不就是一个意思吗?结了婚不就能一起挣钱了?还能一起花,都不用平分,多好啊!”   这番逻辑不仅把村长自己绕进去了,就连纪禄源听了都觉得好像有几分道理。   “不...不是这样,我就是想找一个不用顾及家庭,能帮我做做苦力,我给他钱的人,不是夫妻的关系,就像领导和下属。”   柳沄沄只恨此时年代太早,很多以后才会出现的名词都不存在,只能尽量找了一对最明了的关系形容。   “那家里你说了算不就成了,我们家就是我媳妇儿说了算,她在家里就是我领导啊。”   村长还当她是不好意思,又撮合道。   “我真没考虑谈婚论嫁的事,我马上要考大学了,如果考上了,最快也要毕了业才会考虑个人问题的。”   柳沄沄很是奇怪今天自己辩论的水平,这完全不像她的能力,换做平常早就把事说明白了。她也不想再浪费时间,索性一招制敌地坦白道。   “大学生...小纪,你是啥毕业的?”   这招还是有点用的,村长暂停了他的美好畅想,问了问旁边的人。   “我...我考上大学了,正在休学阶段...”   “这不正是天作之合嘛!小柳,你不觉得吗?你看你俩样貌都这么好,学历还相当,不就是你在家里想管钱吗?小纪肯定会同意的!”   他坚信自己的直觉,昨晚伤得那么严重,今天就要去捕鱼感谢他的青年,一定是个正直的好人。   纪禄源就算再傻,也能看出柳沄沄的不悦。   像村长这种人,这种时候越是和他讲道理,越是难说通。所以干脆先拦住对方,给柳沄沄递了一个让她快走的眼神。   “那啥,村长,这种事哪能立马决定,还得从长计议,你看我们两个都还有事,今天就...”   声音在耳后淡去,柳沄沄不由松了口气,看来她的这趟行程,还真是坎坷。   走了几分钟后,身后又传来快跑的脚步声。   “小柳同志,请等一下!”   等等,她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纪禄源?   这声音怎么似曾相识? 第26章   ◎媳妇儿啊!◎   “抱歉小柳同志, 我刚才没及时拦着村长,他这人热情惯了,你别放在心上。”   跑得太急了, 男人擦擦汗, 真挚地解释着。   柳沄沄暂时还没想起来, 究竟是在哪儿碰到过他, 但能猜到,他一路跟到这里, 肯定不全是为了帮村长说话。   “没关系, 是我没说清楚。”   她淡淡地接道,示意他继续往下说。   “你刚刚说到的那个赚钱的事, 是...真的吗?”   他有些拘谨地问道,尽量掩饰自己的激动。   柳沄沄不禁感叹自己眼光独到, 没看错人。   昨晚见到那快要溢出来的一桶鱼时,她就知道纪禄源一定也急着赚钱。   后来再听村长说,这人和自己一样, 也来自西河市, 就知道或许能为她所用。   大杂院附近的几条胡同她都去转过了, 也遇到过一些还没有工作的青年,坦白说有些人不论头脑还是身体都不算差,但其他方面的条件再好,也比不上一颗爱钱的心。   如今这个年份, 多数人还被稳定的‘铁饭碗’绑定思维,加上大环境使然, 不会轻信干个体户赚钱的门路。   少有的一些思路活泛的, 又不能保证人品。   现在能遇到这样一个, 看上去还算淳朴的小伙子, 她决心试试看。   “当然是真的,如果你愿意,我们可以合作,到时候按比例分成。”   认识的时间太短,她没有说明自己的计划,打算先考验几天再做决定。   “那太好了!我这两天在那条河里抓到不少好东西,你如果愿意,今天我们可以一起去。”   “昨晚那桶鱼是我不小心撞翻的,今天不去抓鱼了,我带你去找个更赚钱的活儿。”   柳沄沄也不多说废话,正好自己缺一起进山的同伴,两个人找起来总要比一个人快些。   男人没有多问,顺手接过她手中的竹筐。   附近山脉的海拔不算太高,他们都是异乡人,也不敢往更深的地方走,顺着一条路往上爬了一段,每走一百步就在树干上做个标记。   大约走到半山腰时停了下来。   这趟行程还是顺利的,柳沄沄运气不错,周围一小片全都是她所要找的那种草药。   “就是这种,附近应该还有,挖的时候小心别把手刮伤了,这东西有毒。也别把根部挖断了,子根和母根都要留下。”   她先做了次示范,把草药的茎叶去掉,又把上面的泥土抖落干净,露出完整的形态。   “好,那我们就在这一片先挖,不要走太远了。”   纪禄源没怎么见过这种东西,把她扔下的叶子捡起来,接过备用的铲子,照着茎叶的样子在周围找寻起来。   “咱挖这个,是为了卖给中药房吗?”   成功挖出来两颗,他小心翼翼地举起来端详了半天,若有所思地猜测道。   “差不多吧,反正能赚到不少钱,到时候我多分你一点,作为补偿昨天碰掉的那桶鱼。”   柳沄沄心情不错,这一趟要比她预想中顺利很多,这才是第一座山就能找到这么多,看来不用再去第二站,就能凑够未来一个多月的用量了。   “不不不,这我哪能收?你昨天救了我的命,今天这钱你不用给我,这几天我都在村里,你如果需要,我肯定来帮你。”   纪禄源加快了速度,这些东西要想卖到镇上,必须得赶上今天下午的那趟车。   他语气诚恳,柳沄沄没有再接话茬,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同意收钱的,她打算等过几天分别时直接塞给他。   不过有件事她倒很是好奇。   “你是因为家里有事才休学的吗?”   国家现在对大学生都包学费,如果不是因为家庭原因,应该不至于会办理休学。   “差不多,我出生的时候,有一个算命的路过我家,一口咬定我是个不详之人,所以我就被扔去乡下的外祖父母家里了。几个月前,我爸妈来问我要钱,不给的话就去学校里和老师说我不养他们。”   柳沄沄手中的动作慢下了。   这种故事她听过一些,或许不用多听,她自己在来之前,也和他的经历也差不太多。   都不在父母的羽翼下长大,却要在成人后,把自己奋力扑腾出来的羽毛拔下来还回去。   唯一的不同在于她被索取的,是已经难以培养出来的亲情,而他,则是冰冷的金钱。   耳边有节奏的斩草声中断了,纪禄源才忽觉自己说得太多了,不该给她添加坏心情。   他以前从不把这件事和别人说的。   哪怕大学的老师同学不断追问,他也都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。   但面对柳沄沄,他总觉得很轻松,不必刻意保留什么。   “没事儿的!我都和他们说好了,只要这几个月把钱还完,以后就是两清了,我人生的康庄大道才刚开始呢。”   他站在背光的地方,但却显得格外意气风发,好像暗夜里的月光草,坚信自己在何时都不会黯淡。   柳沄沄很欣赏这种态度。   她知道所有人身后都背负着原生家庭的影响,或好或坏,数不胜数。   像纪禄源这样,面对无解的问题,能够说服自己转移注意力的人,或许以后的日子会过得更好。   闲谈之中,两人已经挖完了这片所有的草药。   这种药不像野花野草那么轻便,纪禄源一把背起背篓,笑着和她聊起镇上哪里有中药馆。   柳沄沄没有解释太多,到了村里只从其中拿了一小部分,把剩下的放回了住的那间屋子里。   “走吧,趁现在还能赶得上车,去镇上把这些卖掉。”   她仅拿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量,男人只看了一眼,也没有打问原因。   柳沄沄又在心里点点头,和她一起做事,不干涉她的想法是个好习惯。   她不知道,对方也暗暗夸了她一句。   纪禄源不知道她采草药是为了药酒,只当她是去贩卖。   做生意和买东西一样,都得货比三家才行,她没有全带去,说明是想多对比几家看看行情,顺便还能估摸一下这一筐的质量,找个合适的机会抬抬价。   这和他之前卖鱼的法子有点像,可惜鱼是活物才有好价,没有这么多时间比价。   他猜对了一半。   柳沄沄去镇上不仅是为了请专业人士看看草药的质量,还是因为要借机带他去医院看看昨晚摔到的头。   纪禄源兴冲冲地跟在她身后到了医院,挂号时才反应过来是要给他看病。他正想拒绝,耳边袭来温热的气息。   “快把名字写好,别说话。”   他僵在原地,本想再问问出了什么事,又看到对方凌厉的眼神,便是不敢再说一句,老老实实地在病历本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。   “你先去看医生,看完了去后院的那栋楼四层找我。”   柳沄沄把挂号费递进窗口,沉声交代了一句,就往后门跑去。   到这时,纪禄源大概能猜到她这是碰上什么急事了,赶忙按她所说先看完病,便火速赶往那里。   才进了走廊,就见她冲自己招了招手。   “医生,我真没骗您,我们乡下人结婚早,您看,这就是我丈夫。”   柳沄沄一把挽过他的胳膊,亲昵地贴近了一些。   耳后又升起热浪,他在余光中忽然发现,不知何时,柳沄沄在脸上抹了些草药的余土,和他裤子上沾着的泥渍正成呼应,降低了不少面前护士的怀疑。   “行吧,那你们进去把东西放下,管理药房的医生这会儿不在,你们在这等一会儿。”   楼梯口有人在唤她,护士把门给他们打开,就又回前面那栋楼了。   “看得怎么样?医生怎么说?”   等护士的脚步声淡去后,柳沄沄自然地放下来胳膊,把他拉进屋内。   “没什么大问题,医生说,如果我这两天没有再出现恶心头疼的症状,应该就没事了。我把挂号费给你...”   他还没说完,就被对方的动作惊到了。   在他关门放东西的几十秒内,柳沄沄已经站到了窗台上,面前的窗户也被推开了半扇。   “你...你这是干啥!”   “把门锁好,有人来了叫我。”   柳沄沄对他的惊慌充耳不闻,继续往窗外探去身子。   狭窄的窗台和四层的高度,哪一样都让纪禄源心惊胆战。   对方的每一步更是快让他难以呼吸,楼外的铁梯,隔壁的窗台,逐一成了她的落脚点。   待她最后一步跳进隔壁房间后,他才勉强放心。   一阵翻找,柳沄沄终于看到了那一年的出生记录。   没错,刚才在陪纪禄源挂号时,旁边的那条队伍里,正排着薛阿妹拖她帮忙找寻的那位领导。   这几天她把那张照片反复看了几遍,已经记住了他的长相。   更巧的是,他好像遇到了快生产的下属夫妻,正热心地和他们介绍,自己的妻子也是在这里生的孩子,让他们放宽心。   谈论中,柳沄沄又听到了几个关键词,儿子,十六岁。   根据在西河市推销药酒时,走过的那几家医院,她推测这间医院产妇的档案,应该也同样收存在后院的那栋楼里。   进医院时,她就已经问过门卫大爷了,收草药的中药房因为上个月下雨漏水,搬到了后院那楼的四层。   她原想等放下中药后,再和纪禄源在楼里找找档案室,谁知到了中药房门前一看,竟就在隔壁。   巡查的护士以为她只是来送草药的,让她放下草药便赶快出去。   情急之下,她只好谎称是家里条件不好,想用这些山上采来的东西,等量换取给丈夫治病的药材。   以此得到了能留下的时机。   眼前的这页档案,她已全部记全了,正要把它们归位时,听到了门外的斥责。   “谁让你放他们进去的?那里面有很贵重的草药!万一被偷走了怎么办!他们说不定就不是夫妻,是为了来偷东西的!”   同样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话声,纪禄源连忙趴到窗口边唤道:“小柳同志,他们来了!你快回来!”   门被他反锁了,更激起了外面人的疑心。   接连不断的拍门声,汇着越来越多的质问声,掐断了他思考和语言组织的能力,在门被踹开的同时,一句匪夷所思的话,伴着他的哭腔流了出来:   “媳妇儿啊!你不要总是什么事都怪自己!怀不上孩子的事,说不定是因为我的问题啊!”   坐在窗台上,面朝着窗外还没转过身的柳沄沄,听着身后接连不断的嬉笑低语,认真地考虑了一下:   自己现在跳下去,是不是可以重新再穿一次? 第27章   ◎血腥味◎   纪禄源很少会认为自己口才不好。   不论是在上学时, 还是后来在工厂的广播站替班,再到重返校园。   这一路风雨兼程,但他总能想出几句缓和气氛的话来解围。   但现在, 当他和柳沄沄成功打消了医院对他们的怀疑, 并且先后被好心的老中医把脉检查过一次, 笑眯眯地给了他们一副药方后。   他只能跟在健步如飞的柳沄沄身后一路小跑。   天色不早了, 今晚回村看来是没什么可能了,柳沄沄打算找个地方将就一晚。   刚停下脚步, 身后人就马上跑到她身前。   “小柳同志, 对不起,我郑重地向你道歉, 刚才都是我的错!”   实话实说,柳沄沄其实没怎么生气。   除了刚听他说完时, 有些讶异看上去一身正气的人,怎么能一瞬间想出这种话。   刚才她还在想,看来想这人的脑子挺活泛, 不会给她拖后腿。   “不是你的错, 面对紧急情况, 我们都是无奈之举。”   在她看来,这种逢场作戏的玩笑话算不上冒犯。但她忽视了纪禄源这个土著,会把这种问题看得非常重要。   “不不不,再怎么无奈, 也是我用词不当,请你接受我的歉意!”   他一板一正地说道, 又再次欠身。   “好, 我接受你的道歉, 那饿了一天了, 咱总得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?”   从山上采完药下来后,两人就只吃了两个馒头。下午又提心吊胆了这么久,柳沄沄感觉现在自己能抱着一头牛直接开始啃。   “好好好,今天这顿饭你不要和我抢,我来请你。”   纪禄源总算抓住了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,不再像刚才那般拘谨。   柳沄沄也不想和他争,反正以后有的是分他钱的机会,让他这次买个心安也无妨。   两人都没来过镇上,也不知道哪家饭馆还算好,纪禄源刚准备随机找个路人问问,却被柳沄沄拦住:   “不用了,我知道咱们该去哪儿吃了。”   半小时后,两人坐在了粮管所对面的小饭馆里。   “你确定,咱这样能行吗?”   来的路上,纪禄源已经知道了整件事的来由,也同意了柳沄沄请他帮忙的请求,   但继续假扮夫妻这种事,他确实怕自己难以进入状态。   到饭点儿了,店里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。   柳沄沄递去一个眼神,暗示他是时候了。   “不行不行!你又不是不知道,万所长家儿子才十几岁,连结婚年龄都不够,你让我咋和人家说嘛!”   自如的神情,合适的措辞,须臾之间,纪禄源已然完全进入了状态。   “有啥不能说的!又不是让他们立马就结婚,可以先处一处呀!再说我一直都记得我们村的人和我说,所长家儿子都有二十了,你咋偏要说人家还小?”   柳沄沄又一开口,一唱一和,周围人动筷子的速度几乎全慢下来了。   “我为啥要骗你这事儿?说了多少次那孩子就是十六,你咋就是不信呢?就算你是想还人家人情,也不能乱点鸳鸯谱!”   随着两人把筷子往碗上一拍,最后一声吸溜面条的动静也停下来了。   他们左边那位已经吃得半饱,点了根烟,神秘地凑过来,“两位同志,这是要给万所长家当媒人?”   柳沄沄暗笑,这鱼上钩还真是快。   “倒也不是当媒人,万所长多年前帮过我们,刚好我有个远房亲戚来镇上工作了,我就想让所长家儿子和她认识认识,成不了夫妻也没啥,就当是多交个朋友嘛!”   医院的那份档案上写得很清楚,万所长在排队时所说的那个儿子,的确是十六年前在这里出生的,但当时的家庭情况记录中,并没有写到这孩子有哥哥的事。   甚至刚才他俩在粮管所周围打听了一下,也都说万所长家是独生子。   她知道,要想打听出来事情的真相,最好的地方可能就是这家开了二十多年,和粮管所仅有一条马路相隔的饭店了。   人要吃饭,就得张嘴,吃菜扒饭的过程中,鲜有人知的八卦就能把小饭馆填满了。   这几年,能经常下得起馆子的人,工资粮票一样都少不得。   再往深了想,到了能同时拥有这些的级别,定然也在所里待了二十年往上数了。   譬如上前来搭话的这位大叔,就是他们要找的人选。   为了让他相信他们和所长的确有过交集,纪禄源又适时补了一句:   “那也得年龄合适才行,她都二十多了,人家万所长那时候儿子,不晓得是不是还在读高中,他两人在一起能聊啥?复习小学加减法吗?”   柳沄沄心里和周围一圈人一样,都在止不住狂笑,但面子上还得佯装生气,瞅准了时机一拍桌子,撂下句狠话,就要夺门而出。   意料之内的,被旁边大叔拦下了。   “小两口为这事吵啥?这位女同志,你先别急嘛,你要想做媒,也不是没有办法。”   “叔叔,您就别劝她了,万所长家可是独苗儿,孩子又不真是禾苗,她还能让人家一夜之间长个十岁八岁?”   激将法被纪禄源掌握得是炉火纯青,两三句话,就让大叔急了。   “你这孩子咋还不信呢,你问问咱们这馆子里的,哪个不知道,万所长还有个大儿子,过继给他同宗亲戚家了。那孩子也可怜,听说没上过几年学,就在家里干苦力了,还经常被打骂。”   这种事一旦有人起了头,后面不用他们再问,就有一大堆现成的指引了。   几天后,当她和纪禄源背着两筐草药,带着一心要和父母相认的青年回到大杂院后,薛阿妹的哭声贯穿了整条胡同。   沉浸在夸赞和感谢声中地柳沄沄没有发现,大杂院的某一处,有一道复杂的目光。   她带回来的草药质量不错,贾国昌也在这段时间请来了几位中医,已经根据新的药材,研究出了一种新配方的药酒。   不过唯一的困难,是如何更快地处理这种药。   她拿回来的药材名为制附子,依照古法去毒后,就要切片烘干了。   酒厂现有的设施不够完善,还不能准确把握药片存留合适的水分。   无奈之下,贾国昌又找到了陈伟,问他借来两台类似用途的设备。   但这两台烘箱都不曾出售,由于内部零件有问题,生产出来验收时就成了废弃品。   倒是能调到合适的温度,但唯一的缺点,就是随时有可能断连,还得重新再接电。   烘干的过程需要几个阶段,有时候夜间也不能离人。如果机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断了,那药效就要大打折扣。   酒厂的职工少有懂这方面知识的职工,贾国昌也不好意思再去找陈伟借人,再说像这种属于保密的配方,被外人知道了又是新的麻烦。   他正愁无法进行下一步时,柳沄沄把纪禄源带去了。   在考上大学之前,纪禄源曾在邻市的玻璃厂里干过几年,那里的条件一般,机器也经常出问题。   他就跟着带他的老师傅学了很多修理技巧,虽然设备有别,但基本的原理没太大区别。   贾国昌对柳沄沄带来的人自然是一万个放心,提前给了他们一笔感谢费,就请二人帮忙照看两晚。   第一天晚上一切顺利,然而到了第二晚半夜,柳沄沄迟迟没有等来去车间拿另一批药片的纪禄源。   守门的大哥见状不对,也和她一起去找。   才进车间,他们就闻到一股血腥味,再一细看,纪禄源已经倒在了墙边。   与此同时,一道黑影从后门一闪而过。 第28章   ◎藏了什么秘密◎   存放半成品草药的车间是原料车间, 和流水作业不断的成装车间不同,这里晚上没有工人上班。   等柳沄沄追出去后,早已不见刚才一闪而过的人影。   不过还好, 血流并非从纪禄源身上而来, 仅被人泼在了他面前的地上。   门卫大哥以前常干农活, 仔细辨认了一番, 大概能猜出这是牲畜的血迹。   好在烘箱在后续工作中没再断电,生产照常进行。   纪禄源也很快醒了过来, 很确定地告诉她, 那人没对他动粗,仅是拍了拍他的后背, 一回头,就见地上被泼了一大盆东西。   浓烈的血腥味让他很快就呼吸不畅, 加上今晚月光格外明亮,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手上也被泼上了血,想喊她的话还没说出口, 就昏倒在地。   得到了这个答案, 柳沄沄已经能够确信, 谋划这件事情的人,极有可能是在大杂院里。   纪禄源有晕血的毛病。   前些天和她一起回大杂院时,他和院里邻居闲聊时提到过。   她第一时间,把可能性放在了米钢身上。   那天他们把人带回去以后, 米钢全程一言不发,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。   一个在孩子出生时, 就能狠心把他送走的父亲, 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父爱。   再加上他常年酗酒, 经常上班迟到, 导致隔三差五就会被扣工资。   这些年下来,家里非但没有什么积蓄,还偶尔负债。如今又添了一张嘴,还是没有工作,没有户口的小伙子,他一定在埋怨他们多管闲事。   一时想不开,可能就以此为由来报复了。   有了怀疑,柳沄沄第二天一早,就回院子里找薛阿妹打听昨晚米钢的去向。   结果却出她所料。   米钢昨晚又去喝酒了,大醉酩酊的状态下,在正院和刚找回来的儿子打了一架,现在还在屋里酣睡。   不等柳沄沄细想别的可能,江霞萍晚上回来后的一番话,彻底让她思绪混乱。   “沄沄,你觉没觉得,薛阿姨家新回来的这位,好像和他两个哥哥长得不太像呐?昨天米钢发疯的时候,也一直在嚷嚷这孩子不是他的,把薛阿姨气得够呛,但就在旁边抹泪,也不拦他,我总觉得有点怪。”   薛阿妹的两个大儿子在柳沄沄搬来之前就去下乡了,但屋子里挂着相片,她也曾看过两眼,不过没往像不像上面考虑。   毕竟找到人之后,他们就去找万所长摊牌了。   对方也承认,当初是因为多年没怀上孩子的妻子有了身孕,加上这孩子那时太过调皮,常常推搡有孕的妻子,他们只能把他去同宗的亲戚家。   他也记得很清楚,彼时正是在薛阿妹生产后的第二天,米钢就把孩子给他送去了。   他本来也不想要别人家的孩子,但米钢都快给他跪下了,一直说他老婆这胎生了两个,家里现在实在太困难,如果不送人,两个孩子都养不活。   推脱不成,他也只好收下孩子。   时间人物都能对得上,柳沄沄根本没想那么多,虽然回大杂院那天,她也听到有人窃窃私语,这人长得不像他的双胞胎兄弟。   当时柳沄沄只想,也许两人是异卵双胞胎,所以长相有些区别。   但现在被江霞萍这么一点,她心里也有些忐忑。   “你们说,会不会是他们出生那天太混乱,所以搞混了?”   沈穗莱也下班回来了,她是后院唯一一个在这儿长大的,依稀记得薛阿妹生产时的一些事。   原来薛阿妹生孩子那会儿,正赶上几十年不遇的一场特大暴雨。   大杂院排水不畅,院子里积水太多,全都倒灌进了屋内。   加上狂风大作,胡同里有一户人家的房子被院里的那棵大树砸中了,吓得几个院子的人都不敢待在家里。   收拾了一些值钱的细软,就赶紧跑去了附近机械厂的大礼堂。   当晚那里已经聚满了附近的街坊邻居,怀孕待产的足足有近二十个。   不论是足月或是不足月的,在狂风暴雨中受了惊,几乎都有了生产迹象。   一屋子人,却仅有一个有经验的产婆,她是顾得了这头,顾不了那头。   医院又离得太远,外面雷电交加,在没车的情况下寸步难行。   最终还是产婆带着几个生过孩子的妇女,一起接生完了所有婴儿。   但那时候婴儿成活率还不像现在这么高,有些产妇又是早产,其中几个孩子刚生出来就没了气息。   “你们不知道那晚有多乱,礼堂里面又憋又闷,二十个女同志就在礼堂的主席台上拉着幕布生,后来又听到谁家的产妇不好了,男同志不能上去,还有一些又回家拿重要物品了,好几个胆子大、有经验的母亲都上去帮忙了。”   说到这儿,沈穗莱忽然顿了一下,有什么场景在她脑海中闪现。   那会儿他们一家刚搬进大杂院没多久,她怕生人,每天都要黏着母亲,当晚她妈妈也是产婆的帮手,她找不到人,就在大厅里来回乱跑。   她好像,看到了某个现在很熟悉的人。   但一时却很难想起来究竟是哪位。   根据沈穗莱的回忆,柳沄沄想出了另一种可能。   假设她找回来的这个孩子,的确不是薛阿妹所生,排除万所长后来私自换孩子的极小可能,只会是在大礼堂出生的那天被换。   “我想起来了!当时我跑到了放置已经夭折的婴儿那里,然后...好像就是看到了米钢!他胳膊上不是有条喝了酒自己砍伤的刀痕吗?就是他!”   沈穗莱终于想起来了那天的情形。   她一开始还不知道那里是放那种婴儿的地方,看见米钢抱着一个孩子在那儿站了一会儿,后来把手里的孩子和那几个婴儿中的某一个互换了襁褓,把那个孩子抱走,自己的孩子放下了。   她坚定的口吻让其他两人百思不得其解,既然他已经决定要把孩子送走,那又何必再多此一举?   “穗莱姐,咱们大杂院里,那段短时间还有哪家也要生孩子吗?”   柳沄沄决定再去找当时的产妇问问,看看还有谁家还记得这事儿。   “齐保光他妈好像那天也生了,不过孩子没活,也不知道是男是女。胡同里那些小孩儿不是总瞎传么,‘保光保宗保耀,就是不保祖,齐家丢了个大祖宗!’齐家没凑齐四个儿子,你不知道齐大爷生了多久的气,一辈子都为这事儿耿耿于怀。”   一瞬间,柳沄沄想到了齐大爷特别爱吃羊血,她撞见过几次对方早起去菜场。   也就是说,他能拿的到牲畜的一盆血。   也能在昨晚溜进车间,找到纪禄源。   所有的关键点都聚在一起,她大概想明白了。   现在在米钢家的这个孩子,很可能其实是齐大爷家的第四个儿子,当初,是被米钢用亲生孩子换走的。   那个一出生就不幸夭折的,可能才是米钢的孩子。   但,当她正打算去和米钢把这事问明白时,忽然回想起薛阿妹第一次和她说的话。   那天,对方好像说两个孩子都很健康,连产婆都夸了一句。   不过,薛阿妹从来都没提过,是双胞胎还是龙凤胎。   也就是说,被米钢换给齐家的亲生孩子,很可能没有夭折,而是一个女婴。   那么,齐家这样报复他们,是为了警告他们不要继续寻找那个女婴吗?   他们是否知道女婴并非亲生?   他们一家,究竟私下藏了什么秘密? 第29章   ◎汽水◎   这是穿到这里以后, 柳沄沄最难调整心情的一晚。   几个小时前,当她还陷在这两家孰真孰假的猜测中,为自己是不是真的找错了人而担忧时, 酒厂传来了新的消息。   由于工人操作失误, 原本一个月都绰绰有余的药材, 最多只能撑十天。   贾国昌连夜做出了两种方案, 要么派人去省内的山上广撒网、仔细找,要不然就是去中药房高价收购草药。   前者费时, 后者费钱, 恐怕都并非最优选。   柳沄沄没法儿坐视不理,她数了数, 这段时间陆陆续续,已经用卖配方、卖药草等方式赚到了近二十张大团结。   这笔钱放在任何一个工作岗位上, 都是一笔巨款。   于情于理,这事她都得帮。   但时间不会等人,高考的日子逐渐逼近, 她再不抓紧复习, 恐怕就来不及了。   柳暗花明往往来得及时。   第二天一早, 纪禄源带着十多块来了胡同口。   “这笔钱我不能收,那晚是因为我,险些耽误了生产的进度,再说我也没帮到啥, 这么多钱受之有愧。”   他在家睡了一天,还不知道厂里的事, 举着钱在那儿愣了几秒, 才发现柳沄沄心不在焉。   “咋了?是不是因为机器问题, 药材被烤坏了?”   他知道对方心里急, 也不催她问结果,绕去买来两瓶汽水,把她唤到阴凉地上,静静地等她开口。   酸甜的凉意抚平了多半焦虑,柳沄沄慢悠悠地喝下两口,给他讲了一遍自己如今的困境。   “你们这大杂院还真是有意思,怎么能有这么多故事!”   纪禄源不禁叹道,看来还是自己见识少,没想到一间院子就能发生这么多离奇的事。   “人心难测,这些人背后的秘密都不少。”   有些话柳沄沄没说出口,她对薛阿妹的事这么上心,也不全是为了还她上次的恩情。   除了对她的同情以外,还有一个更长远的打算。   在原书中,柳小文在后来下海时,从南边带回来很多新潮的衣服,在市里摆地摊赚了不少钱。   那时的薛阿妹看到了,也想模仿着做几件补贴家用。   结果这事不知道怎么被曾威知道了,他叫了几个兄弟一起,把人家做好的成品全都偷走,放在柳小文姐弟俩进来的货里混着卖钱。   当时原主的恋爱脑已经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,不仅在家里和父母反复辩解,曾威是为了赚钱养家才这么做的。   还跑去大杂院里和薛阿妹起了争执,不但不还钱,还把人家手艺贬低了半天。   最后还是柳小文出面,拿出一笔钱偿还了薛阿妹,让曾威一行人免了牢狱之灾。   当时柳沄沄只顾着为原主的脑回路生气,没有细想背后的始作俑者会是谁。   现在想来,曾威一个住在大杂院外的人,如果没有柳小文在背后指点,他怎么能准确找到薛阿妹藏衣服的地方。   尽管薛阿妹做出来的衣服和南方时兴的款式相差不大,得知自己做的那些货也被卖了好价钱,也想再继续做下去。   但没过多久米钢就下岗回家了,也不知私下听了谁的谗言,偏认为自己被辞退是因为薛阿妹惹到了柳小文夫妇,绝口不提自己喝酒误事的原因。   一回家就砸了她的缝纫机,从那以后再也不让她做衣服。   搬来之后,柳沄沄在薛阿妹家里看到过她做好的衣服,虽然数量不多,但做工精细,一看手艺就不错。   若是这次和她有了交情,到以后靠服装挣钱时,她一定能帮得上忙。   只苦于现在西河市还没有亲子鉴定,要不然她就能尽快推出真相了。   无论如何,这事一时急不得,要等米钢和齐家自己露出马脚,她才好一次揭露事实。   在此之前,最重要的是先把草药的事解决掉。   “这事简单,我来办,正好我还要在省内找找看哪里能赚钱,你留下来安心复习。不过我一个人可能带不回来太多,要不咱和贾厂长说一声,让他再派两个人和我一起去。”   纪禄源松了口气,他今天来,除了给她钱,就是想来问问,还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帮上忙的事。   刚才看她无精打采着实紧张了一会儿,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,幸好这事自己完全能解决。   “那这次你千万不能推让,就当是我花钱请你来帮忙,要不然,以后挣钱我就不带着你了。”   喝下半瓶汽水,柳沄沄又恢复了不少气力,就算纪禄源不提,她可能也会去找他。   他见过这种草药还在泥土中的样子,比什么都不懂的人找起来要快很多,多少能节省一些时间。   纪禄源听到她同意,利落地点点头,激动地猛吸了几口汽水。   喝到一半,又想到什么,停下来笑着碰了下她手中的玻璃瓶。   “那,预祝我们合作愉快。”   “合作愉快。”   艳阳渐升,他们站着的地方已不再凉爽,光线均匀地从脚下洒向远方,好似漫长的明灯。   有了纪禄源相助,柳沄沄没再为这事花费太多的精力,完全投入进了复习中。   日子飞速前进,二十多天后,高考如约而至。   周围的邻里加上附近的几条胡同,共有三十几人参考。   正值七月,暑热难挡。   有不少人还没上考场就中了暑,在家里唉声叹气。   还有一些没经历过这么大的考试,刚进教室便眼冒金星、两腿发软。也不知自己写了些什么,昏昏沉沉地交了试卷。   柳沄沄和沈穗莱都准备得还算充分,第一天考完后,没出校门,就看到朝她们挥手的江霞萍。   “天气太热了,我给你俩带了两缸温水来。本来想买半个西瓜的,结果我听说啊,我们厂有人吃坏了肚子,咱可不能冒险。”   教室里还没有风扇,哪怕开着窗也出了一身汗。对二人来说,这两搪瓷缸的水真是如同甘露。   考场外堪比热闹的早市,甚至更多了些夸张荒谬。   不少考得还算不错的,沿着马路呐喊着飞驰,不巧激怒了那些自知发挥失常的,情绪激动的几位甩开挎包就向他们砸去。   一时间,哭声喊声骂声笑声,凑齐了人生百态。   柳沄沄一早就和沈穗莱约好了,为了防止对后续的心态产生不好的影响,前两天考完不对答案,等三天都考完再一并核对。   知道消息的江霞萍,也就没问她们考得怎么样,反正不论好坏,过段时间就都知道了。   从考前一周,为了给两人提供一个好的考试环境,她特意把儿子送回了娘家,免得孩子哭闹,影响了她们复习。   又在厂里厨房悄悄开了小灶,给她们做了些清淡爽口的饭菜。   天气热,等两人回来时,温度晾得刚刚好。吃完后,也没机会再洗刷碗筷,被她推着回各自房间复习了。   一切都在有序进行,到了第二天考完后,江霞萍因为被领导叫去说事,没来给她们送水。   两人走出门没多远,看见那边多了一个送汽水的人。   一打听才知道,他说自家儿子去年考中了,所以今年花了一笔积蓄,买了几箱汽水,就是为了来恩惠大家的。   此举让围观的人群感激不已,有些良心上过不去,不想占小便宜的人,又偷偷地塞给他一点钱才肯拿走。   人流瞬间就团在一起,没挤进去的也不急着走,一层层地叠在那里,总想着能轮到自己。   沈穗莱好不容易被挤到了近处,正想买来一瓶和柳沄沄一起去去暑气,却被她一把拦下。   “别喝,他往汽水里下了毒。”  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在原地炸开,一片哗然。 第30章   ◎是谁不长眼啊!◎   片刻功夫, 人群已经乱成一团。   那男人听了顿时变了脸色,厉声质问道:“你这小同志怎么血口喷人!我好心好意给大家送汽水,你反倒在这里胡编乱造!”   已经拿到汽水的人逐渐分成了三派, 有人惊慌失措地放下了;有人不信她的话, 拿起来又喝了一口;还有些停在原地犹豫不决, 胳膊几经起起落落, 就是做不了决定。   一瓶汽水一毛钱,虽算不上什么贵重物品, 但在每分钱都要被掰成八瓣儿用的年代, 这当然不是随时都能享用的美味。   在柳沄沄没有继续开口之前,大多数人都心存侥幸, 只当她是在胡说。   “小姑娘,你这么说也得有真凭实据才行, 人家这位同志是学雷锋做好事,你这样口说无凭,也太伤人心了。”   “是啊, 你该不会是因为没拿到汽水, 就这么乱说吧?想让我们都把汽水让给你?”   利益面前, 多数人都失了理智。   柳沄沄一声不吭,径直走到那人身前,从箱子里抽出来一瓶。   “大家伙儿都仔细瞧瞧,这汽水儿的颜色怕是不对吧?”   天气太热了, 很少会有人仔细观察这些细节。   再加上多有些没怎么喝过汽水的人,根本不会发现什么端倪。   经她这么一提醒, 赶忙举起来瓶子对着阳光打量起来。   “不对!这颜色怎么是发黑的!”   有人已经喝了几口, 听到这话, 又回味了一下刚才的滋味儿, 眉头一蹙,把瓶子怼到那人面前:   “就是有问题!我现在嘴里直发苦!你往里面加什么了?!”   前后不过两分钟,在场众位的态度硬生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,纷纷嚷着要个说法。   男人还在佯装无辜,委屈巴巴地又解释道:   “这是因为瓶盖都已经打开了,所以里面的东西染上热气儿就变色了!你们想想,那新鲜的大苹果,切开放一会儿都会变黑,这汽水变色不是很正常吗?平常你们去买的时候,都是刚开盖的,当然不黑了!而且甜的东西吃多了,隔一会儿就会嘴里泛苦,这和我有啥关系嘛!”   大多数时候,人心就像摇摆的天平。听了这一整个有理有据的辩驳,各个又都感觉好像有几分道理,瓶子又都被默默收回了自己身前。   眼看反响不错,那人也知自己已经得逞,抹了抹硬挤出来的泪花儿,推起地上的放汽水箱的小推车就要往外走。   “罢了罢了,我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!要不是我儿子说去年考场上有人中暑了,想让我做件好事,我又何必来讨这嫌!”   他一边垂着头,一边摆摆手向前推去。余光中,挡在周围的鞋子都已经朝两边散去。他不禁暗喜,看来只差几步就能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了。   “咣...”   小车突然不动了。   人群还没有完全散开,刚才钉在汽水上的目光都换到了他身上。   他不敢抬头,以为自己是撞到了树上,换了个方向又朝前推去。   还是不动。   冷汗围在帽檐儿下,有几滴滑进了眼睛里,火辣辣地烧得生疼。   他想,可能是轮子上卡了小石子。   人群又有人出声,不能再久留了。他猛吸了一口气,聚齐了全身的力气朝前推去。   “哗!”   哪知道这次前面竟然没有了阻力!   小车不受控制地朝前滑去,过分用劲儿的他,忘了掌心还铺着一层细汗,在铁杆上一打滑,不仅没拉住车,自己还摔了个狗啃泥。   “啊!”   玻璃瓶子倒地的声音没有出现,他龇牙咧嘴地抬头一看,刚才说他汽水有毒的那姑娘,正悠哉悠哉地拉着小车往回走。   停到他面前,蹲下来冷冷地问道:“大叔,您儿子现在在哪儿上大学啊?”   “在...在京市!”   “什么学校?什么专业?”   “你...你问这么多干啥!我和你有啥仇?你要这么欺负我一个长辈!”   柳沄沄牢牢地盯着他的眼睛,一连串棘手的疑问让他都忘了喊疼,面色惨白地又呵道。   “那大家和你有仇吗?你往这几箱汽水里全放了泻药,就是想把我们,和你去年没考中的儿子一起拉下榜!”   她言辞激烈,散开的人群再次逼了上来。   柳沄沄站起身清了清嗓子,对情绪激动的人们解释道:   “这位大叔的儿子,一定是去年落榜的考生。今年,他为了让儿子的竞争对手少一点,故意给汽水里放了番泻叶粉,喝了那种东西,多数人都会肚子疼的。”   之前为了精进自己不算太好的中医知识,柳沄沄特意买了几本书研究。有一种番泻叶晾干后磨成粉,就有泻热行滞的功效。   刚才看到这人在送汽水,她就觉怪异,再细看旁边几个被喝了几口的瓶壁和瓶底上,恰沾着没有完全融化的糖渍和粉粒。   绿色的番泻叶粉和橙色的汽水混在一起,就是发棕色黑色的。   她断定,这一定是故意而为。   “大家不信的话,可以去汽水厂问问老板,这里面是不是加了东西。如果谁家有空,还可以回去查查,去年从咱西河市考到京市的共有几人,就是不知道,那些人才里面,有哪位肯认这个冒牌爹了!”   她补充的几句彻底激起了民愤,玻璃瓶子频频落地,有几人已要上来动手。   却被她以手势拦下,“大家快回去复习吧,今天如果在这儿耽误太长时间,很可能就会影响明天的考试,这不正中他下怀吗?他做的错事,就交给公安来处置吧。”   说罢,目光中又有了几分不解,落在了坐在地上,双手捂着脸的男人帽子上。   仅是一个眼神示意,旁边的几位立即察觉出问题,这么热的天,谁都恨不得把头发剃光,怎么他还戴着个帽子?   有人气不过,上前一把薅下那顶帽子,揪住他的领子,把那张脸展示给众人。   “大伙儿都看清楚了!有谁认识他?”   “我认识!就是我们厂的!他儿子去年根本就没考上!今年又去考了!他前几天都不在家,听说是回老家了,原来是跑去外面准备这害人的玩意儿了!”   人越聚越多,已经爬到树杈上的小伙子一眼就看准了,手忙脚乱地大嚷着,一不小心,两脚踩空,幸好被底下的群众接着了。   如潮水般的脏话涌向中心,正好是夏天,想动手也免去了撸起袖子的步骤,离得最近的那几个,不再吝啬自己的拳头,狠狠地撒着气。   在柳沄沄快要控制不住局面时,沈穗莱终于把公安同志带来了。   临走之前,她三两步攀到刚才的那棵树上,又大声喊道:   “大家以后出门,喝陌生人免费给的东西之前,一定要留个心眼儿!万一被下了药,很有可能会被拐走的!”   底下的人连连称是,不断给她鼓着掌,天下哪有那么多馅饼可掉?这下是真的涨了记性。   好一番折腾,两人总算把这事处理完了。   走到胡同口,正碰上骑车往外走的江霞萍。   “我妈打电话说孩子病了,我回去看看,饭菜在炉子上,不热的话记得热!”   她力气大,话音未落就骑出去老远。两人也没机会再细问情况,只能等明天考完再去探望。   时候不早了,天色渐暗。   屋子里还是拢着团团热气,烧过火的院子也不凉快,加上某些人家还有考生,吃完饭的人们都躲到胡同口聊天了。   两人回到大杂院,几乎已不见人影。   刚走到中院前,忽然发现,这门竟然推不动了。   沈穗莱正想添些力气,却看到柳沄沄制停的眼神。   她收回手来,正欲问原因,骤然听到门背后有什么东西咣当坠地。   “哎哟喂!是谁不长眼啊!我摔成这样,明天可怎么去考试啊!” 第31章   ◎呆头鹅◎   没有了阻力, 门咿咿呀呀地朝那边徐徐展开。   柳小文躺在地上哭爹喊娘,还有一把梯子倒在她身旁。   “柳沄沄!你心肠怎么这么歹毒啊!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不满意,不让我去后院住也没什么, 但你不能影响我考大学!”   她哭喊的声音太大, 纳凉散步的众人无一不被吸引来。   “嫂子, 这事不怪沄沄, 刚才是...”   沈穗莱生怕这事会牵连柳沄沄,赶忙自责地解释。   才说一半, 却被她打断:   “你怎么证明是我把你推下来的?有谁看见吗?”   柳沄沄盘起胳膊, 认真地问道。   从走进前院,看到阖着的门时, 她就感觉不对劲儿。   中院前面有前院,后面又有正院和后院, 院子里这么多人进进出出,除了晚上睡觉前关着,平时这个时段从来不会上锁。   开始她还以为是孩子们在嬉戏打闹, 堵在了门后, 但后来一想, 这两天除了她和沈穗莱,柳小文两口子也在考试,就凭对方平常嚣张的气焰,到了这节骨眼儿上, 岂能容得下小孩儿制造噪音,一定早赶跑了。   柳沄沄清楚, 江霞萍刚才回了娘家, 邻居大多又都在外面聊天, 那么, 在这种时候会急着回家的,也只有她和沈穗莱了。   是谁会在这种时候埋下陷阱针对她俩,答案显而易见。   “你什么意思?!明明就是我在这里换灯泡,我说了让你别推,你故意使劲儿,我告诉你,我明天上不了考场了,你得补偿我,别想耍赖!”   柳小文抱着小腿,又来了一段哭天抢地的刁难。   沈穗丰蹲在旁边垂着头,自始至终也没抬起头看妹妹一眼,只时不时地拽拽妻子的袖口。   天又暗了一些,估摸着也该有八点多了。柳沄沄还饿着肚子,懒得再和她多纠缠,拉起沈穗莱朝后院走去。   “行了堂姐,我知道你是怕最后的分数太丢人,才想出来这么一招。不就是想给自己的低分找个借口吗?”   “你胡说什么呢!我怎么可能自毁前程!”   这么快就被揭露了秘密,柳小文呆了两秒,又恢复如常继续撒泼。   累了一天,柳沄沄听着她刺耳的叫声只觉得头疼,停下来面无表情地说道:   “不过我提醒你一句,成绩可不是只有总分,你就算明天缺考总分不够,前面这几门在成绩单上都会写得一清二楚。到时候没考上大学是因为什么,肯定瞒不过大家。”   柳小文呆住了,哭声也小了一半。   这显然是在她的计划之外,明明沈穗丰打听回来的消息,成绩单上是只有总分的,怎么还有这么多详细的分数...   她飞速想了几秒,想要绕开这个话题,再强词夺理几句,哪怕能要来几块医药费也算,哪知对方轻蔑地笑道:   “堂姐,下次你和姐夫事先最好排练一次,配合好你‘摔倒’和他推倒梯子的时间,要不然,还得再多洗一件衣服呢。”   她指了指沈穗丰背后,白衬衫上有一块棕色的油漆赫然在目。   不用再解释得更清楚,事实已经了然。   中院大门旁有几块砖今早刚上了油漆,砖块的印迹正和沈穗丰身上的一模一样。   这不恰说明,他刚才不是柳小文所说的在屋里复习,而是躲在旁边陪她演戏吗!   两口子掐准了时间,一个躺在地上,一个推倒梯子,合起伙来制造出了这么一出意外。   “哥,你现在做事之前,怎么也不过脑子了?如果今天没有沄沄陪着我,那是不是你们就要把这事赖在我身上?”   沈穗莱早已经对这两位心怀不满,且不说二人从领了结婚证以后,成天去家里要钱要东西,就说上次他们骗江霞萍房子的事,就让她难以接受。   由于沈穗丰早几年就下乡了,他们兄妹这几年的交流也不多,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,她以前总想给柳小文留点面子。   柳家的事情,柳沄沄很少和她们多说,对于两人之间的过节,她也常常是云淡风轻地一笔带过,只说她们姐妹疏远,感情不深。   沈穗莱也不好再深问,虽然对哥哥找的嫂子不大满意,但不论明面儿上还是私下里,都没和他说过半句柳小文的不好。   可今天这事,着实让她寒了心。   如果不是柳沄沄发现有猫腻,抛开影响高考的事不说,她肯定又要背负一个‘把嫂子推伤’的骂名,这话只要传出大杂院,就又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。   而这一切,竟然还有她的手足参与其中。   她无法接受。   “穗莱,我...我...”   沈穗丰涨红了脸,道歉的话憋了半天也讲不出半个字。   在周围人的讽刺声中,头垂得更低了。   柳小文看着那两人走往后院的背影,再看一眼丈夫窝囊的样子,满腔的怒火快把她点着了。   事到如今,她真是后悔当初自己鬼迷心窍,怎么就能相信那么虚无缥缈的梦,就沈穗丰这种德行,还能有大的出息?   早知今日,她当时就该劝自己梦是反的!   领了结婚证快两个月了,她不仅一点好处没捞着,还得给原房东陪笑脸,自己花钱找关系去办人家儿子返城的事,到头来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,是把竹篮都赔进去了!   当晚回到家,她就仔细思考了一下,现在离婚的可行性。   尽管会变成二婚,但看了一眼这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男人,她实在头昏。   有时候她真是想不明白,明明是一母同胞,沈穗莱虽说也话少,但人家好歹是老师,总不像这个呆头鹅。   沈家还有个最小的小妹在南方下乡,虽然还没见过面,但领证那会儿,人家打电话来祝福他俩了,听上去更是伶牙俐齿。   怎么到了这老大,做什么事都畏畏缩缩的,根本没个男人样!   可是离婚说得容易,要真离了,她也没地方去。   从柳沄沄那儿换来的工作给了柳小武,父亲肯定不会把自己的工作给她。考上大学又不可能,就是回家都没有自己的房间。   想到这儿,她又捶了几下看书的沈穗丰,不停地在想,怎么这人就不能再聪明一点儿。   兴许是她那晚喋喋不休的抱怨起了作用,一转眼就到了出成绩那天,当看到丈夫的成绩时,她的尖叫声差点响穿屋顶。   够了,足够了。   这个分数比她打听到的,去年几所好大学的录取分数线都要高出去二三十分。   她终于,要迎来自己的好日子了!   不过,柳沄沄怎么一声不吭?   柳小文实在好奇后院那两位的成绩,也不顾沈穗丰阻拦,拿起他的成绩单,就跑向后院。   谁知,都没走到门口,她就愣住了。   又难以置信地走近了几步,还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。 第32章   ◎留下来◎   院内, 不同于柳沄沄和沈穗莱的平静,江霞萍又再次问了一遍:   “你俩是说,西河大学的老师来找你们了?!”   “萍姐, 你先坐下喝口水, 别这么激动。”   柳沄沄把下午熬好的绿豆汤递过去, 试图安抚她的惊讶。   但这当然是徒劳的, 江霞萍接过茶缸子,几次端到嘴边, 又被机械地放下。   她还是难以置信, 在大多数人都唉声叹气,连专科线都没达到时, 她家院子里竟然出了两个准大学生。   还是老师亲自找上门来,劝她们报考自己学校的那种。   就这事, 足够她去厂里吹几年的。   “你俩是咋想的?是留在西河,还是上京市去?”   虽说她没去考大学,但这几个月里里外外打听到不少消息, 像她俩的分数, 去京市的有些大学也十拿九稳。   “我们都打算留下来, 以后如果想上研究生了,再往京市考。”   这是出成绩之前,柳沄沄就和沈穗莱商量好的结果。   西河大学并不算差,尽管在名气上还比不上京市的那几所翘楚, 但在这里,都有两人心仪的原因。   高考时, 她们都选了文科。   柳沄沄打算报考西河大学的中文系, 不仅是因为现在在文科专业里, 录取分数线最高和最受欢迎的就是文史哲, 而西河大学的中文系日后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,还因这也和她以后做生意的计划有关。   沈穗莱则理所应当地选了文艺学院的音乐系,她一早就问过了,那其中有位她一直都很仰慕的教授。   听了她俩的选择,江霞萍更高兴了。   刚才她还在想,她们若是去了外省,后院就剩自己一个人了,一时还得适应几天才行。   现在听到两人都要留下来,可谓是喜上加喜。   院子里又是一阵欢声笑语,门外的柳沄沄听了,手里的成绩单都要快被扯烂了。   她还以为整个院子只能出她男人一个大学生呢,这下好了,人家这两个,还没入学,就已经被老师惦记上了,那以后有什么好机会,还不都是她们的?   思来想去,她还是觉得,应该让丈夫也报考西河大学。   一来他们结婚还没多久,如果现在就分在两地,那岂不是四年都要这么过去,再说万一将来沈穗丰有出息了,在外省看上别的姑娘了,那她可是一丁点儿的福都享不上了。   想到这儿,她快步跑回家,盯着丈夫让他把志愿都换成本省的。   一向逆来顺受的沈穗丰,第一次和她发了火。   “我什么都能听你的,但为什么就非得让我留在这儿呢?我不愿意。”   “在这儿有啥不好?你想学的那几个专业,在这里没有吗?为啥非得去外面?你是不是想丢下我,去外面过好日子?”   柳小文没法儿理解,声泪俱下的一番控诉,让邻里邻居不必凑过来,就知道发生了什么。   天气热,谁家都开着门。   沈穗丰不想解释,有些真相他这辈子都和柳小文说不出口。   总之他要逃离,逃离这个困扰了二十年的地方,只有到了外省,他的心才能稍稍平静。   看妻子还想发疯,他没再多留,一把抓起志愿表夺门而出,把哭喊全部留在身后。   哭归哭闹归闹,一个多月后,柳小文还得在婚礼上假装高兴,炫耀自己丈夫考到了京市。   自那次发火之后,沈穗丰又变回了往常那样,对她仍是低声细语,照顾有加。但她却总感觉,他要离自己越来越远了。   夏去秋来,一转眼,距离开学已经几个月了。   柳沄沄和沈穗莱在学校也有宿舍,但二人都不常住,没课的时候,隔三差五就回大杂院住几天。   大多数时候,只要周末没事,两人下了周五下午的课就会直接往回赶,但西河大学离这里也不算太近,天黑得早了,有时候还是要走一段夜路。   时间一长,总会去巷子口迎迎她们的江霞萍发现了小细节。   “沄沄,你和小纪同志,是不是在处对象?”   她这人藏不住话,也不会用委婉的方式去试探,直接挑明了问道。   之前他们三人一起回来的时候,她还只当是校友之间关系好,在聊学校的事。   最近这一个多月,她发现沈穗莱总是借口周五要回娘家,每次回来的就只有柳沄沄和送她的纪禄源了。   乍一看好像也只是朋友关系,但她是过来人,纪禄源的小心思表现得太明显了点。   “没有萍姐,我们在聊做买卖的事。”   在开学之前,她又和纪禄源一起搭车去周围几个地方采收了不少东西,除了草药以外,还发现了很多名贵的山货。   两人把这些在各个地方卖掉后,加上药酒的分成,各自挣了近五张大团结。   纪禄源也终于攒够了还父母的钱,一身轻松地回到了大学。   学要上,钱也要赚。   柳沄沄最近一直在和沈穗莱商量,明年帮她恢复营业家里饭店的事。   到了明年年底,就会有十万个个体户的营业执照批下来,他们得想办法抓住先机。   当然饭店是沈家的,柳沄沄最多只想在其中参股,她自己还要做别的生意。   作为她第一位‘雇佣’的员工,纪禄源少不了和她一起谋划。   “沄沄你没经历过这些事,我和你说,小纪看你的眼神啊,和当年你姐夫看我一模一样。我看他人真不错,你看每次来咱们院儿,都不空着手,人长得也是一等一的好,你真应该考虑考虑!”   柳沄沄笑笑表示同意,江霞萍所言不虚,综合来看,纪禄源确实条件都很好,在做生意的事情上能给她出谋划策,脾气也很稳定,负面情绪甚少。   说实话,她是有点动心的。   不过现在两人都还没毕业,谈论这事,未免为时尚早。   将要相处一生的人,她不想这么草率做决定。   一晃到了寒假,放假第一天,柳沄沄就被前面三个院子,起起伏伏无序的哭骂声吵醒了。   她叹了口气,看来这个假期注定不会平静。   谁能想到,三个院子会在同一天一起发生这么多离谱的事呢。   还没缓过神,又听到纪禄源在拍门急呼。 第33章   ◎评评理◎   “沄沄, 快,我好像找到薛阿姨家女儿的线索了!”   纪禄源尽量压低了声音,不想再为前面三个院子的吵闹多一份由头。   已是深冬, 从他面前的白色雾团, 带着柳沄沄担心了几个月的问题, 奔涌到她面前。   压下了担忧, 挑起了期待。   两人没再耽搁时间,柳沄沄回屋里拿了两顶棉帽, 还抓了两条围巾, 和纪禄源一起把整个脸都捂得严严实实,准备带他从争论不休的‘战场’上溜边逃出去。   这会儿看热闹的人愈多了, 把中院儿挤得满满当当的,他们贴紧了墙边, 蹲下半个身子,生怕和中间那几位产生眼神接触。   偏偏是怕啥来啥,差一步就能跨过大门, 走到前院儿了, 却被齐保光看到了。   “两位大学生!留步留步!”   他正在气头上, 对纪禄源和柳沄沄的拒绝毫不在意,非得把两人带到哭哭啼啼的几人面前,要他俩来评评理。   “行了,我把大学生也请来了, 这事儿究竟是谁对谁错,请人家俩来说说!”   “你就是把天王老子请来也没用!人家米叔没偷就是没偷, 你凭啥诬陷人家?”   一看见柳沄沄, 孟建兰心里就堵得慌。   要不是因为她当初不同意帮陈伟家闺女去大专代考的事, 这几个月她也不会在厂里频频受气。   尤其是前两天, 到了期末考试的时候,陈伟后来找的那人收了钱没办事,导致他家女儿这次足足挂了一半多的科目,险些被劝退留级。   在家里受了气,发火的途径追根溯源就成了柳沄沄,但人家现在又和贾国昌有关联,陈伟自知理亏,也不敢再多去招惹。   于是乎,最先偷来柳沄沄的模拟卷,给他提供信息的孟建兰,就成了出气的靶子。   快过年了,厂里置办采买了不少年货,放在往年,在食堂工作的职工,或多或少都能先带一点点回家。   谁知道连着一周,每到下班时,孟建兰就会被陈伟因为各种小事叫到厂办或是车间。   等全厂职工差不多全都走完了,他才假惺惺地催她回去。   到了那时,食堂早就关门了。   一周下来,东西快被分完了,孟建兰都没机会往自己腰包里多揣一个馒头。   平日里见不着面还好,偏在今天这么关键的时候,又要和柳沄沄有交集。   孟建兰索性豁出去了,硬气地往石桌上一坐,偏要借着今天齐家和米钢吵架的事,把换房的事办妥了。   “孟建兰,你少在中间插手,合着他米钢偷的,不是给你爷爷的祭酒!”   有了父兄的庇护,齐保耀才不管什么长幼,反正这事本身也就是事实啊!   他们一家前天才去爷爷墓前放了一堆祭品,结果到了昨天就听亲戚说,墓前根本没酒。   今天一早去确认一番,果真除了那两瓶好酒,其他什么都在。   再一想这件事除了米钢,周围谁都不知道。   自从他家那个小儿子被找回来以后,天天在家里守着不让他喝酒发疯。  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能偷酒喝,他岂能放过?   “我说了没喝就是没喝!小孟和小樊那天晚上都看见我回来了,我哪有时间去偷喝?”   “米叔,你这话也不能说得太绝对,也许是我哥我嫂子没看清楚呢?”   刚结婚没多久的樊大峨挤在齐家兄弟之中,想把这把火再烧得更旺些,要真能惹怒了父母哥嫂,趁机把家分了才是好事。   真当他傻看不出来吗?他嫂子今天要在中间插一道,还不就是想住进正院这两间宽敞亮堂的屋子,把他们夫妻俩和父母赶到中院那个小厢房去么?   要不然平白无故的,怎么会去帮住在正院的米钢说话?   目的就是想挑拨他爸妈和米钢的关系,这次如果她能给米钢留个好印象,那以后提出来换房子,肯定人家会站在她那边。   可惜啊,他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嫂子,根本就不知道他才不在乎住在哪个院呢。   他和媳妇儿的厂里很快就要分房子了,比起来这院子里从小住到大的几间破房子,他更想马上从父母那儿要一笔钱去打点分房的领导。   所以,他巴不得这事闹得越大越好,只要他哥嫂把父母给惹怒了,那过几天他一提分家还不是轻轻松松就会被同意?   再加上父母的偏心,他还有什么可愁的?   他那没出息的哥嫂既然想要,那就把这些不值钱的房子都留给他们得了,他才没这么短浅的目光。   “大峨你这话是怎么说的?我和你哥都这么大的人了,还会撒谎不成?”   孟建兰看了眼背过身的丈夫,知道这事也靠不上他,翻了个白眼,提高了嗓门儿反问道。   “得了得了,你们什么都不用说,这事儿就听大学生的。小柳,你也住进来几个月了,知道那米钢是什么德行,连自己家孩子都能送人,偷个祭品还算啥!你说说看,这事该怎么解决?”   已经被推到正中央的柳沄沄,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中,总算拨开了云雾,听懂了整件事情的起因。   说白了就是齐家和米钢的冲突中,又掺了樊大巍和樊大峨兄弟两家的鬼胎。   这事,还真是难办。   虽然知道齐保光把她推出来,也没安好心,但已经到了这种时候,周围几个大院儿的邻居全来了,她就是想跑也跑不出去。   只好硬着头皮,试着调和一下矛盾。   “齐大爷,您家那天祭拜先人时带的,是什么牌子的酒?”   “就是你发明出来的药酒啊!这还是我和我弟专门排队去买的呢,我爷爷喝了一辈子酒,都没喝过这种酒,想着也能让他尝个鲜,谁知道这米钢这么不要脸!”   得,柳沄沄算是服了,这吃瓜怎么还能吃到自己身上来。   “那,米叔偷拿的可能性应该不大,因为我们那种酒是有治病功效的,一次如果喝多了,身体是会出问题的,他现在...”   柳沄沄也不是胡说,根据齐保光的描述,他买的那种药酒里面,掺着很多大补的草药,属于高端产品。   一般人一次喝下去两瓶,肯定身体受不了。   她这话给米钢添了点士气,正想以此来反驳齐家,谁料,忽然感觉鼻腔一热。   “他流鼻血了!这不是偷了酒,还是什么!”   齐保耀像只灵巧的猴子,两三步蹿到他身旁,从大衣里掏出来擀面杖,势必要个说法。   柳沄沄夹在中间,想再说几句稳定一下双方的情绪,忽然听到纪禄源在叫她。   一回头,看见站在中院门前的两人,心瞬间提了起来。 第34章   ◎我作证◎   几个月前, 在发现薛阿妹的那个小儿子很可能并非亲生后,柳沄沄和纪禄源一起去找赵腾备了案。   有了前几次帮忙抓捕人贩子,和制服石麒的经历, 赵腾立即带他们一起去见了上级。   和他们一样, 负责案件的所有公安同志都对此相当重视。  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, 众人决定由柳沄沄在大杂院里先收集有关消息, 帮忙协助调查,公安这边也会同步进行侦破。   纪禄源一大早得知了, 那个女孩儿很有可能已经被找回来的消息, 特意跑来找她一起去见见,问问具体情况。   赵腾见他们迟迟未到, 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,再一想到天寒地冻的天气, 也不想让他们跑远,就想和同事带着那姑娘到胡同口先看看情况。   中院儿这边的吵嚷声实在太大,他们才到了胡同口就听得清楚。   虽说家长里短吵吵闹闹很正常, 但一看几个院子的人都跑进去看热闹了, 赵腾着实有些担心会不会误伤到谁, 马上该过年了,他们都悬着一口气。   于是便和同事说,让他留在车里,自己进去看看情况。   不曾想这姑娘急着见亲生父母, 趁同事去了趟公厕的功夫,自己就循着声音找来了。   直到赵腾看见柳沄沄讶异的眼神, 才发觉这姑娘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。   “同志,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, 但在你和父母相认之前, 还需要我们先对双方做调查,毕竟这其中有很多纠缠,我们必须先得查清楚才行。”   好不容易,柳沄沄和纪禄源才趁乱跑出来,一起带那姑娘去了胡同口。   为了保护她,赵腾一直没有说明有关她身世的具体信息,只说她是被人拐走的。   “我们找到她的时候,她已经给那家人生了两个孩子,但都没活过一个月就夭折了。”   赵腾看向车里和同事聊天的女孩叹了口气,要说能破得了这起案子,还多亏当初他帮柳沄沄抓到的那个拐卖团伙。   那伙人中,就有当年在西河市作案的一人,据他交代,当时正是齐根望把一个小姑娘卖给他的。   之所以印象深刻,是因为这孩子当时比正常的孩子小很多,看上去像是个早产儿。   这一点刚好能对得上她是龙凤胎的情况,再加上那人还说,齐根望还托他给自己再去寻一个男孩儿。   哪知后来正赶上连着下了一个月的暴雨,等他费劲辛苦把这女孩儿卖去一家当了童养媳后,就把帮对方找男孩的事抛之脑后了。   后来过了一年多再想起来,齐根望已经不要了,还反复叮嘱他不要把当时卖孩子的事说出去。   但有了这么两次交集,他已经把这人的样子记得很清晰了,一眼就从一沓照片中认出了柳沄沄带去的齐父的那张。   不仅如此,他还记得当时听人说齐家已经有了三个儿子,所以才对齐父还想买儿子的事不解,印象也更加深刻了。   “这女孩儿太可怜了,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换给别人,又被那家人卖掉,这两人简直就是禽兽不如。”   纪禄源严肃地斥道,他永远都无法理解和原谅,放弃自己亲生孩子的人。   “我们先进去和他们把情况说明白,再把她带进去,别让她再受更多的刺激了。”   柳沄沄知道他想到了他自己的身世,忙转移了话题。   大杂院后还没有正式休战,赵腾借口要和他们单独谈话,才把无关的众人请出院子。   再把中院门一关,厉声质问道齐父当年卖孩子的事。   “我...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?我们家就三个儿子你们看到了,那年确实我老婆生过一个孩子,但当时,我赶去礼堂的时候,那小孩已经没气儿了,我怕她看到了难过,就把他偷偷埋了...”   “你想清楚了再说,我之所以能来问你,就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,一会儿就要把你带回局里了,现在你如果还是不承认,等会儿见了证据,可不要后悔!”   要不是情况特殊,赵腾早把他带回去了。   有些话也不必多问,他额角不断坠下的汗滴就足以说明事实了。   “齐大爷,您家还有三个儿子呢,现在如果不交代清楚,将来这事传开了,他们仨该怎么在院子里待?”   柳沄沄一针见血地点在了他的软肋上。   对这种人而言,生病的老婆可以送回丈母娘家不去探望,如果真生了女儿也能去卖掉,只有几个儿子才是他最看中的。   “我说!我说...”   齐根望知道不能再隐瞒下去了,涕泪横流地把当时的事抖落了个干净。   “我一直都想要四个儿子的,光宗耀祖嘛,怀最后一个的时候,我就知道他们的妈身体不能再生了,所以等我去夭折的那些娃娃里找到自己家被褥裹着的孩子时,发现是个女孩,就不想要了,哪有女孩能叫保祖?我们家祖宗知道了,要不高兴的...”   “胡说八道!我看你家祖宗知道了有你这样的人才会不高兴!”   纪禄源难得发了火,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没理由再多说什么,低声和柳沄沄他们说了声抱歉,就到院里去了。   稍微冷静了一会儿,才又进去守着齐根望,等柳沄沄和赵腾再去找米钢问清楚情况。   岂料,本以为会顺利的进展,到了米钢那儿,却频频受阻。   他先是坚称当时薛阿妹生的就是两个男孩儿,又说自己是因为家里太贫寒才送走了孩子。   现在的这孩子,就是他家的小儿子没错。   在这种情况下,案子陷入了僵局。   虽说齐根望承认了自己当年卖女孩的事,但也没人能证明这孩子就是米钢的,也有可能是周围几个大杂院中,谁家生的先天营养不良的孩子。   既然在这里问不出来,赵腾也不能勉强,准备去车里拿出提早开好的传唤书,把他带回局里配合调查。   然而米钢却怎么都不愿去,趁他们不备,砸碎了一瓶酒,捡起地上的碎玻璃就要自裁。   一行人见状只好后退,劝他稳住情绪,柳沄沄打算找机会绕到他身后去,把玻璃片踢开。   “我作证,米钢当时就是换了孩子!公安同志,你们没有查错!”   危急关头,门口忽然开门声,紧接着,几人都看清了说这句话的人,全都愣在了原地。 第35章   ◎谁的孩子?◎   院门被推开了, 一早晨都没露面的柳小文站在石阶上。   “柳小文,你在这儿犯什么病?我没招你吧?他是不是我的儿子,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?”   米钢同样没想到会是她, 刚才还寻死觅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, 梗着脖子就往她面前凑。   “你前几天去第一医院问过医生, 现在通过什么手段, 能查出来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。”   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男人,被这一句话骤然灭了气焰。   想要反驳, 又被柳小文乘胜追击:“那天你还给了医生一笔钱, 告诉他以后如果有别人来问,就说他帮你检查过了, 你们家的小儿子就是你亲生的。人家医生不同意,还说要找来门卫来, 你被吓得没办法,只好老老实实地溜走了。”   她越逼越近,面对碎裂的玻璃瓶也没有丝毫畏惧。   从柳沄沄的角度望去, 忽觉柳小文好像和前段时间有些不一样了。   自从她去上大学后, 两人很少再有交集。   基本相当于半个陌生人, 偶尔在院里碰到了,最多点点头,其余时间从来不会主动窜门。   用江霞萍的话来讲,别看沈穗丰平时不吭不哈, 但就好像是柳小文的半个魂,他去了京市, 顺便捎带走了她多半的力气。   以前什么都要争上一口气的女人, 竟变得和得了面瘫一样, 对谁都没有多余的表情。   不过如今她好像也无人可争, 这院子里上学的上学,上班的上班,就连齐家几兄弟都基本有了正式工作,只有她没有合适的去处,吃穿用度全靠丈夫和婆家给的钱。   倒也不怪柳沄沄多疑,这人的性情大变的确太过明显,按理说,中院儿今天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,她再怎么着都得出来看看热闹。   但不仅是刚才大门紧闭,前段时间别的大院有了什么热闹,她也漠不关心。   就算是缺钱,本性也不应该转得这么彻底。   不过眼下,柳沄沄没空细究她堂姐是中了什么邪,米钢已经恼羞成怒了。   “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!我有那闲工夫早就去偷酒喝了,跑到医院干啥!”   长年累月积累的酒精还没有夺去他的小聪明,多认一个别人的儿子没啥,要真被查出来自己当年的行为,怕是要被判刑的。   院子门一开,被逐走的人们又都回来了。   等了一上午的齐家兄弟总算逮着了他偷酒的把柄,若没有赵腾阻拦,早把他修理明白了。   “行了!米钢你自己选吧,现在不跟我们走,一会儿可不一定再有机会了!”   赵腾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门外拿着各种工具的几个青壮年,给了他最后的警告。   事到如今,再怎么不服气,他也只能扔下手里的玻璃瓶,蔫头巴脑地跟在赵腾身后。   以前仗着自己不大不小的官威,他还不至于会被逼到这种地步,但今天那几个兄弟眼里的凶光比山里的老虎都足,他再犹豫下去,今天就得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。   好一通折腾,人群散去时已到了中午。   薛阿妹恰巧领着刚认回来的小儿子去买年货了,回来才听到一众风言风语。   出乎柳沄沄和纪禄源的预想,她竟然对这事表现得很是平静。   “他刚来的那个晚上,我就感觉不对劲儿了。身上掉下来的肉,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像。”   等柳沄沄说完大概情况后,她怅然地回忆道。   “那您当时咋不和我们说?”   纪禄源不大理解,就算是怕麻烦他们,也不能欣然接受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啊。   “说真的,这么多年我都在想,那个孩子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,所以我害怕,怕再次带回来的不是个活蹦乱跳的人,而是个痛苦的消息。”   她留下岁月印迹的眼角滚下两滴泪,带走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悲怆。   “对不起孩子们,我也想过告诉你们,可老三他每天一叫我妈,我就不忍心再说了。”   她吸了口气,站起身给两人鞠了一躬,再看向在院子里干活的老三,懊悔地叹道:“早知道他的家就在前院儿,我那时候又何必守着他,害怕他再被人欺负...”   话已至此,不用说明再多,他们也能理解她的苦衷。   她需要一个结果,老三需要一个家。   饱受过生活的苦楚后,就算是错的,也未必再敢去反驳。   万一真实的结果会更差,那又该怎么说服自己接受?   幸好现在,二十多年的荒唐事终于有了答案。   当晚,赵腾和局里的同事,对齐根望和米钢都进行了讯问。   拒米钢所说,当年他想送一个孩子给上级,但又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儿子,就想到把龙凤胎里的女儿换成别人家的儿子。   那会儿他一心想着升官发财,没有想过先天发育不足的女儿,躺在那几个夭折的孩子中,会不会因为长时间无人发现,最终也不幸夭折。   至于齐根望,自己妻子生孩子的时候,他跑回家拿了一趟藏起来的钱,等回去后,几个年幼的儿子也说不清是弟弟还是妹妹,他看到自家的襁褓,就以为是个女儿,所以便卖给了别人。   两人如此恶劣的行为,一会儿就传遍了附近的几条胡同。   大门紧闭的,只有齐家和薛阿妹家。   这边四个男孩儿大眼瞪小眼,不知该怎么相处。   前两天齐保光还带着两个弟弟,和老三打了一架,最脏的那些话骂了个遍。   现在忽然就成了自己的亲弟弟,四人围着炉子坐了大半宿,也说不出几句话。   另一边,薛阿妹和失而复得的女儿聊到了半夜,湿透了三四条手帕。   事情告一段落,柳沄沄却怎么都睡不着。   直觉告诉她,柳小文绝对有事。   但两人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,她贸然去问,对方肯定不会说。   正当她打算回家一趟,探探爸妈的口风,看看她叔叔婶婶知道多少时,沈穗莱带回来一个重磅消息。   “我们楼的厕所出问题了,我只能去附近的一个公厕,我往后面多走了几步,她在最里面,看到我特别紧张,马上就把肚子遮住了!”   沈穗莱家父母今天叫她和柳小文一起回去聚餐,撞见这事儿也是赶巧了。   “这有啥可遮遮掩掩的?怀上孩子不是件喜事儿吗?她是不想要......”   正切菜的江霞萍随耳一听,习惯性地反问道。   只是还没说完她就停下了,看着对面两人讳莫如深的表情,这才意会到沈穗莱的意思。   沈穗丰都离家小半年了,那,柳小文还没显怀的肚子里,是谁的孩子? 第36章   ◎轰然炸裂◎   经过一整晚的猜测讨论, 三人还是想不出一个可能的人选。   “咱平时除了上班上学,晚上回来,还有周日休息的时候, 也没见过她和什么陌生人接触啊, 怎么突然就能怀上孩子呢?”   江霞萍对此深感不解, 虽说从柳小文夫妇骗自己房子的那事过后, 她就没再给过他俩好脸色,但一个大院儿这么住着, 就这么点儿地方, 想不了解对方的情况都难。   从沈穗丰去上大学以后,这人一直深居简出的, 从来也没见她把大杂院以外的人带回来,就是附近几条胡同里的同龄人, 都从未在她房门口出现过。   “穗莱,这事儿你要不然先别和你哥说,他也该放寒假了, 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。”   以前江霞萍也知道一些类似的事, 不论男女, 得知了这种事无一例外都是情绪激动,京市离这里也不算近,万一沈穗丰受不了刺激,半路上再走了极端, 那这事可就越闹越大了。   “我不会和他说的,但我想在他回来之前, 先查出来那人是谁。”   老实说, 沈穗莱不是很想管这事。   高考时出的那件事, 已经让她对沈穗丰很失望了, 出于这么多年的兄妹情,她没把这是告诉父母。   但也因此不再主动联系她哥,对柳小文就更不必说了,尽管那事过后没多久,对方就拿这一些礼物登门来假惺惺地道歉,但她当然也没有那么宽容。   只不过,为了家里的表面和谐,让父母少点担忧,每次回家聚餐时,她都尽量表现得和往常一样。   原以为柳小文最多只是会添一些小打小闹的麻烦,她不去关注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,没想到对方竟有这么大的胆子。   “穗莱姐,你们从家里回来的路上,她还和你说过什么?”   柳沄沄有些担心,以柳小文的个性,一旦发现这事败露了,说不定会对知情人打击报复。   “她什么都没说,那里面太暗了,我怀疑她都不确定,我究竟看清楚没有。”   沈穗莱不傻,当时看见了也当没看见,一路上都没有再提这事。   对方也没有再试探她,两人说了些有的没的,就是没往这件事上扯。   “要我说,她是想私下里把这孩子流掉,我估计啊,也就这几天了,要不然等你哥回来,她还怎么瞒?”   江霞萍认识的人多,以往也听说过有人出了这种事,不方便去医院的,会找一些土方子自己在家喝药,她准备明天一早就去问问。   可这情况还没打听明白,第二天中午,第一道菜的食材都还没下锅,柳沄沄就带着纪禄源跑来厂里找她了。   “萍姐,我堂姐来你们这儿了吗?”   滴水成冰的天气,两人都跑出了一身汗。   这会儿也顾不上有外人在场了,趴在窗口朝里面唤道。   “没有啊,我一上午都在这儿呢,没见她来啊...”   看见两人急得喘不上来气的样子,江霞萍暗道不好,千万别是出了什么事。   柳沄沄心一沉,看来还真被她给猜对了。   今早她和纪禄源约着一起去酒厂,和贾国昌谈有关负责草药供给职工的事,还没等走出胡同口,就被周围几个大杂院的邻居追上来问,柳小文怀的是谁的孩子。   “他们咋能知道啊!咱仨谁都没说出去啊!”   江霞萍把他俩带出食堂,找了个没人偷听的地方。   昨晚聊到最后,沈穗莱说了一句,这事儿先别外传,别让她爸妈知道。   这也不是什么好事,她们都不可能逢人就说,所以全装作不知道。   可现在这消息比凛冽的北风都要快,才几个小时,就传回沈穗莱娘家了。   “穗莱姐先回去了,她妈妈受了打击,现在好像血压特别高。我俩也是刚才听人说,有人在厂子周围见过柳小文,就过来问问。”   “她来这儿干啥?又没工作也没亲戚,出了事儿不该往这儿跑啊。”   江霞萍的话提醒了两人,既然消息已经传开了,那柳小文应该躲到一个熟悉的地方去。   大杂院儿是不能待了,回她娘家的可能性也不高,就算是要做傻事,事先来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。   “小江同志!找你的电话!”   门卫大爷一嗓子把三人吓了一跳,哪知更大的惊吓还在后面。   “坏了坏了,穗莱打电话说,她哥刚才突然回家了,她正和爸妈在屋内谈这事儿呢,全被她哥听全了!现在人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,她想让咱们帮她找找,别两人一起出了事...”   时间紧张,三人必须马上分工,纪禄源见过沈穗丰几面,能认清楚对方,就决定由他去车站一类的地方找。   江霞萍急匆匆地请了假,和柳沄沄一起以机械厂为中心,向周围找去。   正是寒假,路上到处都是放炮打闹的小孩儿,她们找了两个多小时,还是一无所获。   纪禄源那边也是一样,车站里人来人往,他挤在其中根本看不清人脸,只好又挤到外面,找了个正对着这边的高台,在一拨一拨的人群里寻觅。   一个小时后,正当他想找个电话,打回大杂院附近,问问柳沄沄那边的情况时,一转身,看见了风尘仆仆的沈穗丰。   他还没出声,对方也一眼瞥见了他,撒腿就往反方向跑。   他连叫人帮忙的时间都没有,跟在后面一路狂奔。   柳沄沄这边刚刚停下,和喘不上气儿的江霞萍靠在墙边商量,下午去什么地方找。   “咱这么找也不是个办法,要不再回院子里问问,兴许有人知道她还有什么熟人呢。”   江霞萍又默默点了一遍,住在中院儿的那些人,总觉得会有人知道她的去向。   柳沄沄本对这法子不大认可,她总觉得今天这事儿能传出来,和院子里那些人脱不了干系,但现在也想不出更多的好办法,只能先挨个去问问。   原以为会是一场空,却不料问到孟建兰的时候,两人全都惊掉了下巴。   “你说啥?今早上谁去厂办说要辞职?”   对方总算等到这两人来求自己问事了,洋洋得意地又重复了一遍。   两人听着她一字一顿地吐出来那三个字,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裂。 第37章   ◎肺腑之言◎   端着饭缸在空无一人的食堂里坐了好一会儿, 两人才机械性地有了吃饭的念头。   这会儿早已经过了饭点儿,手里的粗面馒头也凉得发硬,但这些在惊人的事实面前, 都显得微不足道。   今天一早去厂办辞职的, 是齐保光。   单凭这一点巧合, 当然不足以说明什么, 但当孟建兰一并将她看到的,齐保光和柳小文一起从后门出去的场景转述给她们时, 两人第一次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。   柳小文刚住进来的那几个月, 和齐保光恨不得每天都大吵一架,那时沈穗丰成天扎在课本里复习, 每每遇到什么事,都是柳小文自己去和邻居交涉。   不论是不是装模作样, 在面对外人时,她尚且算是半个正常人,但唯有在面对齐保光的时候, 整个人就像吃了枪药, 说不了半句话两人就得呛起来。   “这事儿怎么想都说不通啊, 沄沄你还记得高考那会儿,柳小文给你们使绊子,后来等我第二天回来,齐保光捧着半个西瓜, 还站在中院儿门口指桑骂槐呢。这才几个月啊,怎么他俩就能搞到一起去呢?”   江霞萍百思不得其解, 她尽管算不上阅人无数, 但在食堂工作了这么些年, 自认为也能看清一些还没见光的感情。   但像柳小文和齐保光这样, 一天能骂对方无数次的,怎么着也凑不成一对儿啊。   一旁的柳沄沄心情复杂,原书中对齐保光这个人,包括整个齐家都没费太多笔墨,但随着她的到来,好像无意中很多事情都有了另一种走向。   不过往深处想想,柳小文能和齐保光有什么纠缠,好像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。   大概齐保光是唯一一个,不需要她伪装的人。   已经是下午了,冬天天黑得早,再过一会儿可能就更找不到人了,两人喝了杯热水暖了暖身子,就再次开始规划寻找的计划。   据孟建兰所说,那两人在出厂子的时候,她隐约听见齐保光曾说,要去小时候待过的地方藏几天。   有了这条线索,柳沄沄决定等到了下班时间去趟齐家,现在齐根望还在公安局关着,她们能指望的,也只有齐保宗和齐保耀了。   距离那两兄弟下班还有段时间,她们决定再从后门出去,沿着周围的几条街走一遍,看看会不会有人碰到过柳小文他们。   转了三四条街的街口,江霞萍随意一瞟,不远处的枯树下正窝着一个人,再定睛一看,那人穿得厚实,旁边还放着一个手提箱。   “是他吗?”   柳沄沄也注意到了那人,不巧的是她们正处在他身后,看了几眼还是不敢确认。   “是他,没错!”   冷不丁的,身后忽然传来被刻意压低的男声,把两人惊得险些叫出声来。   幸好纪禄源及时凑到两人面前,才没被沈穗丰发现。   “我追了他一路,好不容易等到他没劲儿了,我俩才坐在路边聊了一会儿。”   纪禄源把她俩带回街角,注意着这边的动静,飞速和她俩讲了一遍这一路的艰辛。   说来也怪,这沈穗丰明明生长在城市里,偏偏今天跑起步来,体力比乡下长大的孩子都好,他自诩身体素质还不错,哪知跟在后面,比他逃离野猪追撵的那晚都要累。   终于等到沈穗丰没劲儿了,他才有机会停下。   纪禄源在男女感情问题上没什么经验,对这种婚内移情别恋的事更是了解甚少,拿出了毕生所学,才勉强劝得沈穗丰冷静下来。   “你们是没看见,他当时气得眼睛都红了,一直在那儿念叨,今晚就要回京市去,我只能找借口说,去帮他找熟人买票,这才有机会去那边找个电话叫你们和沈老师过来。”   这事儿属实难办,这么一个大活人,他也不能把对方硬生生绑回家里去,再加上对方那么激动的情绪,他生怕会把事办砸了。   “穗莱她还得照顾她妈,一时半会儿的也赶不回来,我去劝他,你俩在这儿等我,看我打手势再过去。”   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个事,江霞萍知道这两人都没结婚,这种事就是想劝也不好开口,反正她已经是过来人了,也没啥不能说的话。   看到走来的人是江霞萍,沈穗丰起身就要走,不想腿还没站直,就被对方一把揪住了衣领。   再一回头,这人倒比他先一步抹上了眼泪。   “穗丰啊!你就是再不管不顾,也得为你自己想想,今天你要是就这么回了京市,那以后,你还咋在大学读下去嘛?我想想你以后的日子,就觉得可怜啊!”   沈穗丰愣住了,这怎么和他想象中的劝法不一样?   “这...这和我上学有...有啥关系?”   想了一下,沈穗丰又坐回了路边。   就算真要走,他今天也得把这个疑惑解开了,要不然等八十岁都睡不踏实。   “你想想,你爸妈现在身体不好,全得靠你妹她一人照顾,你现在走得容易,但他们都等不到一个结果,不管是结婚还是将就着过下去,你总得有句话。要不然以后人家谁提起来了,还当你和柳小文是夫妻。话传话就变了味儿,传到京市指不定就成了什么别的意思,一旦在学校里传开了,再给你安上一个不孝的骂名,你还能好好上学吗?”   自从结婚以后,项海经常出车,江霞萍没少经历过被人说闲话的时候,她脾气爆,听到谁在乱说,就敢去人家家里算账。   加上两人感情一直很好,对对方足够信任,这才能不陷在是非之中,要不然,早会为了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吵过几万次了。   她对沈穗丰也没多少好感,但好歹也是沈穗莱的亲哥,她也实在担心,这事儿会影响到沈穗莱。   所以并没有夸张,句句都是肺腑之言。   本以为说了这么多,能把沈穗丰给唤醒了,结果这人推了推眼镜,冷笑了一声:“不管那男的是谁,我都不会离的。”   江霞萍算是听懂了,这言外之意就是他要耗着那两人,绝不成全他们。   这可让江霞萍犯了愁,公平一点说,这想法虽然偏激,但他正在气头上,能这么说倒也正常。   可现在他还不知道另一方是齐保光,今天只要他留在西河市,不论去哪儿,估计都能听见风声。   一旦知道了那人是谁,以他现在咬牙切齿的架势,怕是要出大事。   但她好不容易劝了半天,有点希望能让他同意回沈家先看看他生病的妈,也不能再给人劝回京市去。   一筹莫展之际,她只好给柳沄沄那边打了个手势,可等了半天,也不见那两人过来。   她装作无意地往那边看去,刚才的那个街角,竟已经空无一人。   一个不大好的预感,在她心中慢慢升起。 第38章   ◎倒打一耙◎   将近黄昏了, 柳沄沄才后知后觉,今早出门的时候,她不应该穿这么多的。   前前后后跑了整整一天, 热意从心头的焦灼一路烧到了额间, 变成细密的汗珠。   二十分钟前, 她和纪禄源在路边还没等到江霞萍的通知, 却被这出荒唐事的另一位主人公,她们找了一天的柳小文主动找来了。  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, 对方也看到了沈穗丰, 有意压低了声音,无助地求他们帮帮她。   大概是因为这段关系本就是不清不楚的, 所以这两人今天的私奔也并不顺利。   “他是想带我回老家的,但还没到车站, 他就和一个路人起了冲突,现在已经在医院了...”   目睹了齐保光惨状的柳小文,走了这么远, 还忍不住浑身颤抖, 断断续续地把遭遇说了一遍。   “伤他的人呢?没去找公安吗?”   单凭她粗略的描绘, 两人还猜不到齐保光的伤势究竟有多重,但既然已经进了医院,总不能让伤他的人跑了,否则到时候连一点医药费都要不回来。   可让柳沄沄没想到的是, 一向锱铢必较的柳小文,好像今天对钱的关注度并没有那么高, 说了两次都在回避这个问题。   柳沄沄看出她有顾忌, 也懒得再多问, 只希望这两人到时候别来找她借钱就行。   偏偏她再一次猜对了柳小文的那点小心思。   到了医院, 柳小文在门口扭扭捏捏地拦住了她,只说还有别的事跟她说,让纪禄源先到手术室外面等。   “有什么事你就直说,这么多人为了你俩这点事儿跑了一整天,既然都把我们叫来了,还在这儿浪费什么时间?”   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这么折腾,再说要不是因为沈穗莱的原因,今天就是白给柳沄沄钱,她都不会来趟这趟浑水。   她和江霞萍还有沈穗莱的这层关系在,帮一把也无可厚非。   但纪禄源明明和这事儿毫无关系,辛辛苦苦跑了一天,凭什么还得被柳小文这样吆五喝六地安排,她沉下脸,不悦地拦下来准备上楼的纪禄源。   “柳小文同志,沄沄说得对,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和我们说清楚,现在时间也不早了,不管是找医生还是去通知他家里人,都需要时间的。”   柳沄沄不禁欣慰,面对这种场合,她其实最害怕纪禄源会来当好人打圆场,那刚才为他打抱不平就没有丝毫意义了,还会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。   以小见大,他能够不在乎个人形象,不去无意识地讨好别人,而是不假思索地站在她这一边,看来男人说话办事心中有数,不会让她吃亏。   被两人这么一说,柳小文终于面子上挂不住了,等到四周没什么人的时候,垂下头支支吾吾道:“他受伤的地方,你不方便去看......”   几秒钟不到,三人全都是面红耳赤,尴尬难言。   柳沄沄也后悔发火的时机还是早了些,但谁能想到齐保光会是那种地方受伤呢...   事到如今,纪禄源也只能先上楼去等候齐保光手术的消息。   留下柳小文在原地又开始抹眼泪:   “沄沄,我知道我对不起你,但请你务必再帮我一次。你也知道,我身上本就没什么钱,现在还没有工作,出了这种事情我也不可能回我们家去要,他们也不可能把钱给我的。老齐家的情况你也都看到了,他爸现在在公安局里,家里面每个月都是入不敷出,现在又回去一个最小的弟弟,根本没有钱拿出来供他做手术用。”   柳沄沄还是冷着一张脸,听她说完也默不作声,眼看卖惨的手段不好使,她又搬出医生的话,想以此再博几分同情。   “刚才医生说了,手术的费用和后续康复的费用需要一大笔钱。而且如果手术的情况不好,可能还得转到更大的医院去,花费也就更多了。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,但他的情况一刻都等不了,请你发发善心,再借给我点儿。别让他连手术台都下不了...”   虽说柳小文的肚子现在还不大明显,但体态看上去也像孕妇的身形。她们站在医院刚进门的地方,来来往往的路人忍不住侧目,再看到柳小文哭的泣不成声的样子,甚至还将有下跪恳请的势态,不明真相的路人立即开始了道德绑架。   “我说你这个小姑娘,你看看这人命关天的事情,再什么过不去的地方,也先把钱借给她嘛。”   “是啊,这快过年了,要不是家里有难,谁也不愿意开口借钱啊。”   得到大家的赞同支持,柳小文显得更加有理了,厚着脸皮摸了摸自己的肚子。   大言不惭的说道:“咱们俩好歹也是堂姐妹。我这孩子出来还要再叫你一声姨,你这做姨妈的也不好看着他一出生就没了爹吧?”   她不说这几句也还好,或许柳云还会尚有几分同情。但这么一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,柳沄沄一把甩开她的胳膊,冷笑了一声。   “那我这个做姨妈的可得要好好教教他,究竟谁才是他的亲爸?堂姐,这事儿你得事先想好了,要不然到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说,万一要是说错话了,那他亲爸还得埋怨我不是?”   她没点得太透,但周围的大爷大妈全都是过来人,对这事儿清楚的很。一听到亲爸这两个字,基本也就能猜出来柳小文的所作所为。   一时间骂声代替了同情的声音,卑微在中间的周小文。再也不敢出声,像只鹌鹑一样,想抽空溜走。   却不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,有几个已经听到风声的群众指着她,开始和旁边的人讲明事情的前因后果。   “诶,咱们不是还不知道她肚子里孩子的亲爸是谁吗?既然是在医院待着,那咱们大家伙儿就去找找看。是谁这么不长脸?敢破坏人家的婚姻!”   又一次如潮水般的赞同扑涌而来,有事儿的人们去照顾亲属了,没什么事儿的,则都准备一起揪出那位,到了年末也办件好事。   如此情况下,柳小文哪还敢再多做停留,撒泼打滚儿地拿肚子威胁了众人几句,趁着大家不备,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医院。   柳沄沄知道再这么等下去,自己今天也得被盘问个明明白白。所以也跟在她身后溜了出去,打算等人少一点再回来找纪禄源。   然而才出医院没多久,就看到她爷爷奶奶和她小叔一家,带着她爸妈向这边赶来。   她还没说话,她爷爷便厉声呵斥道:“你说说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儿啊?明明知道你堂姐的丈夫不是好人,还帮着隐瞒。现在出了这么大事儿,这不是给我们家抹黑吗!”   忍了一天的柳沄沄,属实没想到她堂姐到了这种时候还敢倒打一耙,清了清嗓子,正准备一通输出,却被他小叔抢了先:   “沄沄,这种时候你可不能还向着外人说话。那个沈穗丰在京市做的事情,你难道还不知道吗?” 第39章   ◎腥风血雨◎   看到那些被谎称是从京市寄来的信时, 柳沄沄才明白,柳小文和齐保光这是一起下了多么大的一盘棋。   五六封信的日期从三个多月前一直延续到十天前,内容如出一辙, 都是在说离婚的事情, 而字迹也和沈穗丰第一次寄来的那封没有任何偏差。   坐在沈家的客厅里, 柳小文有了家人的撑腰显得更加理直气壮, 拿着那几封信在公婆面前好一番哭诉:   “爸妈,我真的没想到他才去上学的第一个月, 就会和我提出离婚。这些信我原本是不想和你们说的, 想等他回来再慢慢劝他。可是他一直都在逼我,有一天晚上我喝点酒, 想忘掉这些烦心事,谁知道喝醉了, 把别人当成了他,所以才犯下了这种事。不过既然他早有了离婚的想法。那我们这段婚姻也就到此为止吧...”   柳沄沄也看了那几封信。虽说上面的笔迹和沈穗丰的很像,但用纸却和沈穗丰寄来的那些截然不同。   前几个月柳小文经常会拿着沈穗丰寄来的信, 在各个院子里来回炫耀, 说她们家男人现在有出息了还挂念着她。   有几次柳沄沄注意到了她手中的纸张, 是那种不会晕染墨水的高级信纸,而并非现在这种发黄的宣纸。   再说这些信都是柳沄沄她小叔一家带过来的,明明应该保存在大杂院里的东西,怎么会事先跑到柳小文娘家去, 这其中的蹊跷不言而喻。   身体才将将好转了一些的沈家父母,看到儿子寄来的这些信, 顿时感觉天旋地转, 差一点就要受不了打击, 再次晕厥了。   “穗莱, 你快去,快去把你哥找回来。让他今天一定要给我们一个解释。”   就算是眼见为实,老两口也想等儿子回来后再次确认。沈穗莱拜托柳沄沄照看她父母后,便准备去机械厂附近找她哥和江霞萍。   还没走到门口,门就被一把推开了。沈穗丰一改上午的颓废,容光焕发的走到柳小文面前,半跪在地上摸着她的肚子欣喜的说道:   “小文,看来你那次去京市时,我们真的怀上了孩子!太好了,等我在京市毕业后,尽量留在那里,到时候我一定把你和孩子接过去,让他在那里好好生活长大。”   所有人都为之一愣,柳沄沄听懂了。沈穗丰这是打算和柳小文共沉沦。只要他一口咬死,柳小文曾去京市找过他,这孩子就能被他说成是自己的骨肉。   万一他永远都不松口同意离婚,那柳小文和齐保光最多也只能维持现状,等他将来毕业后,如果能够分配在京市工作,而齐保光到头来就没可能再和自己的孩子有半点瓜葛。   不知道为什么,柳沄沄总有一种感觉,沈穗丰以后恐怕会一改常态,做出更多让大家匪夷所思的事情。   见所有人都没接他的话。他也不急,从随身带的行李中拿出几张大团结,放在柳小文手中。   “我没回来的这段时间,常和保光兄弟联络,请他帮忙多照顾你,要不是我托他带你去车站接我,他也不会被人打伤。既然如此,那他的医药费当然是该我出的。等咱们孩子长大了,我一定要和他说,保光叔叔以前救过他的命。”   柳小文的脑子里像驻了一团浆糊,已经无法思考,沈穗丰是怎么想到的这些折磨她的方法?但还有一点细节她注意到了,他结巴的毛病好像突然间没有了。   “我在北京的时候去找了一位名医治好了我说话的毛病。你看,我现在身体这么健康,以后等孩子学说话的时候,我就能教他叫我爸爸了。”   沈穗丰可能看出了她的疑虑,欣喜地解释道。仿佛这一切事情从未发生,他是真的要当父亲了。   一股凉意浇在在场的每个人身上,谁都能看得出来,他隐藏在喜悦之下的恨意。   没人能叫得醒故意装睡的人。   当晚柳沄沄回到大杂院后,江霞萍愧疚的迎上来:“都怪我,今天你们走后,我想先把他骗回厂里,找办法稳住他的情绪,再慢慢开导他。结果还没进厂门儿,孟建兰就和几个同事在那里乱说。我怎么拦都拦不住,只能看他疯了一样地跑出去。”   “不怨你萍姐,他自己铁了心决定的事儿,谁也管不了。只是现在的局面太难看了,谁都知道那孩子是齐保光的,沈穗丰如果这样一直装糊涂,等以后孩子长大了,说三道四的人不指定会有多少。”   回来之前,柳沄沄去了趟医院。已经完成手术的齐保光转到了病房,家里的几个弟弟也已经到了医院。   纪禄源告诉她,医生说齐保光的情况比较严重,以后很有可能会丧失生育能力。   也就是说,现在齐保光唯一的孩子正被柳小文怀着,等他醒来后,如果知道了沈穗丰的想法,又该是一场腥风血雨。   大人们闹成什么样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,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。以后不在西河市长大还好,如果留在西河市,不管在任何一个地方,都免不了会被人说三道四。   不过比起来以后未知的情况,柳沄沄更关心的是沈穗丰这样的举动,兴许并不是一反常态,而是蓄谋已久。   又或者说,他可能从来都没有先天结巴的毛病,以往的懦弱也都是装出来的。   柳沄沄再一次想到了原书中提到的场景,二十多年前沈家在山上出事的那晚,现在的沈穗丰大概三四岁,高烧了一场后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,看到家里人直接叫爸妈,妹妹。   她以前对这个情节没什么质疑,但现在忽然在想,三四岁的小孩儿,会不会已经有了很深的记忆?   而那场意外,也许并不是真正的意外。   这并不怪她多疑,沈穗丰变得很彻底。   自那天的闹剧之后,他并没有搬回自己家住,依然带着柳小文回到了大杂院里。丝毫没有顾及过旁人的闲言碎语,以及齐家人的冷眼嘲讽。   每天殷勤地跟在柳小文身后,对她和肚子里的孩子照料有加。   一转眼到了齐保光出院的日子,附近几个院子里的老老少少全都凑齐了,站在胡同口等着看这一场几年不遇的热闹。   刚刚巧,今天沈穗丰也出门去给柳小文买营养品了,大家伙儿全都在翘首以盼,盼着这两人能在没进家门就碰面,给他们再多添点笑话可看。   柳沄沄对此没有任何兴趣,她只想赶紧和纪禄源商量,有关今年要做的几种生意的可行性。   走到空无一人的中院儿时,她突然停下脚步,再把捂在鼻前的围巾往前松了松,仔细闻了一下,大喊一声不好,一脚踢开了柳小文的房门。 第40章   ◎快走!出事了!◎   大杂院儿的这个年过得有些沉闷。   被及时救出的柳小文和孩子没有什么大碍, 也多亏柳沄沄及时路过,要不然她在屋里撒的酒精,足够把中院儿的其他家也一并点着。   经过这么一折腾, 她仿佛看开了, 精神样貌仿佛又恢复到了几个月之前, 除了一天到晚不主动和沈穗丰说一句话以外, 对周围所有人都热情的不得了。   已经出院回家的齐保光却再也没有了以往的跋扈,整日颓废地窝在家里, 有什么消息全靠几个弟弟转达。   这种阴沉的气氛, 多多少少也影响到了后院儿。不过倒是和他们三个人不明不白的关系无关,更多的原因, 在于各家的情况。   项海拎着大包小包回家过年了,放在往年不知要被其他家眼红多久, 但这一次却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。   领导的亲戚占了他的岗,等过完年他就只能跑一跑不怎么挣钱的地方了,工资也因此被砍掉了很多, 这样下来仅是江霞萍的一半多了。   虽说这样的日子倒也不算困难, 但生活水准一旦下降, 总让人觉得心中不痛快。   再加上项海工作的性质,整日里不着家,家里家外全靠江夏萍一人,以前还能多拿回来一些钱, 起码心里有个安慰,现在钱也少了, 人还是一样辛苦奔波, 放在谁家都接受不了。   但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更合适的去处, 两口子在家里商量了几个晚上, 还是愁云惨淡。   至于沈穗莱那边,除了她哥的事情以外,更担忧的是自己的前程问题。   今年放假前,学院的一位教授和她说,有一个去京市发展的机会。   一个月前,那边的一个合唱团在全国选人,看中了她。如果她愿意再去参加几次考试,兴许就能在合唱团入职,留在京市工作生活。   当然到那时候,她的学业就必须放弃。   对此,沈思莱有些犹豫不决。能直接去京市工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,再加上那边的福利待遇都很不错,既能帮她离开西河市免受白眼和非议,又能在更大的城市里开展一段新的生活。   只是这其中也并非只有利,辛苦考上的大学,才上了半年就要中断,怎么说都让她有些于心不忍。   娘家人希望她能留下来继续完成学业,一来是她哥哥的事到现在还悬而未决,并且小妹又还在下乡,老两口能留在身边的只有她一人。   做不了决定的情况下,她只能寄希望于后院的两位给她出出主意。   别看江霞萍一向能说会道,但到了这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,总觉得两头都有好处。   家里的资金一下削减了大半,她当然希望沈穗莱能有一个稳定的高收入,只有钱和票富足了,日子才能过得越来越好。   但沈穗莱这些年在这里背负了多少骂名她又都看在眼里,有了这么一个机会,总是希望她能够抓住。   毕竟就算是从西河大学毕业后,也几乎不可能分配去京市工作。   不过另一方面,她又在以往和柳沄沄聊天时,感觉学历也无比重要。虽然天天和烟火气打交道,但她也抽空看看报纸听新闻。   现在放开高考了,说明以后这就将会是社会重视的方向。能考上大学,放在过去好歹也是个秀才。好好的学就这么不上了,她又怕以后沈穗莱会后悔。   到了这种犹豫的时候,两人只能去柳沄沄那里让她帮忙做个抉择。   “我的建议是,别放弃现在的学业。机会虽然难得,但由此也能看出,你的实力不错,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好的机会。现在去的只是合唱团,虽说人多力量大,但从唱歌这方面来看,恐怕会掩盖了你个人的优势。万一将来有更好的机会,能让你独自发展,到时候辞职可能没那么容易。”   柳沄沄知道在现在这个年代,一旦去了京市,以沈穗来的年龄很可能会在那里开始一段新的感情生活,到时候如果有个人发展的机遇,那她又要面临更艰难的抉择了。   如今发展这么快,再过几年,南方就会有很多唱片公司,到时候沈穗莱已经是学历能力双项都具备,一定会是这些人眼中的香饽饽。就算没能走成艺人的路线,凭她的学识出国深造也未必没有可能。   眼前的红利固然引人痴迷,但长久来看,合唱团会不会解散?解散后她们的去向又该是何处?这些都是未知。与其把赌注放在别人手中,还不如好好的念完大学,有能力把握自己的人生。   至于项海那边,她没有点破太多未来的变化,只劝江霞萍不要担忧,也不要因为眼前的这一点不如意而影响了心情。   再熬过些日子,项海就能选择自己成立车队了,现在最主要的是先团结周围的人,等将来自己有了谋生的能力,也不会缺手下的职工。   解决完了两人的疑虑,她自己也要开始自己和她们合作的计划了。   这些天她从报纸等各个地方,搜集来了不少新消息,带回来给几人看了看。   “你是说,以后咱们就能光明正大的做买卖了?”   江霞萍听了几句话就已经激动不已了,她早就不想在厂里干了,总想着出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,证明一下自己的手艺。   但是苦于丈夫在外工作,没时间照顾孩子,她只能找个就近的工作。   如果现在真像柳沄沄所说,有些地方都已经开始自己做小生意,以后这事儿也不算违反规定,那她自然是想出去闯闯。   刚好项海这会儿也挣不了多少钱,让他在家照顾家,她出去挣钱也未尝不可。   “沄沄,那照你这么说。以后我们家的那间店也能恢复营业了?”   沈穗莱虽然对自家的那间老字号没多大兴趣,但听到她这么说,还是很高兴。   从小父母就和他们兄妹几人说,以后如果老字号能重新恢复营业了,一定要把它继续传承下去。   尽管他们兄妹几人都志不在此,但如果有了这个机会,她也许还有个更好的办法兼顾两头。   看到柳沄沄点了点头,她马上回过头来一把抓住江霞萍。   “萍姐,如果将来我们家那家店能够恢复营业,你有兴趣的话能去我们那儿帮帮忙吗?当然了,这都是你个人的选择,我绝对不会勉强...”   “你这是说的啥话?整个西河市谁不知道你们家那家店的厉害。现在年轻人没什么印象,以前咱父母小时候,哪个不都盼着,能去你们家店里下趟馆子?前几年你不是说,以前做菜的大师傅不是生病了吗?你们要是真能瞧得上我,我去给做个帮厨都行!”   江霞萍对自己的手艺自信不假,但一个人从零做起,和直接去大饭店里打拼,完全就是两种概念。   她可没想过,自己有朝一日还能有这种机会。   看到这一切都在往预想的轨道上发展,柳沄沄慢慢松了一口气,看来现在唯一差的,就是自己和纪禄源计划这趟线了。   而到了大年三十儿这天,她却迟迟没能等到纪禄源带回来的消息。   他出门在外没有固定的联络方式,她就算再着急,都是一筹莫展。   跑了几个地方都无果,到了下午,赵腾急匆匆地找上门来。   “小柳同志,快走!出事了!” 第41章   ◎仇人相见◎   一两个月前, 当决定要和纪禄源一同联手创业后,柳沄沄就做出了一个计划。   老字号的恢复并不会像想象中那么简单,除了沈家原先的招牌和江霞萍优秀的厨艺以外, 还需要一大笔资金用来周转。   药酒的利润及贾家对她的恩惠, 不足以支撑起整个饭店的运转。   更何况恢复饭店营业, 也仅是她在帮后院的两人主要获利, 她只会从中抽取一定的股份,用来当成自己日后发展旅游产业, 及影视文化城的原始积累。   和她一样, 纪禄源对钱的兴趣也足够浓厚,所以当她讲出大致的计划之后, 他便提出自己先和南方的同学,趁寒假回一趟他们的老家, 看看那边人做生意的方式,如果有机会的话,也能把那边的货带回来进行研究试卖。   所以在放假后没多久, 纪禄源便和同学一道踏上了回家的车程。十几天的时间, 够他粗略了解一遍当地人做生意的策略, 也幸运地拿到了一批货品。   但在回来的路上,由于是孤身一人,身上还背着两个大包,所以便被有心人盯上了。   回程的火车到站后, 他还要再乘坐一段长途客车,才能回到西河市。   那两个窃贼也一并上了车, 准备借机偷取他身上的包裹。   而也正是在这段路上, 客车被一伙儿人拦下, 逼问他们交出手上值钱的东西。   马上就是过年的日子了, 人们大多身上都装着不少钱和票,准备去探望亲人。   这是一年中油水最富足的一班车,那些人当然不愿放过。   只是他们没想到车上还坐着两个同行,这两路人平常虽说行窃的手段不同,一是暗窃,二是明抢,并非一路人。   但也常常听说对方的名号,之前多有被对方抢走生意的经历,早已心怀不满了。   仇人相见,分外眼红。   坐在纪禄源身后的那两人,当然不想就这么错过到手的猎物,还得白白搭进去两张车票。   所以在看到那伙儿人上车要钱时,立即挺身而出,从身上掏出利器,拿出打架不要命的气势,成功把几人逼下了车。   逞了一回英雄的两人,逐渐迷失在一车人的赞美声中,尤其是前排的纪禄源,对他们反反复复千恩万谢。   虚荣心被吹到膨胀得快要胀裂的他们,别说心怀歹意了,差一点就能和纪禄源称兄道弟了。   迷迷糊糊地跟着他下了车,一左一右帮他提着两大包东西,等被他带到公安局门口,还呲着大牙在那儿乐呵呢。   直到看见来往进出的公安同志,两人才反应过来此地是哪儿。东西既然已经在手里了,也没有放过的道理,抱紧了两个包裹,就朝反方向奔去。   前怕狼后怕虎地跑起来,难免失了重心,其中一个踉踉跄跄地撞开了一位公安人员抓着的逃犯,摔了个人仰马翻。   棉衣厚实,除了摔的疼了些,倒也没什么大碍。可另一方的逃犯就不是如此了,终于有了逃跑的机会,连滚带爬地挣扎着起来,撒腿就跑。   纪禄源见状不对,也一起和公安同志追去,谁料到了一处山崖上,那人见已无法逃脱,竟一把拽过离得最近的纪禄源当了人质,以此威胁周围的公安人员。   身强力壮的纪禄源没用几秒,就又把他反向制服了。但就在两人纠缠时,却被对方一同拽下了山崖,到现在还不知所踪。   “小柳同志,实在抱歉。小纪同志很早就发现那两个盗贼的身份了,如果不是为了将他们绳之以法,他一定有办法避开跟踪的,没想到居然会出这种事...”   赵腾和其他同事都对此深怀愧疚,他们已经在山下找了几个小时,但仍然没有新发现。   反复商量后,决定先去告知柳沄沄。   站在山崖之上,柳沄沄深吸了一口凉气,尽力让自己先平静下来。   山坡乍一看并不算高,北方的冬季极寒,山上的大多数植被全部都已凋零,光秃秃的树枝附和着北风的萧瑟,在山坡上轻颤。   这也更加让找不到两人的情况变得奇怪,按理来说,没有了树叶的遮挡,一眼望去,也能看到个大概。   但从两人跌下去之后,山上的人们只看到二人朝西侧滚了一截,等他们沿此方向下去后,却怎么都找不到人影。   “山上应该有很多捕猎者设好的机关,我估计,他们是掉进那种地方去了。”   在分析了一圈地理环境后,柳沄沄跟着公安同志一起下了山,沿着他们掉下去的那条路,大概看了一遍。   “这种机关周围平时都会堆积很多树叶,如果他们掉下去了,又会有新的叶子盖在上方。脚下是虚是实,走一遍也不好断定,得沿着这一带多找几圈。”   赵腾一听她说,立刻告诉同事一定要细致小心。   他以前办案的时候,也曾遇到过有些采山货的人不慎跌入其中,但由于坑底太深,很多人一旦掉下去就很难再爬上来。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,有可能会被捕兽夹伤到要害,失血而亡。   天色又暗了一些,将近五点了,如果再有一个小时还找不到人,到了晚上的搜寻难度就要更大了。   只要还留在西河市,没回家过年的公安同志,几乎都闻讯赶来帮忙搜救。   时间缓缓过去,柳沄沄心中更加焦灼。如果还找不到人,不仅这么多公安同志都不能回家过年团聚,纪禄源很可能也撑不过这一夜的严寒。   “同志,刚才他撞到的那个人,是犯了什么罪?”   又找了一会儿,柳沄沄忽然灵光乍现,连忙托赵腾找到了刚才负责抓捕那名犯人的公安同志。   “这人可是什么事儿都干,以前是在山上劫财,下山以后更加猖狂了,经常在火车站附近瞎转悠,前段时间才刚放出去两天,竟然在车站附近把人给捅伤了!”   听到这儿,柳沄沄基本已经能猜出那人是谁了,又和公安同志核对了几遍细节,终于确定了今天的这一切都并非巧合。   纪禄源这样追着他不放,是有原因的。   她回头看了眼日落的方向,笃定地说道:   “我知道他们在哪儿了。” 第42章   ◎再晚就来不及了!◎   从目睹了齐保光受伤之后, 柳小文没去找公安帮忙抓凶手时,柳沄沄就知道这事儿,绝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。   别的不说, 以柳小文为了一颗鸡蛋, 都能和同院儿的孟建兰闹一个礼拜, 岂能对这么贵的医药费视之不理?   就算有沈穗丰装好人帮她垫付, 她也绝不会放过这么大的一笔钱。   不要钱的原因,只会是已经有了从中获利的机会。   前几天柳沄沄始终在想这其中的因果关系, 以及柳小文从这件事情中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。   到了今天她算是想明白了, 柳小文的心机远比她想象中还要深。   如果她没有猜错,那天捅伤齐保光的, 正是米钢在被关押期间,偷偷找来帮他报仇的人。   被关进去之后他一定心有不甘, 有可能趁公安同志不注意,和同一个房间的人达成了某种交易。   向当时出面作证的柳小文,以及把整件事情曝光的柳沄沄, 包括事件的另一个主角齐根望实施报复。   以他平日里为人处事的圆滑, 有不少社会上的酒肉兄弟, 可能会听到后面进去的人所说的一些风声,大概也能猜到齐保光和柳小文的事儿。   毕竟当初若不是为了让齐家人高看自己,柳小文也不会站出来作证,以此把他们家的亲弟弟换回来。  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, 他一定会去向柳小文肚子里孩子的亲生父亲下手。   不过他终究还是棋差一招,他以为的报复, 反倒是成了柳小文的棋子。   在她看来, 这正是自己能够进入齐家的机会。   倘若齐保光没有失去生育能力, 那日后等齐根望出来了, 一定不会同意他俩的婚事。   别看齐保光现在正在兴头上,对她还有几分热情,但时间长了,谣言听得太多了,再加上齐根望的劝阻,一定会翻脸不认人,再去外面找个新媳妇儿回来。   到时候这个不明不白的孩子出生了,肯定会和她一起被沈穗丰抛弃。   对于看过原书的柳沄沄而言,她很清楚柳小文绝不会是一个没什么思考能力的恋爱脑,反而像这种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的决定,是一定会做的出来的。   既然她能在对沈穗丰没有什么好感的情况下,就因为一个美梦以身相许,那也一定会想着从齐保光那里套走不少利益。   只不过米钢对她哪有这么深的了解,估计这会儿还为自己的那点儿小聪明自满呢。   捅伤齐保光后,他剩下唯一的一件心事,就该是报复柳沄沄了。   前后院住了几个月,米钢肯定能看穿柳沄沄对赚钱的渴望,也知道纪禄源的存在。所以今天那两个在车上的窃贼,很可能也是他派去的人。   否则以干他们那一行的机敏程度,不可能傻乎乎地跟着纪禄源,真的到了公安局门口才反应过来。   与其说是纪禄源把他们引到了公安局,倒不如说是他们把他带到了那里。   “他应该是提前做了两种方案,故意让你们抓到他,在回局里的时候,如果正巧能碰得上纪禄源,那就由他制造出这场意外。如果时间不巧,那两个车上的窃贼,就会对纪禄源下手。”   总算梳理明白前因后果,赵腾等人听了她的猜想,商量了一阵儿,当即决定留一小队人继续搜寻,其余的人则回去审问今天抓到的那两个窃贼。   有了新的推断,柳云没有再急着漫无目的地找寻。她回忆曾经和纪禄源聊天时,谈到有关山上这群劫匪的情况。   那是她高考那阵儿,纪禄源和酒厂的人一起,在周围的山上寻觅合适的药材。期间就曾遇到过一些想要半路劫财的人,那些人不怎么识货,看他们背着的是一些不值钱的草药,才勉强放了他们。   当时纪禄源回来和她说过,如果日后上山再有遇到这些人的情况,一定不能慌,要先引着他们往亮处走。   越是昏暗的地方,越容易被他们偷袭,只有先到亮处,才可能能找到愿意帮忙的人。   再者如果往明亮的地方走,兴许就能走到大路上,到了常有大车来往的路段,这群人就不敢那么嚣张了。   这一点她也曾去向项海核实过,对于这些匪徒,除了公安同志有力的抓捕以外,平时在这些比较荒芜的地方,他们只会在一些大车司机面前有所收敛。   这些司机在这几条路段来往比较频繁,听说曾有几位救过他们这群人的老大,所以像他们这种小毛贼一般也不敢造次,多数时候看到大车途径一定会避开。   那么,他们刚才从山上滚下去后,如果没有掉进机关内,纪禄源一定会把那人带去西边的大路上,伺机等待救援。   “小柳同志,这是附近的地图,往西面走一截会有一个岔路口,这两条小路会通往不同的大路,局里现在已经派人分别去找了,你不要太担心。”   公安同志的办事效率很高,不一会儿就探清楚了附近的地形。   天气太冷了,为了防止她受寒,几位领导在商量后,决定先送她回大杂院。   柳沄沄婉拒了大家的好意,决定留下来帮他们一起找人。现在就算她回去,也是坐立难安,还不如在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。   公安同志理解她的心情,也没有再多做劝阻。把她安顿在安全的地方等候,就和其他下属一起继续寻觅了。   柳沄沄展开了手中的那张地图,目光在那两条画了圈的小路上打了个转。   这两条小路一左一右,最终通往的大路南辕北辙。如果想在天黑之前找到人,那把警力用在同一条路上才是最快的。   她没闲着,跟着几位同志走去那个岔路口前,朝左右两边看去。   说是小路,但其实过往的路人并不少。又赶上过年的这几天,急着赶路的人们都想抄条近道。   两条路上的脚印交叠横生,一时半会儿,很难分辨出他们究竟走向了哪边。加上光线不足,勘察的工作仅能凭几只手电筒来回传递进行。   柳沄沄分别在两条路边站了一会儿,借来一只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。   忽然,她起身焦急地叫住路过的赵腾:   “是这边!他们没去大路,我们快走,再晚就来不及了!” 第43章   ◎不会同意的◎   路上的脚印尽管已经被踩得难以辨认, 但柳沄沄注意到了,在这条泥径的左右两端,有一小段印着半个鞋印的路。   她知道这是纪禄源留给她的记号——那次在村里的晚上, 她就是这样教纪禄源躲避野猪的。   但脚印并没有延续很长, 大概只到了路段的三分之一处就戛然而止。   柳沄沄朝远处眺望, 按照最后半截鞋印的方向, 他们应当是去了田埂尽头的那片湖边。   天气虽寒,但到了过年时, 有些负担不起肉食的人家, 若有钓鱼的技艺,常会到那里去钓来几条丰富年货, 上面那层薄冰也早已被砸了不少窟窿。   这会儿天已经快要全黑了,两人若是在冰上厮打起来, 很可能就会坠入其中。   身上裹着这么厚的棉衣,一旦吸入冰冷的湖水,就是再高超的游泳技术, 也未必能上得了岸。   幸好柳沄沄及时想到了这里, 在一行人赶到时, 两人差一步就要争执到湖边了。   折腾了一天,来帮忙的人们总算能在月升之前,各自回家团聚了。   “我没事儿的,自己回家抹点碘伏消消毒就好了, 你快回去和她们吃年夜饭吧。”   公安同志把他们送去了医院,等候包扎伤口时, 纪禄源站在一旁, 愧疚地说道。   他没想到, 今天的事会这么离谱。   和柳沄沄猜想中一样, 他也是在看到那人从公安同志手中逃出去的那一刻,想通了前因后果。   滚下山坡后,两人都没有受很严重的伤,但对方身手敏捷,尽管他身体还算不错,可真正打斗起来只能算是个平手。   不过冬天穿的衣服厚实,再加上他尽力地避开对方的拳脚,几乎也只是一些皮外伤,并没有伤到要害。   已经七点多了,他担心柳沄沄赶不上年夜饭,劝她快些回去。   “不急,等你包扎好了,咱们一起回大院儿吃。”   柳沄沄平淡的语气让他昏昏沉沉的大脑一个机灵,平日里虽说也常去大杂院儿,不是什么稀客,但今天这种日子登门造访,像这样狼狈属实不妥。   “算了吧,我还是自己回那个老房子里过年,反正也就是一顿饭的事儿,明天有什么我们见面再聊。”   纪禄源犹豫了半天,还是想出几句相对委婉的拒绝。   他已经很多年没和别人一起过过年了,前几年工作的时候,他总是自高奋勇的提出换班,趁大年夜在厂里加班排解孤独。   今年还是因为学校放假,不能再住在宿舍里,他不得已只能回那套外祖父母留给他的老房子。   “就这么决定了,做生意的事情一天都拖不了,今晚上,有些事儿就得做出决定才行。”   柳沄沄知道他在顾虑什么,但他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,今天又险些遭遇危险,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让他一人回去过年。   所以也不多说废话,三言两语做出了决定。等包扎完伤口,便带他一起往大杂院走去。   医院和大杂院儿离得不远,两人没说几句话就到了门口。   后院儿门一推开,纪禄源愣住了。   院子里不但有他熟悉的江霞萍一家三口,还多了一对儿中年夫妇。   “爸妈,这是纪禄源。”   再听到柳沄沄的介绍,他才反应过来,不由怨自己实在不够聪明,明明今天是过年,柳沄沄怎么可能不回自家去呢?她不回去,父母也一定会来陪她一起的。   “呦,你可算来了,欢迎欢迎!叔叔阿姨,这位是我和项海的一个老朋友,他和沄沄还有穗莱都在一所大学,今天不是沄沄搬来的第一个年吗?我们就是请他来和我们一起热闹热闹的。”   江霞萍听到动静忙从厨房里赶出来,热切地迎道,又和柳家父母解释了一通。   在屋里和父母聊天的沈穗莱也出来了,上前招呼道:“你前两天送来的东西,我们今天做菜的时候都派上用场了。快洗洗手,准备吃饭吧。”   有了两人的解围,院子里的尴尬稍稍缓解了一些,纪禄源也顺势接道:“叔叔阿姨好,实在不好意思,我今天在路上不小心被人碰到了,所以受了点皮外伤,耽误了时间。”   “没事没事,我们也是才刚来一会儿,小纪,你的伤怎么样?”   柳父没有做长辈的疏离,走上前看了看他的伤,把门一开,和他回屋里聊天了。   赶去厨房帮忙的柳沄沄,特意回头看了一眼,柳母站在正房门口,没有推门进去。   再联想到刚才她带纪禄源进来时,她妈欲言又止的表情,不由心头一紧。   来到这里也有多半年的时间了,在她的印象中,柳母并非是那种封建的老传统,反而对年轻的男女同学交交朋友这种事情,看得很开。   之前刚考上大学那会儿,她回家住了几晚,夜里母女俩夜聊的时候,柳母还和她说,如果有眼缘儿,趁大学找一个心仪的也不错。   柳母柳父是自由恋爱,所以对待子女的恋爱问题上,都是比较开放的态度。   平时她偶然在家里说学校的一些事情,捎带着提到纪禄源,父母还会拿他打趣。   虽说过年直接把人带到家里来有些冒失,但这也不算是新女婿上门儿,按柳母的素质涵养,不会从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。   很显然这中间,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。   不论有什么心事,她搬到后院儿的第一个年夜饭,还是在一片欢乐的氛围中度过了。   熬过了十二点,各家又聊了一会儿,就回屋睡觉了。   江霞萍听她说过纪禄源的情况,特意让项海劝他留下,两个大男人在一间小屋里将就了一晚。   回到屋内的柳父还没什么困意,打开门缝确认了女儿屋内的灯关了,钻进被子里,和妻子笑道:   “媳妇儿,我看今天那个小纪人不错,你看着咋样?要不要,咱给他俩撮合撮合?”   他想了一堆纪禄源的优点,正想着细细道来,却被爱人的一番话浇灭了热情。   “不行,他的主意你可千万不能打,我是不会同意的。” 第44章   ◎未卜先知◎   晚上没怎么喝酒的柳沄沄, 隔着一道墙,将父母的谈话声听得格外清晰。   “你为啥不同意?我看人家小纪挺好的,长相一表人才, 对咱们也特别客气, 你该不会是因为人家今天没带着礼物上门, 有什么不满吧?”   “我是那么唯利是图的人吗?你不知道, 我以前见过他。”   柳父闻言一惊,他以前怎么没听妻子说过这回事儿?女儿在家不都提过很多次纪禄源了吗, 怎么今天才说见过。   “我以前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儿啊, 刚才进门的时候,我就看着眼熟, 后来你们进屋里聊起来他以前的工作单位,我才想起来, 我不是有个朋友也在玻璃厂工作么?之前我去的那天,这孩子正一个人闷在那里修东西。”   这事儿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了,柳母仍然记忆犹新, 那天她去给朋友送东西, 全厂的职工都走完了, 大热天儿的,就这小伙子一个人在里面坐着。   “我朋友告诉我,这孩子运气特别不好,干什么都差一点, 本来上个月提工资有他的份儿,结果就是因为那两天他发高烧, 有一个小领导就把他的名额给了自己家亲戚。”   “那都是巧合, 你不要老是听信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, 再说这错, 本来也不在他啊。”   柳父是真心觉得纪禄源不错,对这事不屑一顾,况且这也和小伙子个人品行没啥关系。   “我当然知道错不在他,但是你想想,他要是跟咱闺女过日子,如果运气不好的话,那是会影响很多事的,而且当时她们和我说,这人特别邪门儿,不仅是因为这一件事儿,从他进了厂,就有各种奇怪的事情缠着他。远的不说,就说今天吧,这大过年的,他说他撞到了柱子上。你想想这事儿不荒谬吗?身上的衣服都脏成那样了,怎么可能只是碰了一下那么简单?”   平心而论,柳母对这件事情也有些纠结,一方面她和丈夫一样,也觉得纪禄源是个人品看上去不错的小伙子,但身为母亲,她看的更加长远,如果两人将来真的结婚了,运气的好坏事关重要。   更何况当初在玻璃厂的时候,她听对方的同事说过一些有关他家里的事,虽然也知道谣言不能全信,但在这种事情上,必定是得更加仔细。   有一肚子话想说的柳父现在也有些犹豫了,话糙理不糙,一个人运气的好坏,的确不是短短一时能够改变的。   就拿他弟弟一家来说,表面看上去还算马马虎虎,但往细里一看,女儿怀的不是自己丈夫的孩子,儿子虽然有了工作,但也在厂里频频受挫,不知被领导骂了多少回,这么下去,得猴年马月才能升得了工资。   他常听周围的人说,他弟弟一家就是运气不好,所以才频频出这些怪事儿。再一联想到女儿一辈子的幸福,刚才还想要夸奖的话,又全被咽回去了。   “不过咱们父母能给的,也只是意见而已,具体的决定还得她自个儿做。我倒觉得,她有可能看上人家小纪了。”   柳母又不糊涂,对男男女女之间的那些眼神和小动作看得明白。也知道刚才江霞萍和沈穗莱的话,都是在帮女儿。  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,能在大过年把人领上门儿,那一定关系不寻常。   冷静下来后,她自知不能因为几句传言就敷衍地做决定,所以打算等过完年,再去玻璃厂打听打听,看看纪禄源的个人情况究竟如何。   哪知道这不打听还好,一打听,竟有了更震惊的结果。   “你是说,这孩子一出生,他家附近的几户人家同一天破了财?”   柳父已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淡定,报纸往桌上一拍,站起身来,瞪大了眼睛快步走到妻子面前。   天底下巧合的事情多的是,但像这么邪性的情况,他还是头一回听说。   往常只听说过孩子命太硬对父母或是亲人有什么影响,像这种蔓延到别人家的事情,几乎是闻所未闻。   “是啊!而且是一分不差,他这边刚落地,周围几家就接连发现,家里仅剩的那一两件贵重品全都不见了!而且当时家里都有人在,根本不可能是进了贼!”   今天听了这么多,柳母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,她打心眼儿里是觉着纪禄源挺可怜的,从小被父母扔出家门,现在还是孤苦伶仃。   但只要一想到这么邪门的事儿,她就没办法控制自己,不去担心女儿的安危。   于是夫妻俩一合计,晚饭也顾不上吃,直奔大杂院儿,准备连夜将女儿说服。   去之前两人想了很多种合适的说词,结果到了门前,谁都支支吾吾说不出口。   当父母的总是害怕孩子不高兴,况且如今他们都不知道女儿和纪禄源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,万一她用情至深,这辈子非他不可,那他们两人这么反对,说不定会是适得其反。   若她再想不开做点什么,他俩可得后悔一辈子。   正想着,突然听到胡同口的交谈声,再一细听,不正是女儿和纪禄源么,两人连忙从院门口走开,跑到树后避开。   “禄源,这一趟多亏了有你,否则咱们就要晚一步了,到时候再想赶上,可就没那么容易了。”   距离纪禄源把那批围巾从南边带回来,已经将近十天。   十天的时间,加上柳沄沄提前请薛阿妹帮忙做的那些手套一起,抛去成本及人工的费用,两人足足赚了近四十元。   货物本就不算多,他们又留下来了一些,请薛阿妹分析针脚走线,所以能卖出这个价格,已经是纪禄源意料之外的了。   他再一次钦佩柳沄沄能够算准时机,让他赶在过年之前回来。   这几天他们在乡间的大路小路上,及各大车站附近卖货的时候,几乎就没有卖不出去的时候。   南边的样式和这里不同,采买的时候,他又选了不少红色的,配合着过年喜庆的气氛,在光秃秃的路上格外诱人。   不论是去探亲的,还是去见朋友的,都想买来一条给自己添一添面子。   手套相较之下卖得没那么快,但柳沄沄心细,请薛阿妹做了不少小朋友的尺寸。   小小的棉手套上面,绣着各种可爱的图案,在物质匮乏的年代,轻松吸引了不少孩子。   大过年的,孩子提出的愿望,家长多半也会满足,加上他们的售价并不贵,很快就搭配着红围巾一起卖出去了。   经过了这次尝试,两人基本已经能够确定,他们这种走街串巷的方式,在目前阶段来说是正确可行的。   得亏时间挑得好,想挣钱的人当然不止他们,不少有渠道拿货的小贩,在后面几天也卖着相似的围巾。   但年已经快过完了,人们开始正常上班,没什么时间再去逛街。   再加上过年这几天花了不少钱,没有了节日的氛围,多数人都冷静下来,不会再那么冲动地买东西了。   “不不不,要不是你想得这么周全,咱们这事肯定也成不了。”   被她夸了几句,纪禄源尽力掩盖着自己的心花怒放,憨憨地笑道,暗自盼望着下一次的合作。   “过两天,我还想再卖些东西,你等我消息。”   他想提又不敢提的样子,被柳沄沄看在眼里,心底一暖,主动邀请道。   藏在树后的夫妻俩,把他们的话一字不落地都听了去,恨不得现在就冲出来拦住女儿。   两人若是早知道女儿和纪禄源在一起做生意,就是出于哪一点都不能让这事儿再继续下去了。   但两口子毕竟还是有素质的人,强忍到他们在巷子口分别,看女儿进来后,马不停蹄地冲出来。   正要说话却被柳沄沄先笑意满满地回道:   “爸妈,你们不要担心。他小时候的那件事情是有隐情的,我都已经查清楚了。”   夫妻俩相视一望,这大学里,难道还教未卜先知的课程? 第45章   ◎下一项生意◎   听了好一会儿, 夫妻俩才慢慢明白过来,原来还没等他们出手,柳沄沄就已经事先把这事儿摸得清清楚楚了。   柳母不禁笑自己总是担心得太多, 像柳沄沄这样这么聪明, 能考得上大学的孩子, 怎么会不去查明白, 就和另一个人有生意上的往来呢。   自从那次提出要搬进大杂院儿开始,柳沄沄就好像变了个人, 比以前懂事了很多。   尽管人搬到这里了, 但总是隔三差五地回去探望他们,考上大学以后, 又和他们说了药酒的事情,现在不仅不需要他们再负担她的生活费了, 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给他们送回来一些钱。   这么有规划的孩子,怎么可能随意做决定呢。   但柳母还是有一点想不清楚,她问了很多人, 得到的答案都是纪禄源是会让周围人跟着破财, 怎么女儿却能找到不同的结果呢?   “沄沄, 你确定这个消息准确吗?当年他出生时候发生的这些,不仅仅是巧合,全是人为制造的意外?”   柳父也一样有顾虑,哪怕知道女儿做事稳重, 断然不可能随便说个结果来糊弄他们。但也觉得略有蹊跷,一个刚出生的孩子, 究竟是什么人会这样嫁祸于他呢。   “我确定没错,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, 就是他二伯一家。他们提前收买了周围的邻居, 请他们到时候帮忙捏造出一个谣言,说他一出生,就是破财的命。”   原书中从来没有提到过纪禄源,所以调查他的家世背景对柳沄沄而言,是一个不小的挑战。   从个人的交往来说,她对纪禄源没有任何怀疑,从来都是完全的信任。但事关到做生意上,她不敢笃定,这样一个陌生的人,背后会不会有什么秘密。   所以从去年暑假考完大学之后,她就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件事。本来不打算这么快就和父母坦白的,但既然大年夜那天,听到他们在为这事儿发愁,自己也必须给一个交代才行。   她没有主动问过纪禄源的家庭情况,但他似乎也不想对她有什么隐瞒,平时聊天时,时不时的会说到自己家原先的住址。   由于他和家里已经没有什么联系,所以调查起来也更加顺利一些,不会在他面前露馅。   在这几个月中,柳沄沄陆续查到了当年的情况,纪禄源的祖父母并非原配,而是半路夫妻。   两人都分别带着一两个孩子,而纪禄源的父亲,则是他爷爷和奶奶结婚后的第一个孩子。   当年他刚出生时,家里还尚且有一些家产,他二伯作为他爷爷和前妻所生的长子,生怕他这个长孙会夺走属于自己的一切。   所以就悄悄给了周围邻居一些钱,请他们等他出生那天,谎称家里的财务丢失,并到纪家来要赔偿。   纪老爷子和妻子原本是不信的,纪禄源父母也是如此,毕竟这是他们的头一个孩子,外人再说什么,做父母的也不可能就此抛下他不管。   但这种“巧合”,慢慢地波及到了家中。先是他大伯母的陪嫁首饰不翼而飞,紧接着,甚至连几个姑姑和叔叔们的零用钱,都消失得无影无踪。   到最后,全家上下几乎没有人不丢东西。   制造出这种惊恐的气氛后,最重要的一步,就是他二伯花钱请来算命的“大师”,三言两语就让迷信的一家人彻底相信了,这孩子就是个不祥的命。   本来纪家是想把他送到山上的庙里当小和尚的,但到了临走前,他妈还是不舍得,决定把他送回娘家。   这些全都是柳沄沄从纪家以前的老邻居那里套出来的话,从纪老爷子走后,几个后辈就分了家,也都搬离了原先的住处。   所以这些邻居也早和他们家断了联系,但都不会忘得了当年的情况。  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,当年的亲历者多半已经不把这事儿放在眼里,还当做一件为自家添财的好事拿出来炫耀,从不曾想过,纪禄源这些年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。   “那小纪这孩子真是可怜,这群人怎么就没有应得的报应呢!沄沄,你和他说过这件事儿吗?让他别再有什么心理负担了。”   听她说完,父母皆是义愤填膺。   尽管知道有些人会为了一己私利,做出些不耻的事,但对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就这么狠心,还是把两人气得不轻。   “我没和他说,这事儿一旦说了,他一定会去亲自核实的,但这些人面对他本人,绝对会守口如瓶,他二伯也就更不会承认了。所以,我想和他继续合作,让他先慢慢忘了那些话,以后再找机会告诉他实情。”   柳沄沄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,还是觉得千言万语的安慰,都比不上事实的证明。   现在纪禄源已经能够凭自己的本事挣到钱了,和她的合作也是一路顺畅,等他的自信心由此重建后,自然也就不会再被那些胡言乱语所困了。   “那也好,这事儿也不要总和他提,免得他会多想。不过你们两个人做生意,一定要格外小心。”   现在的情况比前几年要好不少,柳母见到过不少私自买卖小东西的人,但他俩现在都还是学生,千万不能因为一点薄利而惹上大麻烦。   打消了父母这边的顾虑,柳沄沄也就紧接着投入到了下一项生意中。   没过两天,就到了开学的时候,元宵节也紧紧跟在后面。   为了赶课程进度,学校只能赶在过节之前开学,但却换来了不少同学的怨声载道。   食堂做面食的那几位师傅都还没回来上班,到了元宵节那天,仅有一两个门外汉做出来一批元宵。   不仅卖相不好,为数不多的量根本不够学生购买。   过年吃惯了好的,都盼着元宵节再吃一顿这种不常吃的好东西,给这个年画个圆满的句号。   下了课兴冲冲地闯进食堂,却一个个都大失所望。   正心灰意冷的时候,忽然听到有人在操场上拿着大喇叭喊:   “同学们,快去南门看看吧!那里的元宵,比我以前吃过的任何一个都好吃!” 第46章   ◎一场硬仗◎   在后厨忙得热火朝天的江霞萍, 无比庆幸自己听了柳沄沄的话,今天在厂里做完午饭就请了假来这里帮忙。   这才短短的一个多小时,就已经和她在厂里忙活一个月的收益差不了多少了。   这也更加坚定了她过段时间一定要辞职, 出来单干的决心。这几天项海不怎么跑长途了, 过了年还没怎么出过院门, 放在以前, 她一定发愁生计。但现在看来,倒也并非坏事。   有他在, 不仅能帮着照看孩子, 还能站在外面煮元宵,帮她打打掩护。   和她过了这么多年, 项海煮饺子和元宵的手艺也学得差不多了。她只需要在后面这个小房子里,把柳沄沄提前和她说过的馅料调好, 再教她和沈穗莱一起包好,剩下的就靠纪禄源传到前面的小厨房,和项海一起煮熟了。   这间房子, 是前不久柳沄沄特意找人租下的。房子常年空着, 没什么人来往, 但地理位置很好,就在学校对面的一条街上。   前面的那间屋子除了一个小厨房,刚好可以容纳一些食客,后面的这一间也足够她们三个包元宵用了。   起初听到这个想法的时候, 江霞萍还有些迟疑,她从来没在厂外做过这种小生意, 虽然早有这份心, 却总是害怕自己做不成。   但当听到柳沄沄给她提议的各种新奇的馅料时, 她就知道今天这生意一定能做得红火。   现如今市面上不管哪里贩卖的元宵, 大多都是白皮儿黑芝麻馅儿的,看上去大相径同。   柳沄沄却别出心裁,不仅和她们一起调出来豆沙、花生等馅料,还试着把一部分元宵做成缩小版,并配上了醪糟做汤底。   外皮也是花了心思的,和面时加入了一些水果汁,把单调的白色变成了五颜六色。   色香味俱全,还极具特色,又恰恰好赶上了学校那位主厨不在,没用多久,他们准备的这些原料就全被一扫而空了。   学校本来是想制止的,但一想到自己食堂的师傅不在,学生们又都嚷着不想留下遗憾,所以对这事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。   大颗一碗卖三毛,小颗一碗卖两毛。   到了深夜,几人回到后院儿点着蜡烛算了算,一晚上,零零散散总共卖出去一百元多块。   刨去原料和租房的费用,一人平均分到二十多,近三十元。   “我们两口子拿一份钱就可以了,你们上学又没有工资,理所应当该多分一点儿的。”   “没错,你们还跑去租房子,来来回回太辛苦了,我俩也没帮到什么忙,尤其是我,就负责煮了一下元宵,洗了几个碗而已。”   江霞萍夫妻俩都是实在人,一晚上就能赚到小一个月的工钱,对他们而言简直是不可思议。   如果两人各拿一份,那心里可是过意不去。说罢,把钱又推让到桌上。   “那怎么能行?没有萍姐你的手艺,今天咱们这事儿根本干不成。我们也就是想想法子,主要还是依仗着你调馅儿和面的水平。”   这是他们五个人第一次在一起做买卖,柳沄沄知道这种事必须第一次就得办公平,所以把钱又塞回到江霞萍手中。   沈穗莱也跟着附和:“萍姐,你就拿着吧,咱以后一起做买卖的机会会更多,如果真按照沄沄所说,我们家的店到年底就能开业,那等明年这会儿,咱们在一起分的钱,都不知是现在的多少倍了!”   有了她们两人的劝阻,江霞萍也不想再客气,索性把钱接过来,笑着许诺道:“行,有你俩这几句话,这个钱我就先收下了,等以后你们家饭店开了,我一定去好好干。”   仅有这一夜的赚钱机会,并不像过眼烟云,让他们只能高兴一阵儿,反倒成了一个长久的盼头。五个人都盼着到年底,能够正儿八经做大买卖。   但在此之前,院子里又不安宁了。   开了春儿的一个周日,柳沄沄准备了一些带给父母的东西,到了九点来钟,就准备出门儿往家赶。   还没走出后院儿,却听到耳熟的声音。   “大哥,这房子你想回去住,收回就是了,没必要和我说。反正现在我们一家人都不住在这里,不过我那个小孙女儿倒是住在里面,你有什么事儿啊,就去跟她商量。那房本儿不也在你那儿吗?我当初啊,把那份字据给她了,以后就和我无关了!”   她爷爷带着几分得意的介绍由远及近,很快,走到他们院门前拍了拍木门,声调又往上扬了扬:“沄沄啊,你大爷爷来了,快把门儿打开。”   同样听到外面声响的江霞萍和沈穗莱有些错愕,她们怎么从没听柳沄沄说起过,这房子,难道还有一半是别人家的?   当事人却淡然一笑,清了清嗓子,准备开始这场谈判。   没错,早在刚来的时候她就知道,这几间房子按照原书中的说法,是由她爷爷和她爷爷的兄长一同继承的。   近三十年前那会儿,登记土地房屋所有证的那段时间,柳沄沄她爷爷和父母闹矛盾,带着妻儿出了省,几个月都联系不到人,所以当时还尚在人世的太爷爷,就把这几间房的名字都写成了大儿子的名字。   并让他立了一份字据,承诺以后若是她爷爷这一家子还会回来,其中有两间房是他的。   过了几年落魄归来的一家人,又托她大爷爷的妻子帮忙给她小叔找了份工作。   所以当初她爷爷就是脸皮再厚,也不好开口问自己哥哥要回那两间房。   于是这事儿就一直拖着,直到前几年,她大爷爷要去别的地方,才和他们提出,按照当年的字据,把这两间房分回来。   但彼时院子里已经出了一大堆邪乎事儿,坚信风水的一家人谁都不想再要这两间房,所以这事儿也就仍是悬而未决。   刚来那会儿,柳沄沄提出要这几间房的时候,就已经知道了背后的故事,所以在住进来没多久后,就登门去要回了那份字据。   也就是说,现在她所拥有的是两间房,但还没有正式归在自己名下,而今天这位大爷爷来这里的目的,在书上倒是从未提过。   不过,根据原书中的描述,她大爷爷为人并不和善,看来今天这一面,又将会是一场硬仗。 第47章   ◎同归于尽◎   果然, 才一打开院门儿,就看到一位黑着脸的老人举起拐杖指着柳沄沄骂道:   “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还有脸面来占我们家的房子?”   站在她身后的江霞萍和沈穗莱,听了这话哪还能无动于衷, 正想上去理论几句, 都被她先拦下了。   “现在的社会是男女平等的, 我一样可以继承, 况且这份字据现在就在我手上,您就算是不承认也不行。当初这份字据还被拿去做过公证, 您不会也忘了吧?”   这几个月遇到的好人多了, 柳沄沄都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棱角了。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大展身手,她突然就来了劲头。   “什么公证?欺负我年纪大不懂吗?公证早就不做数了, 你现在和我说这个,也不怕被别人笑话!”   可惜那边还沉浸于自己的个人幻想中, 以为用他的威严足以震得住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,殊不知对方不急不躁,回屋里翻出那张字据, 直接提出要和他一起去看看, 究竟是谁对谁错?   这下可让他心里有些没底了, 本以为几句话就能把这两间房子要回来,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不怕他。   他冷哼了一声,绷着脸又指责道:“你爷爷没跟你说过吗?谁让你那个不争气的爹,当初硬要取一个同样姓柳的人家, 现在好了,你已经不是纯粹的我们家的人了。我也不想多和你废话, 赶紧把字据拿出来, 别耽误我把房子卖给别人!”   不用他多说, 柳沄沄又何尝想和这种思想还停在一百年前的人多浪费口舌。不过, 现在看来她耐着性子没有打断他,也是有好处的。   这不,都不用她仔细调查,对方已经讲出了自己的窘境。   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钱。   开门之前,她其实早有预料,以这些人传统封建的思想来说,一定不乐意住进这屋子里。   所以十有八九,是想把这块儿烫手的山芋推出去,换成实打实的钱。   现在既然已经得到了证实,她更不着急了,悠哉悠哉地拿着那张字据,在院儿里摆了摆手。   “可这两间房现在就是我的,您说什么都没用,现在的公证处都恢复了,只要有这张字据在,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有地儿说理去。”   这一大清早后院儿就闹出这么大动静,前面三个院儿闲着的人,几乎都围在门前,许久没和她有什么交集的柳小文也要出来插一嘴。   “就是说理,也要讲究民情嘛,你一个女孩子,总不能惦记着娘家的那点儿东西吧。”   这话任谁听了不想发笑,院子里的人都不傻,还真让他们看不出来,柳小文当初对后院那几间房有多眼红呢。   要不是因为怕被沾上不好的运气,她怕是恨不得,把那两人的这几间房子一并要过来。   这大爷爷兄弟俩,虽然一向看不起女人柳小文出了孩子的事儿之后,更认为她伤风败俗,对她没什么好感了。   但不影响在这种时候,为对方虚假的认同喝彩。   “你看看你看看,同样住在一个大院儿里,你怎么就不能多学学你堂姐?成天抛头露面地去外面上学不用说了,现在还敢这么和长辈说话,真是有辱家风!”   她大爷爷越说越激动,柳沄沄强忍着笑意,坐在石凳上,还是摆弄着手里那张纸。   虽然一言不发,但意思表达得很明确:只要有这张纸在,正房这几间屋子就别想一并卖出去。   不用多问,她也能推测出个大概了。对方之所以这么心急地要这张字据,想必是答应了什么人,必须同时卖掉四间房,否则也不会在这儿和她较真儿了。   这恰恰正和她的意,既然对方着急,那她今天的支出,看来还能再更少一些。   “这位老先生,您还是请回吧,您要是愿意住进来,那这边的两间房还能给您留张床,但您如果一定死守着,非得要把这两间房收回去,那是肯定不行的,我们后院儿的人都不会答应。”   两方僵持不下的情况,给了江霞萍出手的机会。她把一块儿磨刀石从厨房拿出来,放在石桌上,坐在柳沄沄旁边磨起来菜刀。   又好心地转过半个身子,在菜刀的摩擦声中,劝着那位颤颤巍巍的老头。   “是啊,老先生,而且您说的话实在有失偏颇,可能您还不大了解情况,这半边的房子是我们家的,现在我哥和您弟弟家的大孙女儿,都得去中院租房子住,而我却能一个人住在这间屋子里。所以我们院儿的民情就是这样,您如果决定住进来了,还得好好适应一段时间才行呢。”   考上大学以后,沈穗莱也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,不再被先前的那些流言蜚语所困扰,说起话来自信了许多。   接二连三的狂言,把老头子气得头晕眼花,拿着拐杖在地下狠狠地跺了几下。   不用说刚刚想好的一堆反驳的话,全被院外的起哄声搅乱了,就是现在给他特意架起个话筒,他也挑不起来话头了。   他怎么可能会愿意住进这种地方来,要不是现在急着用钱,今天也不会来这儿自讨没趣儿。   就后院儿的这种风水,他刚踏进来就后悔了。别看他那个弟弟在路上一直煽风点火,现在不还连门槛儿都不愿往过迈么。   但已经迈进来的步子,也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。他只盼着赶紧把这事儿解决掉,少在这里待一分钟算一分钟。   “那你们说怎么着才行?反正今天这房子我是要卖给别人的,要么给钱,要不然现在就赶紧收拾东西,从这儿出去。”   气焰被消得差不多了,他也没有了刚才的气势,独自个儿坐在另一边的石凳上,放低一些姿态,想尽快把钱要到手。   “谈生意总要讲究个你来我往,您是长辈,我让着您,不妨您先说个数,我再往下压就是了。”   柳沄沄叠好了字据,莞尔笑道。   老头子这会儿,也顾不得训斥她不懂长幼尊卑了,又狠狠地跺了一下拐杖。侧过头把屋子的全貌看了一遍。   不屑地报了个数:“一间房子五百,一共一千!”   院里院外都是一片震惊,柳沄沄却觉得还算可以,甚至比自己预想中还要再低一些。看来这人在来之前是做足了功课,也是真的想尽快交易。   她正想着再还还价,一声嘶吼从院外扑了进来:   “今天谁敢收他的钱,咱们就同归于尽!” 第48章   ◎把刀放下◎   看热闹的人们顿时乱作一团, 里面这位还只是磨磨菜刀,谁都知道,这只是做做样子而已, 外面举着菜刀冲进来的这位, 看上去可是个不要命的主儿。   在屋里看孩子的项海听到这动静, 立马飞奔出来挡在几人之前。   “大兄弟, 有什么话你慢慢说,先把刀放下。”   “慢?我这话要是再说晚一步, 以后我们家列祖列宗都得来把我骂一遍!”   男人走到院子中央, 推开柳老爷子拼了老命的劝阻,举着菜刀就描述起前因后果。   “大家伙儿都来评评理!我爹他今年都快七十了, 你们以为他急着卖房子,是为了我们这些晚辈吗?我告诉你们, 根本不是!他在外面一直有一个相好儿的,现在人家孙子要下乡回来了。他就想起来卖房子,要用这笔钱给人家买一份工作和住处...”   “别说了!你别说了!”   柳老爷子被揭了短, 血压嗖嗖往上飙升, 举起拐棍儿, 满院子追打着儿子。   “你有胆子做,还没胆子认了?你今天要是敢把这笔钱拿去给那家人,我们兄弟姐妹和自己家孩子,就全去改成我妈的姓。你要是有本事, 让那女人的孙子改成你的姓,看看人家儿子会不会把你打进医院!”   一院子的人看得津津有味, 都没想到今天的好戏能演这么久。   柳沄沄也不再遮掩笑意, 还时不时的, 给站在门口的她爷爷和她堂姐, 抛去几个别有用意的眼神。   都说软肋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,这话还真是没错,她大爷爷一辈子最看重男丁,儿子现在的这些话,是句句往他心里扎。   机灵躲闪的男人,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出口气,嘴上的话比脚下的步子还要快。   “我们兄弟姐妹几个,从小到大你管过一天吗?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,现在都这把年龄了还不老实,不管我们也就算了,连我妈都不管,你孙女儿到现在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,你却要把钱给别人家孙子买饭碗儿!”   男人越说越气,门外原本还笑的猖狂的几个,也有笑不出声来的。   他说的这些哪是个例,家家就算没有这样的丈夫,也少不了有这样的爹或是儿子。   但好歹自己家的家丑,是关在屋子里的,只要不像这样闹得满城风雨,都能被当成不存在。   毕竟是上了年纪,跑了一小段儿,柳老爷子也撑不住了,停下来瘫坐在石凳上,哼哧哼哧地喘着气。   “我告诉你!这房子是我老子留给我的,这笔钱我要怎么花是我的事儿,和你没关系!就冲你今天这些话,以后咱们两个人,就不再是父子了!”   他沙哑无力的嗓音,并没有引起儿子的恐慌。反倒随着对方的一声冷笑,门口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。   他们一同走进来,冷冷地看着柳老爷子:   “那我们几个,以后也都不会再叫你爸了,等过几年,你就找别人伺候吧。”   眼看事情已经家庭矛盾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下去,柳沄沄知道现在必须得终止才行,于是忙出来假装委屈道:   “各位伯伯姑姑,你们的心情我都理解,不过这房子的事,我也想尽快解决,要不然在别人名字的房子里,也住得不安心。我不是不想斩断咱们之间的亲情,就是怕日后,大爷爷还会像今天这样不依不饶地闯进来,我们院儿还有小孩子,万一再把人家孩子吓着了,我怎么好意思继续住下去啊!”   这番有理有据的“请求”,把几个只想来问父亲要说法的中年人,打了个措手不及。   “那...你想怎么办?”   说句实话,这房子不仅是他们那个不靠谱的爹不想住,就是他们几个,也没人愿意要。   一个两个都想着把房子换成票子,好解各家之急。   尤其是刚才第一个挥刀冲进来的那位,看柳沄沄的眼神直泛光,仿佛现在已经拿到了那笔巨款。   “我还是想买下来,不过刚才大爷爷提到的钱实在太多了,我现在没有能力负担,不过我可以给你们写一张欠条,先还一百,剩下的在三年内一定都还清。”   见她没有还价,江霞萍和沈穗莱都忍不住为她着急,怎么别人说什么她就应什么?这么大的数额,她一个学生得还到猴年马月去!   两人不知,这其实也是她的策略。   对这一大家子而言,一定不会轻易相信她这个从不来往的晚辈。她冒然提出要买房子,很有可能会被认为有什么圈套。   而她老老实实地接受了这个价格,一是为了获取他们的信任,更爽快地同意卖给她。同时,也是让柳小文因这个高价打消念头。   如果价格再低一点,以柳小文的算计,万一冲出来说她也愿意买另外两间,那到时候,她还得再出更高的价和对方竞拍,还不如现在就这么定下来。   兄弟姐妹几人狐疑地看了她几眼,到角落里商量了片刻,最终同意了明天一起去做公证。   柳老爷子眼睁睁看着自己设好的局,就这样被子女们搅散了,险些没气得背过气儿去。   “早知道你们都是这种畜生,我当初就不该生你们!”   “得了吧!是您生的我们吗?来,您要是有本事自己生个孩子,这笔钱我们几个一分不要,全给您!”   “我们还倒贴送您去京市,给您从头到脚检查个十几次!”   忍了半辈子的几人,哪还会在乎什么面子里子,都恨不得在院子里搭张床,把从小受的这些恶气一一细数。   柳老爷子绝望地看了一眼门口,希望他弟弟和侄孙女儿现在能帮着说句话。   但找了半天,哪还能见到半个影子。   骂骂咧咧了半天,也没人搭理他。最后看子女全都回去了,只好灰溜溜地跟在后面。   几日后,知道了这回事的纪禄源特意在午饭时打了几个肉菜,给柳沄沄庆祝。   原以为放下了这个担子,柳沄沄会轻松不少,但等他把饭盒放在两人中间时,才发现对方难得有了闷闷不乐的神情。   “怎么了?是不是担心钱的问题?没关系,我们慢慢赚,我这儿也还有一些积蓄,你不够的话随时问我要。大不了咱到时候再问别人借一些,反正以后挣钱的机会多了,总能还得上。”   他思索片刻,轻声安慰道。   刚才只顾着为她终于得到房子而高兴,忘了她还背着一笔不少的欠款。   “如果真是钱的问题,倒也没那么难办了。”   柳沄沄苦笑一声摇摇头,想到原书中的那件事,又多了几分愁思。 第49章   ◎亲上加亲◎   人情, 是比起金钱来说,让柳沄沄更加发愁的事。   过不了几天,沈穗莱那个下乡多年的妹妹沈穗盈, 就要回城了。   对于沈家而言, 刚刚经历了沈穗丰那档子事儿, 阔别多年的小女儿肯回到家乡, 自然是一件令他们高兴的事情。   但这时间却是不巧,项海的一个堂弟, 也是过段时间就要回城了。   站在柳沄沄的角度, 首先要面对的问题,就是后院儿有可能会住进来新人。   沈家的情况还算好一些, 仅有沈穗盈一个人要回来住。原本她是可以住回父母家里的,但由于全家人都希望她也能像哥哥姐姐一样考上大学, 所以就让她先来和沈穗莱住一段时间,借机让姐姐帮着她复习高考。   但项家就远没有这么简单了,项海的堂弟项鹏虽然年纪不算太大, 但风流债却有不少。   根据原书所述, 在下乡的时候, 他不仅和一位女知青产生了感情,还和当地村长家的女儿有了暧昧的关系。   虽说这些也只是他个人的事情,只要没影响到大杂院儿里,柳沄沄也不会事无巨细地去多插手管这一档子事儿。   但问题就出在他和沈穗盈年龄相仿, 在书中,两人下乡回来后, 都来了大杂院儿暂住, 没过一段时间就相互看对了眼。   这个年代不比后来那么方便, 很多事情只要当事人不说, 离得那么远,有时候也很难知道真相。   项鹏在乡下的那些荒唐事,他自己从没有透露过一二,在兄嫂和整个大杂院儿的人面前,就是位长相英俊帅气,还会写诗的小伙子。   随着高考的恢复,越来越多的高校里开始盛行写诗的风头,项鹏这样肚子里有点墨水的文艺青年,走到哪儿都能吸引不少姑娘的注意。   所以当他来大杂院里借住的那段时间,别说住在同一个后院儿的沈穗盈了,远近的几个几条胡同里,都知道来了他这样一个男孩儿,把大杂院儿的门槛都快踏平了。   彼时怀着二胎的江霞萍对此十分不满,但碍于丈夫的面子,还是只能接受他住在这里。   若他勤快能干一些,倒也只是添双筷子的事儿,偏偏这人除了天天在外面和小姑娘打情骂俏以外,就是想尽了办法占便宜。   不仅让江霞萍每天给他带回饭来,如果吃不饱,又抬抬腿跑到沈家姐妹那里去。   沈穗莱受了感情上的两次折腾,一眼就能看出他的那点儿花花肠子,也屡次劝过妹妹,千万要明辨是非。但像项鹏这种情场老手,只需要寥寥数语,就能把沈穗盈迷得头脑发热。   仅过了一两个月,两个人就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。而当沈家人带着大了肚子的沈穗盈,去找项鹏兴师问罪的时候,对方却耍起了无赖,一口咬定自己和她没有任何关系,仅仅是住在一个院子的邻居而已。   更离谱的是,就在同一天,那位女知青和村长的女儿,也前后脚找到了这里。   这两人虽没有怀孕,但也都和项鹏发生过那种关系,拿出来了他曾给她们写的亲笔承诺书,一定要和项鹏去结婚。   当时住在后院儿的柳小文和沈穗丰,包括沈家父母,自然是站在自家人这边,所以一致认为,这事儿和江霞萍两口子脱不了干系。   本来关系还处得不错的两家人,一夜之间顿时反目,怀着孩子江霞萍本身脾气就爆,受了这么大的委屈,生生动了胎气,也间接导致了后来生产不顺。   按照书中当时的逻辑,沈家之所以认为项鹏的事情和江霞萍夫妇有关。一来是因为他们都是一家人,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外面的那些情史。   二来,他们怀疑项鹏和沈穗盈纠缠到一块儿,就是为了把沈家的这两间房子夺去。   当时在柳小文的灌输下,沈家人已经都知道了房产的重要性。这事发生的时间又太巧,不免让一家人多想。   沈穗莱是当初家里唯一一个心存质疑的人,私下里还去找过几次江霞萍,毕竟她们做邻居的时间要更长些,她也知道对方的为人。   但江霞萍当时已经被外面的风言风语气得心烦意乱,还以为沈穗莱也是她家派来套她话的人,两人大吵一架,此后的关系也因此淡了不少。   直到后来江霞萍难产,在生命垂危之际,才和等在产房外的沈穗莱说了自己与这事无关。   自那之后,沈家人也渐渐冷静下来,但一切已经物是人非,最后,还是不得不去请求项鹏,和闹绝食的沈穗盈结婚,亲眼看着她跳进火坑。   回头想想,这一切悲剧的起点,都来自于两人同时住进了后院儿。   所以当现在当那个时间点渐渐逼近的时候,柳沄沄左右为难。   她当然是想让这两人避开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机会,但再怎么说,她也是个外人。   不论去插手哪家人的事儿,都显得有些不礼貌。   何况她现在还有学业要顾及,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去棒打鸳鸯。   奈何这些烦恼都无法说出口,面对纪禄源的关心,她只能找了个理由,随便搪塞过去。   好在对方也擅长察言观色,知道她心烦,便不再追问,课余时间帮她多去管理了一些药酒那边的事情。   如此纠结了几天,柳沄沄还是决定去找一趟江霞萍。   除了帮沈穗盈避免那种事,她也不想让后院儿变得乌烟瘴气。   “萍姐,知青回城的事儿你听说了吗?我看旁边那大院儿里,有一家为这事闹得不愉快。”   胡同里还有几个大院,也面临这样的困扰,有一家当初下乡之前,爹妈心疼小儿子,让上面的孩子们去了。   当时说好的,家里始终给他们留个住的地方,但这小儿子怕被哥哥姐姐抢了房子,特意要赶在他们回来之前就结婚。   哪知道人家两个回来的时间提前了,去他说好的对象家里大闹一通,把婚事彻底拆散了。   “听说了!我们厂里有好多人家,都因为这事儿大打出手呢!”   和房子一样重要的就是工作了,几年前承诺好留给子女的工作,现在有些都给了儿媳或是别的亲戚。   “是吗?还好你和姐夫家里没有这种困扰...”   “谁说不是呢,这种麻烦谁家摊上都得愁几年...”   江霞萍没听出她的旁敲侧击,倒突然想起来另一码事。   “不过沄沄,穗莱还没和你说吗?你们两家,说不准又要亲上加亲了!”   “啥?”   柳沄沄迷茫地看向她,在同一时间,猛地想清楚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。 第50章   ◎绝妙的好办法◎   听江霞萍说完, 柳沄沄叹了口气,她早该想到的,以柳小文的个性绝不可能就此放下算计。   现在她和齐保光的事情虽说还没个定论, 但既然沈穗丰愿意接受她, 给了她这个合适的枕头, 她也自然是会接过来就睡的。   但别说孩肚子里怀着孩子了, 就是现在生了十个八个,她也绝不会放弃任何一点机会。   柳沄沄能知道沈穗盈快要回城的事, 那她肯定也早已听到了风声。   既然没什么可能再夺走柳沄沄住着的这几间房, 那她就只能把目光放到再放回到沈家。   她知道自己怀着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,所以与其指望自己的肚子帮她挣来一套房产, 还不如收买人心,提早把沈穗盈笼络到自己这边来。   就算以后她与沈穗丰在家里没什么地位, 也还能有沈穗盈这个帮手。两兄妹对一个沈穗莱,总是能多占些优势的。   所以把弟弟柳小武介绍给沈穗盈,就是最好的办法。   见没见过面, 年龄差个一两岁, 这些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要在沈穗盈完整地了解柳小武之前, 先让她对他产生感情。   只要有了感情,就算回来之后,她知道了柳小武成天吊儿郎当,在厂里的名声不好, 也一定会说服沈家父母同意的。   谁让沈穗盈本身,就是个痴情种呢。   柳小文的事情爆出来以后, 江霞萍没少和柳沄沄聊沈家。也不怪她们八卦, 只是说起来沈家这三兄妹, 没有一个在感情方面顺风顺水的。   沈穗丰和柳小文那事儿不用细说, 沈穗莱的两次婚姻也都已经过去了,无需赘述。最小的妹妹沈穗盈,才是最早一个让家里提心吊胆的。   早在三四年前,她还在上高中的时候,就和一个男同学有了懵懵懂懂的感情。后来高一一上完,说什么都不肯继续读下去了,一定要跟着人家下乡去。   为此,沈家父母日日夜夜睡不着觉,就怕她被人骗了,误了终身。所以每天晚上都看着她,不让她乱跑。   好在后来千说百说,才把她劝得拿到了高中毕业证。   但很快,下乡的名额就下来了,在西河市也许还能看得住,等去了那种地方,他们知道自己是有心无力。   如果那家情况还算可以,或许两家也能早点定下这门亲事,免得最后真出了什么事儿,都没个准备。   但偏偏,那家人对沈家没什么好感,总觉得他们是假惺惺的老好人,所以对沈母沈父提出的订婚建议也一一直吊着,没有一个正面的答复。   后来还是在分配时,因为各种原因,将两人分到了一南一北相距甚远的地方,这段过早的感情才不了了之。   不过沈穗盈的痴情远没有止步于此,下乡之后没多久,她就看上了当地的一个村民,想和对方结婚。   但由于她上学早,那时还不到年龄,领不了结婚证。可那家重病的爷爷急着要抱孙子,所以这事儿最后也只能无疾而终。   不同于她满脑子都是卿卿我我,为了这几间房子,柳小文想尽了一切法子。   趁沈穗丰还没开学之前,专门问了他不少有关沈家的事情,并借过年的机会和沈穗盈取得了联系,以嫂子的身份给她写了几封信。   一两个月的来往,虽然不能完全了解到沈穗盈的喜好,但知道个六七分还是有可能的。   剩下的,就是在信件中,把柳小武塑造成一个认真靠谱的好男人形象。   并在合适的时候,把柳小武介绍给她。   两人见不了面不要紧,有信件里附赠的照片,和她亲自把关的每一封情书,以及电话的往来。   有了这些,时间长了,独自身处异地,又受过情伤的沈穗盈,很快就沦陷了。   而由于当年她早恋的时候,在身边的沈穗莱反应最为强烈,多次帮着父母劝阻她。   所以她对这个亲姐姐早有疏离,一直认为对方是看不起她,才处处针对她,像这种恋爱的事情,肯定不会再主动和沈穗莱提起。   到了昨天晚上,沈穗莱回父母家时,才得知了如此震惊的消息。   今天一早学校里有事儿,所以她只和在路上碰见的江霞萍说了两句,还没顾得上去找柳沄沄诉苦。   “要我说,穗莱你就再去当一次恶人,谁不知道那柳小文是个什么人?一个妈生的的弟弟能好到哪儿去?当初他不是还和齐保宗一起,诬陷沄沄放火吗?这种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。”   深夜,把孩子哄睡以后,江霞萍蹑手蹑脚地来到她俩在的房间,低声劝道。   屋子里荡起一道长长的叹气声,沈穗莱用手帕包着几个冰块儿敷在脸上,这事儿来的太突然,急火攻心,烧到了牙龈。   她不是不想去做恶人,而是现在很可能都没有这个机会了。今时不同往日,沈穗盈已经到了可以结婚的年纪,不再是以前那个还有法律能拦得住的小姑娘了。   几年前她还能看得住对方,但现在这么大一个姑娘,如果回来了总不能把她锁在家里。   她自己的妹妹是什么样子,她最清楚。但凡得到机会,十有八九就会偷偷和柳小武跑去领证了。   甚至再往极端想想。如果家里人这么一直劝着不让她结婚,保不齐再出个像柳小文那样的丑闻,那她们一家的日子,真是不知要怎么过下去了。   “我这个恶人如果能当好的话,当初她也不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下乡了。”   沈穗莱苦笑道,别说她没有办法。就是父母二人,也都对这事儿无计可施。   甚至她临走时还劝她,好歹这也是个家在西河市的小伙子,不至于会像有的知青那样,一生都留在那么远的地方生活。   就算是被骗了,娘家人也能帮忙撑腰。   “这样吧,你们都先别担心,等穗盈过些天回来了,我想办法劝她。”   沈穗莱突突跳了一个晚上的牙龈,到现在才稍有缓和,她早想着求柳沄沄这事儿了,但对方没有主动提起来,她哪好意思麻烦人家。   自己的妹妹自己都劝不动,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她,万一没劝成,那以后她们的关系也或多或少会有微妙的变化。   “沄沄,这事儿你千万别有什么心理负担。我们现在也已经放平心态了,如果她一定要和柳小武结婚,那我们家就做好一切准备。总之,你千万别再让柳小文记恨你。”   高兴归高兴,沈穗莱心里还是过意不去。这对堂姐妹本身就有这么深的矛盾,现在如果因为她家的事儿更严重了,那以后都会是麻烦。   “放心吧穗莱姐,这事儿我心里有数。”   柳沄沄不是逞能,经过这一晚上的了解,她已经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好办法。 第51章   ◎争取早点儿把证领了!◎   一个多月后, 当沈穗盈以为自己要面对无数的反对,赌着一口气走出站台时,迎来了全家人热情的迎接。   这么说来好像也有些不太准确, 毕竟她爸妈和她姐热烈欢迎的对象并不是她, 而是另有其人。   “穗盈, 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和小武结婚?”   “别拖着了, 赶紧收拾收拾,明天一早就去和他说说, 让厂里尽快给他开个证明, 你也让你爸带着你去办,争取早点儿把证领了!”   沈穗盈有些不悦, 明明是她的接风宴,怎么连筷子都还没动两下?一家人的话题就总往柳小武身上绕。   自己大包小包拎着这么多东西, 舟车劳顿了几天,好不容易才到家,这三人连句亲切的问候都没有, 甚至都不带她去大饭店里吃, 而是东拐西拐, 跑到这么偏僻的小店里来。   一大桌子,连一道肉菜都没有。   “你们总提他干嘛啊?我今天才刚回来,咱们点一道肉菜吧,我都好久没有吃过肉了。”   可惜这人也是她自己选的, 前几日还在电话里硬气地和父母说,这辈子非柳小武不嫁了, 现在也不能多讲对方的不好。   先前又和她姐说了那么多狠话, 这会儿也说不出让家里花钱的话, 只好自己放低身段, 准备掏出来以前存着的钱,点一道红烧肉。   “哎呦,还吃什么肉菜呀?这些钱呀都要省下来的,以后你们两个人结了婚,是要过日子的。你总不能天天一张嘴喝两口西北风,就算饱餐一顿吧?”   有几年没见面了,沈穗盈错愕地看了一眼她姐。   原来大学里还教人阴阳怪气的本事吗?   她更不高兴了,把筷子放在碗上,认真地看了一眼三个人。希望能从她姐这里看出一些刻意嘲讽她的态度,更想从爸妈那里听几句好听的安慰。   但很可惜,这两项没有一条实现了。   沈穗莱神情自若,也绝没有高高在上,等着看笑话的姿态,反而是实打实地为她算起账来。   “我都结过两次婚了,还不知道这结了婚以后要花多少钱吗?你现在刚回来,还没份正式的工作,家里家外不得全靠小武一人的工资吗?他们家的生活水平是什么样,我比你了解。到时候你总不好意思天天吃人家,喝人家的,可不就得先自己攒点钱吗?”   “你姐姐说得对,在咱们家,你还能任性耍耍脾气,等结了婚,有什么好吃的,你都得先想着丈夫公婆才对。还有啊,小武的姐姐不就是你嫂子吗?算起来他的小外甥快出生了,你还得省下来一些,多去走动走动,给孩子买点儿东西,毕竟要没有你嫂子,你们这桩婚事还成不了呢。”   要不是周围的一切太过真实,沈穗盈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,把梦里的场景当成了现实。   以前她哪听过这些话?   但凡涉及到自己感情方面的事,从来都是全家老少齐上阵,说什么都得给她拽回来,像这样把她拱手往外推的情况还是头一遭。   “我...我又没说马上就要和他结婚,你们着什么急嘛?”   她自知心虚,拿起勺子舀了两口白粥,垂下头小声辩道。   桌上的三人不露声色地对视一眼,藏起笑意,继续着柳沄沄教给他们的计划。   “可我看小武挺着急的,你都跟人家谈了几个月了,也说了要马上结婚,你嫂子一家隔三差五就来和我说你们俩的事儿。以前你下乡还没回来,这事儿还能往后拖拖,但现在人都回到西河了,不抓紧办有点说不过去了。”  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,沈穗盈原本计划好的所有反抗,竟然一句都没派上用场,反而还成了禁锢自己的束缚。   她想不明白,之前提出结婚,没有被应允的那会儿,自己明明是很不高兴的。   但现在全家人都同意了,怎么反倒觉得更难过了?   “穗盈,这段时间你就去后院儿住吧,反正也快和柳家人成为亲家了,早点去多陪陪你嫂子。正好咱哥还没放暑假,你这又是当小姑子的,将来还是弟媳,一定得趁这个机会多照顾照顾嫂子,她也快生了,平时的那些琐事儿你就都帮她做了,小武他爸妈知道了也会高兴的。”   多数时候,刚刚陷进爱情中的人,常常是处在一片烟雾之中,以为全世界要面对的,仅仅是视线所及的这一个人,对他身后的刀山火海丝毫不畏惧,因为根本就没机会看清楚。   现在一家人帮她把这层雾气拨开了一些,还没等走近,沈穗盈心里就全然被恐惧所笼罩。   但这路自己已经走了一小程,虽然都是一家人,当然不会嘲笑她。可她自己也知道,之前的那些话说的有些太过了。   执拗了这么多年,现在好不容易胜利站在了她这一边,奖杯还没捂热呢,就又得举白旗,她不免觉得更加委屈了。   “我才没那么多时间照顾她呢,我还想着要考大学呢。”   筷子在碗底戳了几下,沈穗盈闷闷地辩解了一句,也不知是说给自己的家人,还是以后对婆家的抗议。   但这些话她自己也知道是无力的,下乡这么多年,她看过不少为了夫家牺牲一切的女人。   包括还有几个一起下乡的朋友,都是因为结婚而留在了那里,失去了回城的机会。   见她已有五分明朗,三人的心放下来一些,看来她陷得还不算太深,一切是有回旋余地的。   沈穗莱还记着柳沄沄告诉过她,把握时机的诀窍,瞅准了机会,扭了话头:“本来还想今年暑假帮你辅导辅导功课,既然你要结婚了,那还是算了吧。”   去年他们兄妹俩考上大学了以后,沈穗盈打电话来祝贺,特意强调了以后如果有机会,她也要去试试。   “为什么要算了?结了婚也一样不耽误上学啊,我哥现在不也在京市吗?”   还没彻底转过那道弯的沈穗盈自己撞上了枪口,最终被她妈意味深长的一句话,杀掉了心中全部的幻想。   “那你也不想想,劝你早点结婚的嫂子,她现在在干嘛?”  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到了,桌上的饭菜也快凉了,沈父唱起白脸,劝她们等吃完饭再聊。   事实证明,柳沄沄的这个办法是有效的。   从这顿饭之后,沈穗盈再也没有主动提起过,要马上结婚的想法。   不过柳家的算盘珠子都快被拨烂了,现在岂能容得她说不乐意?   在和柳小武见过几次面后,对方就要把她带回家见父母了。   如果说之前爱情的烈火刚刚退去一些,那最近几天柳小武的甜言蜜语,就好像已经点燃的火柴,又让那些堆满灰烬的角落,再次复燃起来。   在她准备赴约的前一晚,后院儿柳沄沄屋内,开起了夜聊会。   有了之前的经验,这一次三人已不像第一次那么着急,轻轻松松地嗑着瓜子,聊起明天规划好的细节。   院门儿不合时宜地发出点细小声响,屋里几人相视一笑,忍不住畅想起来,等到明天这会儿,门外偷听的那位,该是什么反应。 第52章   ◎还真是热闹啊◎   天才蒙蒙亮, 柳小文就已经起床准备往家赶了。   谋划了这么久的方案,总算到了今天这个关键时刻了。   她不仅庆幸自己真正看懂了沈穗盈,才能让弟弟把她带回家里。   对方刚回来的那几天, 柳小武天天来找她, 说沈穗盈突然冷淡了不少, 为此她也担忧了几个晚上, 还以为这事儿没戏了。   但后来她又仔细想了想,十有八九是柳沄沄在背后搞的鬼。虽然不知道对方具体和用了什么话术, 但是好在, 她让柳小武天天去沈家的楼下的办法是有效的。   多见几次面就会不一样,既然沈穗盈还没有彻底死心, 这事儿就有回转的余地。   再说以前沈穗盈所面对的,也只是冷冰冰的文字而已, 最多打过几次电话,费用那么贵,总共也说不了多少。   而现在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站在面前, 那种感觉肯定是截然不同的。   柳小武说的那些情话, 也几乎都是她教的。女人最懂女人, 她可太知道现在的沈穗盈最缺的是什么了。   在她看来,就算是下乡几年,沈穗盈的脑子也没得到什么历练,还是一样的无知, 满脑子都是最简单的感情,用不了几句话, 就能骗得团团转。   她正为自己的聪明而得意, 没注意到身后还有人跟着她, 缓缓地走出了胡同, 打算走向车站时,身后突然有人靠近:   “上哪儿去?我带你吧。”   大清早的,路上没几个人,她被冷不丁地吓了一跳,回过神来没接话,瞪了那人一眼,继续往前走着。   “别生气了,对我儿子不好。”   齐保光不怒反笑,推着自行车紧跟在她身侧。   嬉皮笑脸的玩笑话,让柳小文一个急刹车:“你少说这些,什么你儿子,这是我和沈穗丰的孩子,跟你有哪门子关系?”   在养病的这几个月里,这是齐保光最不愿意听到的三个字。他知道自己身体有了毛病,也知道他俩的事闹得满城风雨。所以天天就闷在屋里,哪儿都不去。   但屋子又不是铜墙铁壁,过年的时候,几个弟弟把玻璃擦得透亮,他每天一抬头,就能看见和沈穗丰成双入对的柳小文。   更可气的是,男人还时不时地来敲敲门,和蔼可亲地问问他恢复得如何。后来他终于装上了窗帘,总算能换来几天的平静。   等过完年,沈穗丰去上学了,他却还是没有勇气走出家门。但在里面憋得时间越久,他就愈加怀念柳小文和她怀着的孩子。   今天早上他又没睡几个小时就醒了,听到有人出门,打开窗帘一看,连忙跟了出来。   “你说和我有什么关系?孩子是他的吗?柳小文,你不能这么没良心,当初在车站,那人是不是挥着刀就要捅你?要不是我拦在前面,你现在还能怀着他走在路上吗?”   整条街一眼望去,除了他俩再无旁人,齐保光也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,忍了几个月的怨言,趁现在不吐不快。  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想,究竟为什么柳小文的态度会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儿。   他倒觉得不是因为这事败露了,被发现的那天,柳小武对他明明还和往常一样,甚至主动提出要和他一同私奔。   哪知道,等他做完手术醒过来之后,就看到柳小文和沈穗丰如胶似漆地出现在病床前。   他本想问清楚柳小文,变脸这么快,是不是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。但那段时间他下不了床,只有几个弟弟来照顾,根本没机会再和她见面。   再后来等他出院那天,恰巧赶上她在屋里点火。从那时起,沈穗丰更是像疯了一样守在她身边,就连出去买菜,都愿意多出些钱,托给同院儿的樊大巍夫妻俩。   好不容易等到沈穗丰回学校,他眼巴巴地盼着见面的机会能多一些,但没想到却是屡次吃了闭门羹。柳小文的无情,让他甚至以为先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。   “以后别再来找我了,我和穗丰的感情很好,以前的那些事儿你就都忘了吧,等孩子出生了,我们说不定还要一起去京市呢。”   柳小文急着赶首班车,没空跟他多废话,随意敷衍了两句。   现在的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,她不需要再死皮赖脸地拖着齐保光。不管她摆出什么态度,为了孩子,对方都一定会凑上来。   不过既然沈穗丰这边愿意接纳她,那她就没有理由再去和齐家纠缠,不论是从自己的名声,还是将来孩子的生长环境来说,沈家都要比齐家强上无数倍。   公婆和沈穗莱她们看不惯又如何,反正只要沈穗丰乐意至极,她生下来的,就是沈家的后代。   齐保光看出她有急事要办,只怕再这样吵下去会动了胎气,为了孩子,他忍着不快没再坚持去送她。   但这口气没那么容易咽得下去。   去京市?他才不可能让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离开这里。现在看来,得抓紧让这两人离婚才行。   等她消失在街角拐弯处,他又蹬上自行车,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。   一路跟到了柳家所在的家属院儿楼下,看着柳小文上了楼,他又等了一会儿,见穿着正式的柳小武,带着一个姑娘从外面回来。   他一眼就认出了,那不正是以前住在后院儿的沈家小女儿吗?早几年沈家一家人还住在后院儿,直到前两年才除了沈穗莱都搬到了这里,也是在那之前,沈穗盈就去下乡了。   所以按理来说,她和柳小武,应该没有什么机会见过面。   但现在两人亲昵的样子,把齐保光搞得有些糊涂了。   不过很快,他便全想明白了。怪不得今天早上出门儿的时候,柳小文还哼着小曲儿,原来都是为了她弟弟的这门亲事。   自己都不能和孩子相认,这家人却要急着办喜事儿?   他连自行车都来不及锁,往树边随便一扔,就冲上了楼。   然而才刚上了几节楼梯,他就听到了上面热情的寒暄声。   他停下来冷笑一声,看来他是来对了,柳家今天还真是热闹啊! 第53章   ◎怎么都堵不住他的嘴◎   柳家屋内。   柳沄沄完全没有理会她爷爷奶奶, 还有小叔小婶儿铁青的面色,绘声绘色地继续怨道:   “小武啊,你怎么谈了恋爱也不和我说一声?为了你的事情, 我都不知道被多少同学在背后骂过了, 这样下去我这学都上不下去了!”   她这话是一半真, 一半假。   上大学以后, 这极品的一家人没少去学校找她,就是为了让她帮柳小武介绍几个女同学认识认识。   幸好, 还不用她出面, 她爸妈就帮她挡了回去。   但当初的这些请求,他们可都是几次三番去找她说过的, 甚至她爷爷还洋洋洒洒地给她写了一封信,从礼义廉耻一路写到了手足之情, 全篇上下都是在怒斥她不懂照顾堂弟。   所以她今天把这封信也一并带来了。   除此之外,更过分的是,放寒假之前的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, 她小叔一家人集体堵在校门口, 要让柳小武当场挑几个看顺眼的, 并让她去帮着牵根红线。   当然,那天他们一家最后的结局,是被门卫大爷轰走了,但这种奇葩事, 留在学校里的影响却是长久的。   好在柳沄沄为人处世的能力还算不错,有些不好的传言很快就销声匿迹了。   但在今天这样重要的场合, 她借着回爷爷家探亲的名义, “不巧”撞到了柳小武带女友上门, 自然是要抱怨几句的。   “早知道你已经有了女朋友, 我早和我那些同学说了,省得她们总来劝我,让你还是找一个文化水平相当的姑娘,要不然差距太大了,以后也过不到一起去。”   她这段话里有话,不仅连柳小文一并捎带着讽刺了一顿,也成功浇灭了沈穗盈的热情。   看到对方的表情冷淡了不少,她会心一笑。   沈穗盈没那么傻,虽然常常爱人爱得深沉,但基本的好坏还是分得清楚的。   高中时她喜欢的那位,是班上长得最俊的。下乡时遇到的那个,则是全村最聪明的。   到了柳小武这里,虽然没有太多过人之处,但却要比前面那两个都要有文化,每一封给她写的信,都丝毫没有平凡的俗气。   所以就算之前知道了婚后可能要面对的困难,她也心甘情愿。只要嫁给一个不那么庸俗的人,吃点苦又有什么呢。   可今天,她所有的希望就此幻灭。   她甚至希望柳沄沄所说的,是除她以外,柳小武还爱着别人的消息。   比起来心上人被千万个女孩同时追捧的竞争感,她更讨厌对方在她艳羡的那些高知女性眼里,是毫无价值的事实。   柳沄沄松了一口气,看来自己猜的没错。像沈穗盈这样的女孩儿,虽然把爱情捧在高处,但并不代表对什么人都会产生好感。   以她在书中对项鹏那么痴迷的态度来看,十有八九会钦慕于有才情的男人。   很显然,她今天能和柳小武走进这道门儿,一定是因为柳小文在背后作祟,把她弟弟捏造成了一个假文化人的形象。   在这种时候,厂里的那些风言风语,以及周围人对他不好的评价,都不会撼动沈穗盈对他的看法。   只有拿出现在这招,才会让她彻底心碎。   门铃恰逢其时地响起来,住在同一层的沈穗莱悠悠然进来:“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,穗盈,我是来告你一声,高考该报名了,你如果今年还想参加的话,别忘了赶紧去。”   她说完便走,没有再停留。  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,却是目前的又一剂强心针。如果说刚才沈穗盈还有一些纠结,那此时她姐姐的话,明了地提醒着她,是走向高处还是归于平凡,选择权都在自己手中。   屋子里静了几秒,很快,柳小武他妈回过神来,拿起桌上的橘子,热情地剥好递到她手里,又岔开了话题,想让她尽快忘记刚才的小插曲。   不过她的想法没有奏效,沈穗盈在该聪明的时候,脑子还是够用的。   “不好意思,叔叔阿姨,我...”   基本已经清醒的沈穗盈推开橘子,正想起身就走,门却再一次被敲响了。   “谁啊!不知道别人家正在办正事儿吗?敲什么敲!”   她小叔也被气得够呛,指桑骂槐地走到门口,开了门却愣在原地。   “哟,家里这是有喜事儿啊?我听说小文今天回娘家了,特意在附近买了点儿土鸡蛋,给她和孩子补补身子,苦了大人也不能苦孩子不是。”   齐保光自如得好像真成了家里名副其实的女婿,笑嘻嘻地把一筐土鸡蛋放到厨房,还顺势就要起锅烧油,摊几个出来。   “你等会儿!你这孩子怎么随随便便就进别人家...”   关于柳小文孩子的这件事,两家都有意无意地瞒着沈穗盈。   沈家自然是觉得太丢人,加上小女儿脾气有些火爆,怕她一激动再做出什么傻事儿来。   再说沈穗丰都已经咬定就是他的孩子,家里人也不想再多添事端。   柳家这边就更不用说了,巴不得这事儿早日消失殆尽。   看到齐保光上门,全家人的脸色齐刷刷地黑了几个度。柳小文更是暗自叫苦不迭,早知道早上就多说几句好话哄哄他了,现在跟到这儿来,今天这事儿铁定是成不了了。   柳和富瞪了一眼不争气的儿女,急匆匆的挤进厨房里,想把他拽出去。奈何对方早有准备,声音提高了一个度,大声嚷嚷道:   “叔叔,您这话说得可不对,怎么能叫外人呢?我来给我自己的孩子补营养,难道还有错吗?”   柳和富两眼一黑,抓起早晨剩的一小块儿馒头,就要往他嘴里塞,可怎么都堵不住他的嘴,反而更激起他的斗志来。   “诶?我看外面那姑娘有些眼熟,是沈家的小妹妹吗?你是来和小武订婚的吧?你别着急走啊,我这鸡蛋马上就煎好了,你吃几个再走,以后都是一家人了,千万别见外!”   刚才还坐立难安的几个人,腾的一声站起来,全都冲近厨房里,恨不得把他直接抓进滚热的油锅中。   见识了这一面沈穗盈现在是悲愤交加,一把甩开柳小武的手,哭着跑回家要去向父母求证。   柳沄沄担心她闹出什么大动静,忙跟在她身后。   刚到走廊里,却听见身后一声凄厉的喊声:“柳沄沄!你为什么这样对我!” 第54章   ◎必须负责◎   一切都是这么巧合。   柳小文在全家人的视线盲区里, 独自摔倒在地,被紧急送往了手术室。   “你为什么推她!你就是不想让我们好过对不对?我告诉你,我儿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, 你必须负责!”   手术室外挤了一群人, 齐保光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, 冲到柳沄沄身前, 一定要问她要个说法。   “你少在这儿乱说胡话,这和沄沄有什么关系?你们在厨房里面闹成那样儿, 谁能证明她推了柳小文!”   江霞萍做了一大桌子好菜, 准备等她们回来共同庆祝,没想到却等到这样的消息。   她最看不惯齐保光像头疯驴一样在那里乱叫, 真是胆子太大了,什么帽子都敢往柳沄沄身上乱扣。   明眼人还看不出来吗?这就是柳小文的故意诬陷罢了。   “我乱说?小文在昏倒之前, 一直拉着我的手,不停和我说,是柳沄沄把她推倒的, 她为什么要骗我?你如果没碰她, 她怎么可能会从凳子上掉到地上!”   周围的护士上来劝他要冷静, 但只要想到自己的儿子生死未卜,他就没法儿不去计较。   看热闹的人渐多了,谁路过都会小声讽刺几句,做了这么不耻的事儿, 现在竟还这么大声嚷嚷,好像生怕全世界有人不知道一样。   这些人猜得没错, 他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畏惧旁人的眼光, 反正现在自己的身体也就这样了, 要是不保住这个孩子, 到老了,床前都没个给他端茶倒水的人。   说不定,中途还会娶个带着别人家孩子的老婆。他可没有沈穗丰那么好的心态,当不了大善人。   “齐保光同志,请你讲话严谨一些。当时你们谁都没有看到门厅的情况,柳小文同志对沄沄的诬陷不是一次两次了,你难道忘了,年前是谁把她从屋子里救出来的?如果那时候沄沄就想要害她,何必又要等到今天?”   纪禄源今天原本是在学校复习的,但忽然想起来柳沄沄曾和他说过,周日有可能会有一件好事发生。   他便特意去买了点东西,想送去后院儿给她们庆祝。没想到还没进胡同口,就被慌忙跑出来的江霞萍拦下了,带他一起来了医院。   他没有柳沄沄那么淡定,满心都在替她委屈。但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,有理不在声高,他必须点先把事实说清楚。   围观群众大概也听出个所以然来,一位等女儿生产的母亲,刚才还以为柳沄沄是那种心狠手辣的妒妇,没给了她几个好脸色,但这会儿咂摸了一下纪禄源的话,才觉得应该是产房里那位在倒打一耙。   “小伙子,你这个做丈夫的着急也正常,但是你也要讲究事实嘛,我看人家小姑娘挺面善的,听刚才你们这话,她们还是堂姐妹?那就更不可能了,谁会想着害自家人呢?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,等你老婆生完孩子,你问问清楚再说。”   齐保光闹出来的动静实在太大了,楼道口这会儿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,医生护士一个接一个地赶来疏散,她也是担心在里面的女儿会因此受惊,才到中间来劝和道。   怎料对方被说得没理了,就把怒气转到了她身上:“这和你有什么关系?该不会你家女儿也像她这么恶毒吧?”   这会儿的齐保光,就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疯狗,看到谁都要上去咬几口。   口不择言地说完,也不顾周围的骂声,继续在大厅中央依依不饶:   “我说你们这些人可真是有意思,把人推成那样的凶手不去管,反倒来指责我的不是。怪不得你们要到医院里来,都是活该!反正随便你们怎么说,我是孩子爹这一点,永远都改不了!”   要说刚才还只是家庭内部纠纷,现在他的这一通发疯,已经上升到了社会矛盾。   谁管他是不是孩子的爹,但说到来医院这事儿,哪个人心里都被气得要命。   “你算个什么东西!敢拿病人来开玩笑,就你这样的,这辈子都别想再当爹了!”   路见不平的一位大哥实在看不下去了,撸起袖子朝他喊了一句,被旁边人劝着,才收回了动手的念头。   却不知这句话恰恰戳中了他的痛处,那大哥只听到一声闷吼,一回头,面红耳赤的一团正朝这边滚来。   他不要命,别人可没这么傻。男人以前当过兵,机灵地一侧身,就躲了过去。   低着头往前冲的齐保光,没意识到前面的情况已大不相同,等反应过来,脚下已经刹不住了,哭嚎着掉下了楼梯。   祸害到哪儿都是祸害。   他自己没摔到什么要害,却拿站在楼梯上的几人当了垫背的。  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,大家都穿得单薄,被他碰到的多数人都擦伤了胳膊,岂能放过起身就要逃跑的他。   一群人把他堵到墙角,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捶打。   等产房传来消息的时候,已是鼻青脸肿的他,连楼梯都爬不上去。   “孩子是早产,产妇的身体状况不大好,你们赶紧去交住院费和医药费!”   楼梯爬了半截儿的齐保光,不顾身上的疼痛,硬要拦下她们:“护士同志,我儿子多重?他情况怎么样?要不要转到更大的医院去?”   两名护士对视了一眼,厌弃地甩开他的胳膊:   “是个千金!再说,你也不是孩子的父亲,有什么事情我们会跟孩子的父母交代的。”   跟在护士身后的柳家和沈家人,更是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。   还在暗暗地恨着,怎么那几位好汉刚才没再把他打得更严重些。   齐保光感觉自己好像暂时失聪了,他眼前一黑,脑子里没有一丁点儿可以思考的能力,向后一仰,再次滚下了楼梯。   在这段时间里,除了他还在监狱里的老爹爹,恐怕没人再会记挂着他低沉的情绪。   院子里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,先是柳小文刚刚生下的那个孩子,由于肺部发育得不好,现在仍在住院。   紧接着樊大巍和樊大峨的妹妹下乡回来了,但却没了她的住处。小姑娘成夜成夜地撒泼打滚儿,把两个哥哥家闹得不消停。   院子里的人实在被吵的不安生,就提出了让柳沄沄把房子腾出来一间,让这姑娘去住。   从办下房产证的第一天起,柳沄沄就知道这种事儿迟早要发生。   所以特意在这些声音刚刚传响的时候,就贴了一张字条在后院门上。   “沄沄,你这是干什么?大家都在同一个院儿住着,远亲不如近邻,怎么还想着要收我们的钱啊!”   同样惦记着那几间空房子的人们,这会儿充起了好人,反正割肉流血的事儿也不是疼在他们身上,嘴巴一张,什么好话流不出来。   柳沄沄也不急,把纸条牢牢地贴紧在门板上,摇了摇手中的扇子:   “这三间房现在都已经有人住了,谁愿意合租的话,倒是可以来商量商量,不过我还要还钱,低于这个价格,就别来找我了。”   全院老少,没有一个不为之惊讶。   不是因为那上面高昂的费用,而是她所说的有人住。   这院子里,什么时候来过新人呐! 第55章   ◎过继◎   时候不早了, 柳沄沄做生意的大计划就要正式开始了。   在此之前,她最需要的是后院的团结。   她知道自己住着的这间房子是位置最好的正房,也知道江霞萍以前总想住到这里来。   但之前苦于房产证还没到手, 她不好把那几间腾出来给她们住。   现在终于没有那些阻碍了, 她完全可以用房子让她们安心。   所以在经过考虑后, 她做出了安排。正房一共四间, 她住一间,另外一间, 给江霞萍和孩子住, 再给沈穗莱分去一间,剩下的最后一间, 她决定留给纪禄源。   认识近一年的时间里,他里里外外帮了自己很多忙,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,既然要做生意,那一定要履行当时的承诺, 带着他一起发大财。   虽然两人都在同一所学校, 但有些事情在学校里商量总是不大方便。   何况自从他们上次卖元宵小挣了一笔钱后, 处处都有各种各样的眼神。这种细枝末节的顾虑从源头就应当被掐灭。   所以,唯一的好办法就是以对外出租的名义,让纪禄源也搬来院中,不仅能够省去他来回路上的时间, 几人在院里说话也能方便很多。   在她和几人说过这件事后,原本是这院中最想搬到正房的江霞萍, 却有些犹豫了。   谁不想住更好的好屋子, 她想搬到采光更好的地方不假, 但她也知道柳沄沄为了这几间房, 现在还欠着那么多钱,让她们这样一分不花地住进里面去,那她的欠款什么时候才能还的上呢?   “萍姐说的没错,沄沄,我们如果要住进这里面,一定是要给你钱的,所以说就算是让我们白住,心里也不踏实,”   从她搬进来之后,帮了她们不知多少忙,占别人的便宜可以,但是占柳沄沄的便宜,她们是万万不能答应的,   “你们现在住进来,才是帮了我的大忙呢!”   柳沄沄听了她们的言辞拒绝,把屋门一关,神秘兮兮地说道,   这倒不是为了哄骗她们住进来找借口,而是解决这事儿,的确迫在眉睫。   外面现在每天不知有多少知青回到西河市,只要是家里住不下的,全都想着在外面寻个合适的住处。   像后院这样的几间房子,过去没人能看得上,但现在不一样了,只要有个容身之所,什么环境风水都得靠边儿站。   外人住进来无非是两种情况,一是说些好话 象征性地交上一点房租,就在院子里肆意而为。   另一种则是交了高昂的房租,但对她心怀不满,连带着一整个院子都不得安生。   如果接纳了外人,那他们平日里在院子里讨论一些计划,十有八九是会被听到传出去的。   综合考虑之下,只有目前的方案是最好的解决办法。   “你们就放心住,咱们一起尽快把做生意的事情搞起来,等挣了大钱,你们再给我房租。”   有了她的这句话,两人总算稍稍放心一些。她们看得出来,柳沄沄是真诚地想邀请她们一起住,再站在她的角度想想看,的确只有她们住在那里最为合适。   尽管这样一来,她们的那几间房子就会空着,但和这几间不同的是,那些房子现在的所属权现在还并不在他们这些晚辈身上,只要家里老人那儿不松口,外面的人就算再怎么不满也毫无办法。   她们再怎么说也比柳沄沄年长几岁,总比她好抹开面儿。   既然本意是不想外人住进来,江霞萍和沈穗莱一商议,索性把房租提成了一个天文数字。   外人一见这价格,纷纷骂骂咧咧地绕道走了。终于在暑假来临之前,几人一同住进了正屋。   当晚,柳沄沄才把自己的生意计划刚刚说了个头,前面几个院子就传来激烈的打骂声。   几人出去问了几句原由,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。   不怨齐保光坐在地上哀嚎,就是外人谁看了都要说一句,他们家怕是冲撞了什么神灵。   今天下午,沈穗丰放暑假从京市回来了,都没回家,就先绕到了医院去看柳小文生下的女儿。   等进了院门儿,就开始大张旗鼓地通知众人,过几天他要给孩子办满月宴。   这是要是关起门来自己说说,倒也没什么,偏偏他像是故意挑衅一般,专程敲开了齐家的门,不停地和闷在被子里的齐保光诉说自己初为人父的喜悦。   还拿着字典不停地翻看,请齐保光帮自己想想,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儿。   天干物燥,齐保光本身就憋着一肚子火,快一个月的时间里,他天天都在为自己即将“绝后”而心有不甘,这会儿又看到沈穗丰敢这样炫耀,顿时气不打一处来,当然着威胁对方,等几个弟弟回来了,一定要他好看。   哪知这回沈穗丰不屑置辩,这轻飘飘的落下一句,等你弟弟回来,再决定该冲谁发火也不迟。   这句话好像一颗不定时炸弹,被齐保光抱在怀里,坐立难安地过了一整个下午。   放在过去,他一定不会为沈穗丰的话担惊受怕,但现在经历了父亲被带走,自己又出了这种事儿之后,他整个人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,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无比害怕。   况且沈穗丰的神态,根本不像是在骗他,那分明就是等着看笑话的笃定。   他的不安,一直持续到了几人陆续回来,连着盘问过平日里最爱惹事的两个弟弟,确定都没发生任何事后,他总算稍稍放心一些了。   看来沈穗丰就是不想看见自己家好过,总想着搬弄是非来气他。   悬着的心事少了大半,齐保光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一阵轻松,积攒了一个月的烦心事,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。   于是乎,就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来点积蓄,悠哉悠哉地准备去胡同口买点酒喝。   怎知道大门还没迈出去,就被母亲家那边的一个远亲逼着退了回来。   看着平日从不登门的男人,齐保光有些摸不着头脑,打发弟弟们去倒了杯茶水过来,不等他开口问话,对方就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手。   “保光啊,你真是养了个好弟弟!你放心,等他过继到我们家以后,我会同意他经常回来看你们的!”   他话音才落,就看到齐保光猛地站起身,瞪大了眼睛,似乎想要说些什么,却直挺挺地朝着地上倒去。 第56章   ◎所谓遗传◎   待柳沄沄她们赶到时, 齐保光已经几乎哭不出声了。   但就算是哑着嗓子,他也要把齐保宗再骂上三天三夜。   “我们家怎么就能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儿?你都二十好几了,怎么还会想得到去过去给别人当儿子!这家里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?怎么就非得这么下贱!”   作为齐家的长子, 齐保光可谓是深受他爹的遗传。就算是家里穷得叮当响, 要出去讨饭了, 也得把看的最重的族谱抱在怀里, 出去逢人炫耀半天。   自从知道柳小文生下的是个女儿,他就把满心的期望全都寄托在剩下的三个弟弟身上。   齐保祖毕竟不在他家长大, 虽然回来快一年了, 但也跟他们不怎么亲近。齐保耀年纪又偏小,成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型。   加上齐根望还在监狱待着, 他们的妈也还在外养病没回来,家里上下全凭他一人做主。   小事儿不成什么问题, 但涉及到婚姻大事,再怎么着也得有父母帮着把关,所以他知道一时半会儿, 也没那么容易能给齐保耀娶到老婆。   唯一的希望只有齐保宗了。   虽说齐保宗平日里不善言辞, 是出了名的闷葫芦, 但他知道这个弟弟不会像齐保耀那么风风火火,做事不靠谱。所以对方就算是自由恋爱找回的老婆,也不会有多么离谱。   但他万万想不到,一向稳重憨厚的齐保宗, 竟然能给他带回来这么大的一个“惊喜”。   “对,我就是贱, 从小你们谁高看过我一眼?爸看中你, 又最疼保耀, 妈天天都在为找不到的那个孩子痛哭, 谁多看过我一眼?”   齐保宗一向寡言少语,做出这个决定之前,还有一丝愧疚,但被他哥和他弟指着鼻子骂了一个晚上,已经再没有半点儿耐心。   反正自己马上就能就能离开这里了,现在他哥就算做什么他也不怕了。   “齐保光,你还好意思骂我?从小到大哪次出了事儿,不都是让我帮你担着?我告诉你,你现在一无所有,全都是因为你过去做的那些混账事儿!你活该!”   以齐保光的为人,没少在外面招过骂,但那些毕竟都是外人,在齐家,除了齐根望,就属他威望最高了。像这样在众人面前,被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在伤口上不停地撒盐,根本是从未设想过的事情。   终于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,他再一次的向后倒去,这一倒就是突发性脑出血,险些再也没醒来。   几家忧愁就有几家欢喜,在齐家上下借遍了各路亲戚,都凑不出他的住院费时,柳沄沄已经带着后院儿几人和纪禄源,趁暑假卖出去了不少冷饮雪糕。   短短的两个月时间,几乎已经赚够了老字号复工的基本资金。   又过了几个月,在寒冬到来之际,沈家终于得到了那个期待已久的好消息。   “我爸妈今天把我叫去,说他们已经去问过了,等到明年开春儿的时候,我们家店铺就能恢复了,改天你们一定到家里去吃顿饭!”   盼望了这么多年的好事总算有了定论,沈穗莱高兴极了,但等到了后半夜,激情冷却后,她却突然想起来今天饭桌上的一个有些奇怪的细节。   天刚亮,她就去了隔壁柳沄沄屋里,把江霞萍一起叫来说这事。   “店铺要重新开业,肯定是先得先装修,那就需要有人去帮忙盯着。这几天我爸妈正为这事儿发愁呢,开工的日期大概是从九十月份开始,那时候咱都上学,家里只有穗盈还闲着。我就说不行让她帮忙去看看,可我爸妈说什么都不乐意,而且还让我把这事儿不要告诉我哥和她,我哥那边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柳小文,可穗盈这面,我怎么想也想不通。”   和柳小武断了之后,沈穗盈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让大家省心,反而天天都想着往外跑,原本说好了要复习高考的事儿也暂且搁置了。   站在山外的人,总比山上的人看得更清楚。   从柳沄沄的角度来说,她自然明白沈家父母不想让沈穗丰插手这件事,不全是因为那个小孙女儿和自己家毫无关系,更重要的是沈穗丰本人,也和家里没有关系。   至于沈穗盈,已经挺长时间没有动静了,只有前段时间沈穗莱那间房子空出来时,家里本是想让她过来暂住几天,增进一下姐妹感情,但却被她断然拒绝了。   柳沄沄推测,沈家父母应当是左右权衡过利弊,怕家里好不容易才能恢复的店铺,经不住沈穗盈的折腾。   江霞萍也和柳沄沄的想法一样,但两人都没有点破,只说了几句安慰的话,让她不要多想。   “穗莱,你不要瞎担心,你是大学生,年纪又比穗盈要大一点。有很多事儿处理起来,肯定是要比她的办法更多一些,说不定等你把饭店重新做起来,穗盈这孩子也懂事儿了,就会回来帮忙了。”   话虽这么说,但等她出去了,江霞萍又忍不住和柳沄沄聊起来。   “穗莱她就是太单纯了,要不然也不能被男人骗两次。这天底下,我就没有遇到过完全不偏心的父母,像她爸妈这样,肯把店面给女儿的,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。要我说她们姐妹俩都一样,总是想着那些握不住的事儿。”   江霞萍一向心直口快,这话她早想说了,沈穗莱善是善,但人善被人欺,有时候太善了反而不是啥好事。   现在好不容易她爸妈愿意把店交给她,如果总是推三阻四的,那以后未必会如她的愿,让沈穗盈也参与进来,大概率会是被柳小文夺走了。   柳沄沄闻言也叹了口气,都说孩子是父母的镜子,那沈穗莱就是完完全全继承了沈家夫妇善良的基因。   但人如果太善良,没了底线,反而很容易被利用。就拿原书中来说,老两口瞒一辈子沈穗丰真实身份的事儿,却要眼睁睁目睹两个亲生女儿的不幸。   到了晚年,只能在对亲生儿子的追忆,和对女儿们的惋惜中度日。   就算到最后,老字号在沈穗丰和柳小文的带领下蒸蒸日上,也几乎和他们没什么关系,还被写成了对柳小文冷淡刻薄的恶公婆形象。   如今趁着夫妻俩还没那么糊涂,她必须得先完全断绝了沈穗莱对哥嫂一家的善意,免得日后柳小文又想来插手。   事实证明,她的担忧是对的。   没过两天,柳小文就不知从哪儿听到了风声,在中院儿摆了一桌子好菜,派沈穗丰抱着女儿来请她们过去。 第57章   ◎鸿门宴◎   柳小文今天难得下厨, 一桌子菜乍一眼看上去卖相还算不错,不过这会儿没人关心味道如何。   天气太热,屋子里坐不下, 桌子就摆在了中院。   后院儿的这几人本来谁都不想来, 奈何沈穗丰抱着孩子, 站在院儿门口求了半天。   这么热的天, 大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,不得已才别别扭扭地坐在了桌上。   柳小文看人都到齐了, 先给自己到了一杯酒, 二话不说一饮而尽。   “各位,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们, 但现在这件事儿我必须得求你们了。”   她说罢,就转身推开椅子, 再一回头,已有下跪之势。   一桌子的人被吓得不轻,连忙手忙脚乱的扶她起来。   “嫂子,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, 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, 千万别行这种大礼,我们哪能受不起。”   沈穗莱离得最近,一把搀起了对方。暗暗庆幸刚才这礼没有行完,否则被院子里那些纳凉的人看去了, 又不指定在背后瞎说些什么瞎话。   “穗莱,这孩子, 以后管你哥叫爸, 管你叫姑姑, 你大人不记小人过, 就救救她吧。”   她说着眼角又多了些泪痕,大家都被这话搞得手足无措,孩子好好的待在沈穗丰怀里,怎么没说几句话,还能扯到了性命攸关的话题上。   “孩子前两天确诊得了先天性心脏病,这种病很难治,以后等医学发达了,有可能可以做手术,但需要很多很多钱,我们两个现在,凑不出来那么多钱...”   一直沉默的沈穗丰无奈地垂下了头,他还有三年才毕业,就算是想拿高工资,也得等到毕业之后才行。   但这几天他去图书馆查了很多资料,也问了不少医生,都说这种手术越早做越好。   虽然现在医学还没达到,但万一哪一天突然能做了,家里却凑不够钱,那孩子肯定就会被耽误了。   桌前的几个人也都不傻,开始还被他们两口子护犊情深搞得有些感动,但后来仔细一想,不对啊,柳小文要真是走投无路了,为何不去找孩子的亲爹,还有心思在这里请他们吃鸿门宴。   想必是动了别的心思,肯定不会是想借钱那么简单。   “小文,你们两口子为孩子的心情我们能理解,但是咱们这院儿里面,有能力的程度也该是从前往后数。你说我们后院儿,以前那都是被所有人瞧不起的,哪有什么钱呢?要不我们回去商量商量,看看能凑多少,给你凑点儿,反正也是借给孩子用嘛。”   江霞萍和柳沄沄交换了一下眼色,一眼就看出柳小文的心思,怕是全在沈穗莱家的店上。   小姑子不好开口,堂妹也不能多说什么,那这话也只能交给她这个外人来说了。   一番话下来,不仅把拒绝两个字说得很透彻,也有意无意的点到了齐保光那儿。   前两天齐保光出院回家了,他年纪轻,恢复得还算好,但也落下了一个口齿不清的毛病,为了避免见人,早让他齐保耀给他送回老家去了。   但人不在,心意总是能表现的,齐根望在关进去之前,应该也给他们兄弟几人留了不少东西。   就算没留多少钱,不也有那几间屋子在那儿顶着吗?   齐保宗现在已经过继到了别人家,齐保光又回了乡下去住,前院儿的那几间屋子,总能有空余。租或卖给那些下乡回来的知青,怎么着也能凑出一点儿钱来。   孩子的亲爸都无动于衷,那他们这些外人,凭什么要发这份大概率得打水漂儿的善心呢。   “是,我知道大家现在手头都紧,谁都有很多家人要养,所以我也不想问大家借钱,只想全凭着自己的本事,给孩子挣回来点医药费。”   柳沄沄眼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,她这堂姐还真是会拐弯抹角,凭自己的本事挣钱,和他们有什么关系?还不都是想在饭店的事情上面插手。   “哟,那现在这工作可是不太好找,知青都回来了,要不然这样吧,我帮你去厂里问问,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工作...”   饭桌上还是没有人接话,刚才和她说了两句的江霞萍无奈又接起了话头。早知道刚才自己也不该多嘴,这种人就该晾着她才对。   不想她这边话音刚落,沈穗丰竟又开口了。   “穗莱,我知道爸妈前段时间,和你说了咱们家饭店的事情。如果你同意的话,我想让你嫂子也一起跟着干,又能帮你们分担,还能挣点儿钱。”   沈穗莱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她哥,在她的记忆中,沈穗丰从小就很体谅家人,从来没有主动要过什么,现在为了别人家的孩子,让她一人去做坏人,怕不是着了什么魔吧?   “饭店是咱爸妈的,他们怎么安排是他们的事情。孩子现在还小,还是让嫂子在家安心带孩子吧。哥,你在京市的课余时间里,也可以去做做家教什么的,我听说也挺挣钱的。需要钱的话,我们大家能帮凑凑。咱家饭店都关了这么些年了,刚开始也没有那么容易能挣到钱。”   沈穗莱难得硬气了一回,她不是想自己一人占着饭店,如果她哥今天不当着这么多人挑明了这事,或许等以后生意做开了,她也会让他俩跟着做点什么。   但现在,在这么多人面前,非得打着那个毫无关系的孩子的名义,来谋那点儿私利,她实在是瞧不惯。   柳小文愣了一下,以前她一直觉得这个小姑子就是颗软柿子,虽然对他们一家有意见,也不会表现的太明显,所以今天她才用今天这种场合逼她松口,没想到,还难以得逞。   她顿觉委屈,自从嫁给沈穗丰之后,这日子过的可以说和那个梦里毫无半点关系,尤其是现在又多了一个拖油瓶女儿,她甚至觉得自己这一生,都不会过得幸福了。   事到如今,她只能使出另一个手段了。   “穗莱你说的也有道理,饭店一开始肯定很忙,既然你们都看不上我,那不如就让老熟人来帮忙吧,正好店里也缺人手。”   她变脸的速度太快,以至于那人从院儿门口走进来,全桌人才将将反应过来。   只看了一眼来人,所有人便同时一惊,没想到柳小文会这么丧良心! 第58章   ◎秘密◎   在柳沄沄搬来之前的那两年, 江霞萍刚嫁给项海的时候,她就知道,和沈家人说什么话题都行, 就是千万不能提到沈穗莱的前两任。   当时他们才结婚没多久, 外面的流言蜚语听多了, 她也好奇, 但也不好亲自去问沈家,所以只能和沈穗莱偶尔见了面, 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。   但对方对于这件事儿, 向来都是闭口不谈。彼时她们还没有这么熟落,问了几次无果后, 她索性也就收回了好奇心。   直到后来那两家人前前后后来闹了几次,她才知道沈穗莱之前的日子有多难过。   已经被柳沄沄送进精神病院的蔡旺母子暂且不提, 后面的这一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。   如果说蔡旺和他妈,摧毁的是她的□□,那后面的这个孟凡, 就是一点一点蚕食掉她独立的精神世界。   有些时候过分的语言和冷暴力, 甚至要比拳脚带来的伤害, 更令人难以承受。   和文化程度不怎么高的蔡旺比起来。孟凡是沈穗莱当时上中专师范的同学,上学的时候,他就对沈穗莱心存爱慕,但是碍于面子, 始终都没有表达心意。   后来沈穗莱在毕业之后,决定嫁给猛烈追求她的蔡旺, 这段暗恋也就画上了句点。   孟凡并不是什么痴情苦等的男人, 反而在沈穗莱和蔡旺结婚前一个月, 就火速在老家娶了一个妻子。   他天生自命清高, 那段婚姻当然也没有什么好结果。不过他自己幸不幸福,全是个人的选择,偏偏这人最看不得别人比他幸福。   沈穗莱和蔡旺刚结婚的时候,感情还算甜蜜。而他明知蔡旺有时候脾气不好,还故意去找沈穗莱说事,时不时的又给她写几封信。   虽然信上的内容并没有越轨,但蔡旺母子本来精神就有些失常,再加上周围邻里的挑拨,逐渐对沈穗莱恨之入骨。   当时尽管已经知道了蔡旺的脾气,但那会儿既然结了婚,就不可能离得容易,所以她屡次拒绝了孟凡见面的要求,并且也给他写信,说明了以后不要再联系自己。   可惜对方还是不知悔改,在背地里请了不少人,乱传他和沈穗来上学时就互生情愫。   表面上却是一副关心的模样,经常帮沈穗莱去找妇女主任调和,劝说她离婚。   到最后沈穗莱实在受不了蔡家的折磨,选择了离婚。同一个月,孟凡也和乡下妻子办了离婚手续。   起初沈穗莱也没想着和他再有什么纠缠,但他托人把工作调到了她当时工作的中学里,在外人面前,无时无刻不在彰显自己的贴心。   这种风气实在不大好,校长为此找他们谈过很多次话,一些看热闹的老师。也在不停地劝两人结婚。   等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娶到了沈穗莱,却性情大变,和以前善解人意的形象可谓差之千里。   他没有像蔡旺那样使用暴力,但只要回到家,不是给沈穗莱摆脸色,就是阴阳怪气她是和别人结过婚的女人,就是个低档货,只有自己会不嫌弃她。   一开始沈穗莱还打算隐忍,直到后来听以前的邻居和她说过,当年围绕在她家周围的那些风言风语,源头全都出自于孟凡这里,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走了之。   当然离婚之后,孟凡还是不死心,来找过两次沈穗莱,但都被得知了真相的沈家父母轰走了,这两年总算没再来。   却不曾想这会儿,竟会被柳小文请回大院儿。   作为沈家的儿媳,沈穗丰不会不告诉她,妹妹因为这两个男人受过多少委屈。   但她却敢明知故犯,看来是打算鱼死网破,和后院儿彻底闹翻了。   但她还是低估了如今的后院儿。   且不用项海和纪禄源两个男人出面,江霞萍二话不说,就回屋里摸来了两把菜刀,和柳沄沄一左右站在沈穗莱旁边,把只会嘴上功夫的孟凡,吓得连门都不敢进。   “堂姐,人不能太丧良心,坏事做多了,是会遭报应的。孩子都病得这么严重,你这个当妈的,总该为她积点德才行吧?”   忍了半天的柳沄沄实在被气得够呛,柳小文平时的那些恶劣行径已经够离谱了,现在还要硬生生地把沈穗莱的旧伤划开,往里面撒盐。   看来今天,是一定要和她撕破脸了。   “沄沄,你怎么能这么说呢?我这也是一片好心啊,毕竟以前孟同志,和穗莱不也是一家人吗?就算是分开了,请人家来帮忙,也总比找个外人强不是...”   柳小文心满意足地看着全桌人气愤的神色,既然沈家人不想让她挣这份钱,那她就能把全家搅得都挣不了钱。   横竖她现在和沈穗丰都没有离婚,只要她一口咬死了不离婚,那他们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。   她就不信,沈家父母会对长子这么不重视。反正只要不离婚,以后她再给沈穗丰生几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,只要能生个儿子出来,不管沈家做到多大的家业,将来不也得落在她手里么。   岂料,她正在这儿得意地畅想未来,下一秒就感觉头顶一凉,想睁开眼看看情况,却被辣得无力动弹。   酒精的味道蔓延开来,她才意识到,这是自己今天斥巨资买的好酒。   等急切地用胳膊抹去了眼角的酒水后,一睁眼,差点被吓得坐到了地上。   沈穗莱不知从哪儿点燃了一根火柴,就举在她面前。   “嫂子,你不是想去饭店帮忙吗?这么怕火可不行。”   沈穗莱忽然像变了个人,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胳膊,牢牢地钳住了他的肩膀,眉眼间全是诡谲的笑意。   她被吓得拼命向后退,但却因为两腿瘫软,根本站不起来。   沈穗丰在旁边抱着孩子,焦急地想把妹妹疯狂的动作劝停,但满院子的人,没一个愿意接他怀里的孩子。   二十多年了,他何时见过沈穗莱这副样子。怀里的孩子还在哭闹不止,看着那根火柴离柳小文越来越近,情急之下,他大声喊道:   “穗莱!你把火柴放下,我告诉你一个秘密!” 第59章   ◎这也不行,那也不行◎   院子里安静下来了, 沈穗莱也停住了向前的动作。在她哥开口说话之前,她扔掉了手中的火柴,踩灭了火苗。   “不要说了, 以后孩子的事情如果需要钱, 我和穗盈会尽量帮忙的, 但饭店的事情, 还是就此打住吧。”   除了柳沄沄,不明真相的其他人都有些茫然, 今天这兄妹俩怎么都怪怪的, 一个屋檐下长大的,怎么还会有看起来很重要的秘密。   白白耗费了近一个小时, 这顿饭谁也没吃上一口。   江霞萍又在后院儿开起了炉灶,忍不住和烧火的丈夫念叨起来:   “你说这兄妹俩是有啥事儿呢?我看刚才柳小文好像都不知道。”   也不是她多想, 但刚才柳小文明显是被瞒着不知情的,他们从中院往回走的时候,还能看见被浇了一瓶酒的她连脸都没洗, 就拽着沈穗丰进屋了。   “他家能有啥秘密?以前我们两家就在这院儿里住着, 他们兄妹俩和我年纪差不多, 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就搬过来了,小学什么的我们都在一个学校,从来没听说过他家有什么大事儿啊。要非得说,可能就是当时不能多讲的那间饭店了, 可现在不都要开张了吗?”   项海抹了把汗,也觉着纳闷儿。两家人一个院子住了十几年, 虽然沈家人都不善言谈, 但是为人坦诚, 他和家里人从来没听说过沈家还有什么大的秘密。   可刚才兄妹俩的态势, 明显就是一桩惊天大案。他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,在回溯刚才场景时,脑海里又多了一个人。   “媳妇儿,你刚才看到沄沄的表情了吗?我怎么觉得,她好像不像咱们这么惊讶?”   他随口一说,不想得到了妻子激动的肯定,对方连刀都来不及放下,蹲在他身旁点点头。   “你也看到了!我还以为是我眼睛花了呢!不过刚才我又想,沄沄人家是大学生,见过世面的,可能不觉得这事儿奇怪...”   话才说了一半,她却自己否认了自己,那纪禄源也同样是大学生,刚才还不是被那事儿吓得一愣一愣的。   多年的社会经验告诉她,这事儿绝对没有表面那么简单。说不定她们后院儿又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了。   屋内。   纪禄源哄睡了项海的儿子,凑过来和若有所思的柳沄沄问道:“沄沄,沈同志她们家的事儿...不严重吧?”   换做平常,这些事他能不打听就不会多问,可是今天的这种气氛,总让他觉得不是件小事。   他搬到这里来住有一小段时间了,现在正值暑假,天气热得发慌,稍微多想点儿闲事,就免不了上火,他总想要替柳沄沄分担一些琐事。   犹豫了半天,柳沄沄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看今天沈穗莱的这个反应,她知道沈穗丰并非亲哥,是板上钉钉的了。   可让柳沄沄想不明白的是,明明在书中从始至终都一直都说,沈家除了父母两人,没人知道这事,怎么现在他们兄妹俩却把这事都记得这么清楚。   沈穗丰自己记得当时的场景不算奇怪,可沈穗莱当时只有两三岁,对那晚之前的记忆早就模糊了印象,怎么可能现在突然就能想起来呢。   想归想,她也知道现在没办法去找沈穗莱问明白,只好先装糊涂,把纪禄源和江霞萍夫妇的疑问,暂且全都糊弄过去了。   不过这种疑虑,并没有持续太久,很快,暑假一过,在沈家的店面开始正式重装的第一天,沈穗莱坦然地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她。   “其实从小到大,我爸妈和他都伪装得很好,所以我和穗盈从来都没有怀疑过。我那时候太小了,记不了那么多事儿,穗盈就更不用说了,当时还没出生呢。”   请来的工人在里面敲敲打打,她和柳沄沄站在饭店之外,眼神中半喜半悲。   “真正让我开始怀疑,是他那天在家里,一口咬定柳小文怀着孩子就是他的。”   她顿了一下,叹了口气。   那天见证了沈穗丰的不可置疑的坚持,她心里好像有一段记忆被唤醒了,那大概是她刚搬去大杂院不久,她们一家人回了趟爷爷家,当天她午睡醒来,好像迷迷糊糊地听到父母非常坚持地说了一句:“他就是我们的孩子。”   “我一直记得他们说这句话的语气,特别坚定,所以看他那天的反应,我大概也就能猜到了,他肯定记得以前的事情。”   柳沄沄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,再多的真相,在朝夕相伴的相处过程中,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了。   大概对沈家而言,也会奢望自己掉下山崖消失不见的亲生儿子,也能像现在的沈穗丰一样,被一户好心人家收养。   当寻找过很多年依然无果的情况下,也只能无力地期许一句将心比心。   对沈穗莱而言,大概最后顾及亲情的时刻,就是那天拦住了她哥没有捅破实情。   至于沈穗丰本人有没有和柳小文坦白,他们还不得而知。不过自从那天以后,这两口子的感情好像淡了不少,常常是正在冷战的样子,也没再来后院儿提过,要和饭店有什么牵扯。   不过他们这边的问题暂时解决了,饭店的装修却让她们犯了愁。   柳沄沄和沈穗莱,加上纪禄源三个大学生,虽然课程不算太紧,隔几天就能抽得出空闲过来看一眼。但毕竟也还在上学,精力有限,很多细节都需要懂行的人看着才行。   于是在正式装修开始的第一个周末,几人盯了一整天回到后院儿,精疲力尽地又加了一场夜聊会。   “要不然我提前辞职得了,反正等明年也要去店里去干,早点去也没啥。”   江霞萍心一横,决心先帮他们分担一些。   但却遭到了几人的强烈反对,现在店里还没有正式开张,具体能不能赚到钱,能赚到多少钱,都是未知数。这么早把工作辞了,万一后面有什么闪失,那可是大事情。   尤其现在项海那边的工作又挣得不算太多,她这边如果丢了经济来源,那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可不好过。   柳沄沄和沈穗莱都明白,拒绝她不完全是因为人情,更是因为和关系这么亲近的人做生意,从一开始就不能让对方吃亏,否则谁都想着自己得利,那合作肯定走不长久。   “那要不然我来吧?我明天就去把工作给辞了,反正现在也挣不了多少钱。等明年霞萍去了店里,我就全心全意的把这个小家照顾好。”   要是换做其他男人,也许他们还会觉得这是在说大话,但在项海这儿却绝对不是。   自从工资少了不少之后,他就非常顾家,完完全全成了江霞萍的贤内助。   但大家还是不能答应,不是因为质疑他的能力,而是他的这份工作,决定了会搞来很多,他们在西河市拿不到的资源。   不论是开饭店还是做别的买卖,能有一个经常走南闯北的司机,在这个年代,是绝对珍贵的。   这也不行,那也不行,全院儿的几人同时叹了口气。   就是花钱去请人,也不一定有那么合适的。   正发愁的时候,院儿门被扣响了。大门一开那边的人小声道:   “大家伙儿,我这儿可能有一个能帮得上你们的人!” 第60章   ◎不爱红装爱武装◎   所有人看着薛阿妹领来的女儿都是一愣。   自从薛宁被柳沄沄找回来没多久, 这母女俩就搬到乡下去住了一段时间,   前几个院子的那些老少还在背地里议论,说他们家闲着没事儿干非得找回来这个女儿, 现在米钢也因此进去了, 薛阿妹一个女人, 都没份正式工作, 也不知道这娘俩儿要靠什么生活。   到了暑假回来时,这些人才发现期待已久的笑话没看成。母女俩不仅没有缺衣少食, 还时不时的就能吃顿肉。   穿的那些衣服全都是他们少见的料子, 不仅不会像平常人家的那些洗得泛白,样式还新潮极了。   流言蜚语, 一时间传满了几条胡同。   虽然薛阿妹长期在米钢的折磨下略显老态,但薛宁却不一样, 刚一回来,就有人说,不愧是后院儿帮忙找回来的姑娘, 和她们院里的三朵金花一样漂亮。   刚进城的小姑娘, 稍一打扮, 就显得又洋气又有乡下的纯朴。   周围的几户人家来提了几次亲,全都被薛阿妹以想在身边多留几年,减少些遗憾而拒绝了。   得不到的,总之会想办法去诋毁。所以当母女俩从乡下回来后, 不出一天,就把薛宁在外乱搞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, 绘声绘色得传了整条街都快知道了。   薛阿妹和女儿再怎么解释都没用, 仿佛只要是过点好日子就一定是来路不正的。   后来还是回家陪父母住了几天的柳沄沄及时赶回来, 拿出了薛阿妹帮她做好的一大包衣服。   看着和母女俩穿在身上的差不多, 这群人才勉强结束了议论。   但很快,矛头又转向了柳沄沄,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,让人家给她做那么多好看的衣服,谁知道是怀着什么心思?   好在柳沄沄事先对这种事情就有了预料,对他们的争论不屑一顾,反倒是听谁上午讲了这种话,下午就给他家送一件崭新的衣服。   吃人嘴短,拿人手短。口风不仅在短短三天内又发生了巨大的转变,还成功激起了大家的购买欲。   毕竟当初送第一件的时候,柳沄沄就强调过,这一件只是让大家帮着宣传,等以后生意做起来了,可别忘了来捧场。   再怎么传闲话,也都好面子。这些人若是听到邻居家谁满口答应了要买,编马上也和柳沄沄强调,到时候一定要给自己也留一件。   本来大家对这种花里胡哨的奇装异服还是一种犹豫态度,直到后来报纸上登了,北京那边有国外的设计师在街上穿着各种衣服走秀,院里院外的,才放开了压抑已久的心,天天催着柳沄沄和薛阿妹她们,快点做出来更好的衣服。   柳沄沄当然也没闲着,趁着暑假不太忙的那几天,带纪禄源一起搭项海和同事的车,去南边便宜买回来了一些不一样的布料,也借机学习借鉴了不少新款式。   不过是区区两三个月,薛阿妹就从被外人瞧不起的活寡妇,凭自己的本事,成了远近小有有名气的巧裁缝。   脱离了米钢的日子,整个家变得焕然一新。休养了快一年的时间薛宁,也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。   但听到让她这么一个小姑娘去施工现场看着,后院儿的几人想都没想,就都先摆摆手。   不是他们看不起对方,而是现在工人的数量还不太够,去了现场,不仅要帮忙确定装修上面用料涂色之类的问题,还时不时就得搭把手抬些重东西。   她一个小姑娘,看上去瘦瘦小小的,去了那儿肯定免不了吃苦受累。   再一想到她以前那么坎坷的身世,现在好不容易被找回来了,还得去受这份苦,就算是薛阿妹嘴上不说,心里也一定会心疼。   大杂院里面住了这么多人,目前看来,也只有薛阿妹母女俩还算是比较正常的。   谁都知道,她以前的日子过得那么苦,现在总是不想再因为他们的这些事儿,让人家吃苦。   “我知道大家都是怎么想的,说句老实话,一开始宁宁提出来的时候,我也不同意,但后来她和我说了原因,我才觉得这个忙啊,我们得帮。”   听她一说,大家手里晃动的蒲扇都陆续停下来了。本以为这是她这个当妈的,为了邻里和睦,叫女儿出来帮忙,没成想,倒是小姑娘自己提出来的。   “宁宁,你才刚回来不久,还是在家好好歇歇吧,你妈妈现在不是在做衣服吗?你可以和她多学一学,把这门手艺学会了,以后肯定机会有很多呢。”   沈穗莱以为是小姑娘为了急着赚钱养家,所以才提出要到她这儿帮忙。   没想到薛宁一笑,对几人解释道:   “小时候我被送去的那户人家是村子里面出了名的泥瓦匠,他们一家经常在盖房子,我就暗地里跟着学了不少,大家别小瞧我,那些师傅会的,我也都会,一定不会添乱的。”   薛阿妹骄傲地看了一眼女儿,继续附和道:   “我这个女儿啊,是不爱红装爱武装。我做衣服的那一套,她根本不感兴趣,但是在颜色的搭配上却懂得很多。所以她去是最合适了,不止能看着哪个干活儿不到位,还能在上漆的时候,帮着参谋参谋。”   等母女俩说完段子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,果真是人不可貌相,她的天赋竟然是出在了多以男人为主的地方。   见他们都没回话,薛宁也有些急了,起身承诺道:   “哥哥姐姐,我做这些一分钱都不收,我全都是为了感谢你们,让我们母女团聚,还能让我妈现在有一份挣钱的活儿。而且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我喜欢做的,你们让我去,也是在帮我找到理想。”   薛宁的脑子很聪明,虽然在乡下的这十几年里,几乎没能有过一天受教育的机会,但从回来以后,一直在积极地学习很多课本上的知识。   经常会来后院儿,问柳沄沄和沈穗莱不懂的问题,前不久从报纸上看到了理想两个字,就想着趁年少,要多做些自己感兴趣的工作。   几人听她一说全都笑了,有这么充分的理由,大家谁也不忍心再反对,所以便答应下来,等她们回去后,又商量了该怎么用别的方式贴补她。   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人,众人才松了一口气,却没料到不过短短半个月,就又出了一件大事。 第61章   ◎快放下,快放下!◎   这事儿说起来, 一时半会儿还真是不知道该怪到谁头上去。   沈家原先饭店的那块匾额,由于那些年在乡下受了潮湿,木质内部有被腐蚀的迹象, 已经不再适合作为门店的招牌了。   这事一开始还没有那么难办, 无非就是再去找块儿好的木头, 请人打出合适的大小。   这种东西一用最少是几十年, 所以在和沈穗莱商量过之后,沈家父母决定多在这上面花点钱。   后院儿的几人也都支持这个决定, 毕竟是这是一家店的门脸儿, 给人的第一印象如果很好,那生意也能做得红火。   本来大家是打算从南方搞些木材回来的, 听柳沄沄说,那边有一种木头质量很好, 还不易被腐蚀,用个几十年不成问题。   但后来由于那种木头太重,路上运输不是件小事, 再加上她们找了一大圈, 西河市又没有什么木匠见过那类品种, 再一听木头本身的价值,都连连摆手,不敢接下来这活儿。   最后经过又一番商讨,众人决定, 还是选用本地就有的榆木,一是耐用, 同时也能省出来不少运输和加工的钱, 放在研制新的菜品上。   几代人坚守了上百年的店面, 不能在她们这代人手里砸了招牌。   很快一行人就到市北的一家木材加工厂, 找了位经人介绍的老师傅,请他帮忙预留了一块儿品质不错的榆木。   接下来,就是先等纪禄源拜托老师认识的那位美术系教授,帮忙设计好扁额上的一些花纹细节后,再送到木材厂,请老师傅刻画。   到了周末,一行人在校门口,等纪禄源高兴地从学校里面跑出来,带出了一张样式精美的绘制图纸。   “你看看,你看看,我就说,这人还是得上大学,瞧瞧咱们院子里这三个大学生,哪一个脑子都转得...比我们厂大师傅擀饺子皮儿都快!”   江霞萍虽然文化程度不高,说不来什么文绉绉的话,努力想了一半的成语还是卡壳了,但她的比喻一向是最通俗易懂的。   一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,纪禄源谦虚地回了两句,把图纸慢慢收好,习惯性地跟在柳沄沄身后。   虽然刚才嘴上一直在说,都是小事儿,没什么,但他心里现在也乐开了花,不全是因为自己成绩优异,能有机会被老师带去美术系的那位教授家里,亲自拜访,还因为他知道这次又在心上人面前证明了自己。   从相识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里,柳沄沄不仅帮他凑齐了还父母的那笔钱,还把他带进了热闹的后院。   转眼间,他们几家人比一家人都亲近,让他能在逢年过节时,难得感受到家的温暖。   不过除了能为饭店出力的喜悦,他更有为柳沄沄的骄傲。   这位木匠师傅的手艺,在整个西河市都很是有名,因为私底下找他帮忙的人实在太多,所以很多熟人的活儿都被拒绝了。   柳沄沄能请他来帮忙,一定是下了不少辛苦。   他正在心底里暗暗把柳沄沄夸了一遍又一遍,不知不觉就到了木材厂,余光一瞥,无意中竟看到了那截有一些熟悉的木头。   上周他们来挑选木头的时候,老师傅神秘兮兮地给他们看了一块儿其貌不扬的榆木,他记得表面是有一小点黑色的印记。   老师傅告诉他们,别看木头这面有这一小点疤痕,但它的内部确实是百年难遇的质地,到时候只要把这一小块放在扁额的背后,绝对不会影响表面美观的。   因为那个小点形状奇特,所以他当时多看了几眼,印象还挺深刻。可现在一模一样的痕迹,怎么会出现在这张往外抬的小床上呢。   “两位同志,请你们稍等,这张床是何师傅做成的吗?”   前面的几人有说有笑,没注意到从厂子侧边被抬出来的床,听他这么一说,赶忙凑过来。   “是啊,就是何师傅做的。”   其他几人原本还没注意到那一小块儿,但一瞧这俩人慌张的神色,就猜到这其中一定有问题。   看两人匆忙要走,柳沄沄一把拦下:“不可能,这块木头是我们上周找何师傅预定好的,还有上面的这根拐棍,也一样是出自那块儿木头吧。”   小床上还斜着放了一根原木色的拐棍,虽然上面没有记号,但仔细辨认表面的树纹,会发现能和床板上的完美相连。   “你们认错了,那木头还不都长得一样啊?这真的是有人提前预定过的,你们有什么疑问,进去找何师傅不就行了吗?”   暑气还没有完全消散,又正值中午,那两人抬着这张床就已经够费力了,再被他们几人团团围住,想跑也跑不成。   气急败坏地威胁道:“你们不是还想找何师傅帮忙吗?要是耽误了他的这件私事儿,小心你们的买卖做不成!”   “如果真的耽误了,那后果我们来承担,但现在,你们两个人必须和我们亲自去找何师傅对质清楚。”   可能是因为要扛起家里的重担,沈穗莱也不再像以前那样,做什么都好声好气。   她也看出了这块木头的不对,想想柳沄沄为找这个老师傅花了多少心血,她一定得讨回个说法来。   大概是收了不少钱,这两个人到了这一步,还恋恋不舍地紧抓着床的两端,可他们忽略了,一个常年抡铁锅的女性和把方向盘的男性,能同时制造出多大的力量。   江霞萍两口子站在床的另外两端,不费吹灰之力,就把要往门口移动的小床,狠狠地按在了地上。   那两个男人虽然有力气,但确实没什么脑子。再被这么一吓,连句完整的谎话都编不出来了,又怕被他们追上,拼了命的朝后门跑去。   “算了,先别追了,他们不会说实话的。咱还是快点找何师傅去问问清楚吧。”   柳沄沄拦住了往前追的纪禄源和项海,她认识何师傅的时间不长,但还是觉得以对方在外那么好的名声,不会是这种为人。   至于刚才那两人,一看就是收了不少他人的恩惠,就算是追上了,也会打马虎眼儿。   其他人的想法也和她一样,两个男性抬起了小床,她们三个女性快步走在前面,朝何师傅所在的车间走去。   谁知道才走了没几步,就听见一声咋咋呼呼的惊叫:   “快放下,快放下!你们要把我们家的床抬到哪儿去?”   众人回头一怔,哟,怎么在这儿还能碰得到熟人。 第62章   ◎陡然惊醒◎   一连小半个月, 樊大巍就没睡过一个好觉。   先是某天大半夜的被媳妇儿逼着,拎着大包小包连夜从大杂院儿“逃离”,跑到荒郊野岭的地方租了间小房子。   从那天开始, 每天他俩上班, 都得比以前早起一个半小时, 等晚上下了班, 还得在厂子门口,和别人一起挤半天公车, 等下了车再走回家, 天都快黑了。   这些日子,他是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遍, 什么叫做起得比鸡早,睡得比狗晚。   好不容易到了上个周末, 累了一周了,他以为能在家里补个好觉,谁知道那天更过分, 还不到五点, 就被孟建兰一把薅起来, 叫他陪自己去办件大事儿。   他在公交车上昏昏沉沉,时睡时醒。一路跟着着孟建兰到了木材厂附近,还是不知道她要干啥。   他本想多问几句,无奈实在太困, 就靠在树上,准备打个盹儿。   直到听见孟建兰和别人说, 要打一个多大尺寸的小床, 他才陡然惊醒。   一把将妻子拽到树后面:“你平时要买什么我都不在乎, 可你闲着没事儿, 做那床要干啥?再说了,我做家具的手艺,也不比这厂里的人差吧?有那钱咱攒下来,买辆自行车不好吗!”   披星戴月的日子才过了一周,他就一点儿都受不了了,盼了好些天才熬到了唯一的休息日,又被搅成了这样,就是再没脾气,现在都得叨叨几句。   “我看你最近真的是魔怔了,每天都干些没用的事儿,院子里的房子住着好好的,离厂里上班又近,人家一个个的都是往近的地方搬,就咱们两个,跟个大傻子似的。我那些同事天天笑我,我还得跟人家解释,这是为了强身健体。搬家也就算了,现在又来做床,就咱俩租的那小破房子,飞进去一只鸟都转不开身。你这床做好了,放哪儿啊?”   在外人面前被嚷嚷了一通的孟建兰心里更委屈了,她做这些是为谁啊?还不是为了他们这个小家。   “你以为我乐意搬家呀?你们家是什么情况你心里不知道吗?你弟弟去年才结婚,人现在不仅住着楼房,还生了个儿子。你看看你爸和你妈,每天见了我那副不待见的样子...”   她说着,声音已有些哽咽,又怕不远处的外人看了笑话,别过脸去,擦了擦眼角。   樊大巍现在也冷静下来了,柔声劝慰道:“你不要理他们就好了,实在不行,我回去再和他们说说。那咱也不用就为了这点儿小事儿,舍近求远搬到那种地方啊。”   丈夫的好言好语,并没有让她有半点高兴,翻了个白眼儿,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他的额头。   “要不说你笨呢,你怎么还是没明白,我搬家是因为你爸妈吗?他们给的脸色,这些年我受了多少,还在乎这一天两天?”   “那不是因为他们,是为啥啊?”   樊大巍彻底被搞糊涂了,他记得搬家那天,孟建兰明明就和他说,是因为受不了他爸妈每天指桑骂槐,所以想搬出去透口气。   “你也不想想,咱们那个大杂院,风水不对呀!你看,先是正院的薛阿妹找回来个女儿,紧接着柳小文又生了个女儿,齐家你还不知道吗,祖祖辈辈几乎都生儿子,他们家的种都能变成女儿,说明那个院子里,肯定是有问题,咱俩还在那儿住什么呢,必须得马上搬走啊!”   听她说完,樊大巍整个人目瞪口呆。他怎么就从没想过这其中的联系呢,虽说荒谬,好像的确有几分道理。   不过生儿子是重要,可这床...   “我专门去找了算命的,人家说了,这种上好的榆木是能招来儿子的,所以说啊,我必须给咱儿子先定一个床,才能让他快点来。”   就这样,樊大巍也找不出来什么辩驳的话,就由着她交了钱,今天一大早,又被拉来取成品。   可他没想到的是,怎么在这么远的地方,还能碰得到后院儿的那些人。   极度缺乏睡眠的大脑,已经转不动了,不过是几秒的功夫,妻子已经和那边已经快要动起手来了。   “你们别仗着人多就可以胡作非为!这床就是我们家的,什么木头不木头?我们就是上周日定好的,怎么可能有错?”   孟建兰还以为自己一报日期,这群无理取闹的人准会知难而退,谁想,江霞萍一拍手,又把床往那边扯了一寸。   “那这块木头还真就是我们的了,沄沄和穗莱她们,是上周六中午下了课过来的,再怎么说,也比你们要早半天!”   在几人争执的这一小会儿时间里,柳沄沄已经和纪禄源一起,把何师傅请过来了。   “这木头,的确是小柳她们来定的那块儿,可我明明是放到后面的那个小房子里去了,不可能有人能动得了啊...”   何师傅的手艺,就算是出了西河市,都能被懂行的人夸上几句。   如今已过花甲之年,换到哪个厂子里,都该是退休的年龄了,但他为人谦逊且善良,甘愿在这个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厂子里继续无偿奉献。   厂里领导经过开会决定,给他一些特殊照顾,只是每个月的补贴都被他拒绝掉了。只好将厂子东边,以前堆放杂物的那个小房子给了他。   平时他若是寻来了特别好的木头,都会放到里面去保存。   但那钥匙常年都只有他一个人保存,绝没有给过旁人。柳沄沄她们上周来定了这块儿木头以后,他走的时候特意把门锁好了,准备等匾额的图纸送来了再锯裁。   锁在房子里的那些木头价值不菲,他这一周,还没有再接到过需要动用其中藏品的活儿,所以也没有进去查看过。   可现在,打开门之后,原先放着这块木头的地方,分明被换成了另一块儿不怎么好的榆木。   何师傅顿觉心悸,得亏发现得早,这一块儿木头能被换,说不准等下周打开门,满屋子都会被取而代之了。   他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检查了半天床体,又拿起床上的那根拐棍儿,想从细节处看看是谁的手法所制。   旁边吵得是一团乱,何师傅的血压嗖嗖往上升。   头脑发昏时,忽被身后一道男声呵斥道:“你这老头儿,闲着没事到别处溜达去,拿我的东西干啥?” 第63章   ◎比万两黄金都更诱人◎   激烈的吵嚷, 被熟悉的声音盖住了。   所有人都回头望去,许久不见的齐保光也楞了一下,随即回过神来, 一把夺过拐棍儿, 厌弃地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浮尘。   “这是我找何师傅定做的, 你一个老头儿不好好在家待着, 惦记起别人的东西干啥。想要啊,让你儿子给你买去, 别在这儿为老不尊。”   被围着的孟建兰像是找到了知己, 迅速拨开几人,“保光同志, 你找的也是何师傅吧?他们偏说这个老头才是何师傅,可咱们找的那个人, 和他长得绝对不一样啊,你该不会是个骗子吧?”   她怀疑的眼神,先是在何木匠身上打了个转儿, 很快又轮到了后院儿的那几人。   “这做人呐, 还是得实在一些, 不就是一块木头吗?何苦要耍这种小聪明?大家好歹以前还当过邻居,搞得这么难看,有必要吗?”   她本以为自己的这则阴阳怪气,能拉来一个盟友。可惜齐保光今天似乎兴致索然, 并没有恋战的意思,拿起拐棍儿转身就走。   他刚才来的时候, 众人都背对着他, 还没有看清楚。可现在这么一走, 非议声立即鼎沸。   尤其是孟建兰, 自知对后院那几人不占优势,就把火力都转到了刚才还瞪了她一眼的男人身上。   “齐保光,你别急着走啊,得把钱赔给我。”   男人的背影怔了一下,旋即转过身,蛮横地将棍子在地面戳了两下。   “你有病,就快点儿上医院去,别耽搁了。我都和你多久没见过面了,什么时候欠你钱了?”   “你以前是没欠我钱,但现在欠了呀。”   孟建兰憋了几个小时的气,总算找了个出口,走到小床前,点了点床板。   “这是给我儿子做的,你偏偏放了一个那么晦气的拐棍儿,难道说,想让我儿子将来像你一样?不仅打光棍儿,还变成了瘸子?”   “你!...”   如果自己的腿脚,还能像生病前那么利索,齐保光早冲上去,把他们两口子打得满地找牙了。   无奈如今因为脑出血留下的后遗症,不仅让他走路都需要有东西搀扶着,就连在极端生气的情况下,面部也生产不出什么表情,还得收着点儿嘴角的口水。   这狼狈的样子被孟建兰一看,笑得更欢了。   “我就说乱放东西不好吧,你看你多大的人了,怎么还像个小孩儿一样流口水。”   说罢,她豪爽地把床往他面前一推,唤起了丈夫:“咱们走,去找何师傅再做一张,这木头就算是再好,也要不得了。刚才我还以为拐杖是哪个长寿老人的,还想着能给咱儿子添个好兆头,现在看来,就算是赔钱也不能要。”   齐保光虽然身体上留了些伤,但脑子却不糊涂,看着面前这张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用得上的小木床,想想这段时间受到的各种嘲讽,便再也忍不住了,挥起拐棍儿就往那床上劈。   孟建兰被他吓得连连后退,只有何师傅还往他身前去凑。   “小伙子,你不要着急。告诉我你是找谁做了这根拐棍儿?到时候,我一定给你做一根质量更好的。”   齐保光正想要发疯,却听到身后蜂拥而至的门卫和值班的职工,大喊着让他把棍子放下,千万不能伤到了厂里最有能力的何师傅。   他悬在半空的手没有落下,不由有些迟疑。刚才他还以为是这几个人设下了一个骗局,尤其是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儿,猛地看上去,怎么也不可能像传说中那么厉害。   在乡下养病的这几个月里,一想到自己憋屈的人生,他就觉得生活无望,好几次都悲观地想,不如自我了断算了。   直到有一天半夜,他在村子里瞎转悠的时候,蹲在人家一对小夫妻门外,听到他们说,市里有一个木匠何师傅,只要买了他做的东西,就能获得一剂药方。   不管什么人,但凡是用上了这幅药,就没有怀不上男孩儿的。这种荒唐的说法,放到齐保光那里,可要比万两黄金都更诱人。   他当时便兴奋的搓搓手,一脚踢开了那家的门,在两人的尖叫和威胁声中,直挺挺地跪在他们面前:   “大兄弟,大妹子,只要你们肯把这个何师傅介绍给我,等我回城发达了,一定不会亏待了咱们大侄子。”   夫妻俩当时还都没睡,只是穿着衣服坐在床边聊天,本想把他暴打一顿,但一想齐家好像的确是村里唯一在市里立足的人家。   尽管现在齐根望和齐保光,一个进了公安局,一个是这副德行,齐保宗还成了别人家的儿子。   但毕竟齐家还有几套房,听说齐保耀在厂里也混得风生水起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他要真有本事,把自己家儿子能送到城里去上小学,那帮忙和木匠搭个关系,也不是什么难事。   于是小两口当时就满口答应下来,和他达成了合作。   他一直对此深信不疑,哪怕现在被几个门卫大爷绑着,嘴上还在念叨个不停。   “你们别不信我!把那个棍子锯开,里面就藏着药方!孟建兰,我看你才是被骗的那个,你这床上哪个地方会有生男孩儿的药方啊?”   这下次轮到孟建兰心里打鼓了,当初她订这张床的时候,那个何师傅的确神秘兮兮地告诉她,这床是招男孩儿的。   现在想想,也许所有人都是奔着那张方子来的,只是当时自己不明所以,还以为只是一张普通的床那么简单,没想到其中竟还暗含玄机。   她立刻又换了一副心态,钱都花了,可千万不能就这样空手而归,于是趁着混乱,从旁边的厂里面拿了副锯子出来。   正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,柳沄沄倒好心地给她指点了迷津:“直接锯床板吧,棍子放在床板上,肯定是给你的暗示。”   她将信将疑地让樊大威动了手,没过多久,果然从床板中间找出来一张字条。   上面的那些个药材名,和齐保光从拐棍里的找出来的这张一模一样。   柳沄沄在旁边扫了几眼,不由笑出了声,给视若珍宝的齐保光浇了盆凉水:“这方子,对你可真没什么用,还是快点把那个假的何师傅找到,让他赔钱吧。”   这话马上激起了齐保光的好胜心,正想晃晃悠悠地走到她那儿质问,忽然听到何师傅叹了口气。   “大家不用找了,我知道他是谁了。” 第64章   ◎有啥喜事儿◎   何师傅的故事一点都不复杂, 仅需要他的寥寥数语,就能风轻云淡地把这些年的过往粗略地摆在人们面前,解开今天这事背后的谜团。   他的这幅好手艺, 是小的时候和村子里的一位老木匠师傅学到的, 彼时他和木匠师傅的独子年岁差不多大, 两家也离得很近, 时间久了,就成了关系特别好的兄弟。   老木匠常师傅虽教出了他, 但对自己的儿子却无可奈何。不同于他对木材的痴迷, 天天一起玩乐的小常对木头没有半丝好感。   到了十几岁的时候,全家人好说歹说, 都没法儿让小常扭转心意。后来还有一次被逼急了,没和任何人留信儿, 自己一人就跑到了村外。   老常师傅很快就因此病倒了,过了三年多,在全村人都以为小常很可能回不来的时候, 他却背着一包剃头匠用的东西, 大摇大摆地回来, 告诉全村人,他给自己找了个谋生的手段。   这让老常师傅更愁了,自己祖祖辈辈都是靠木头吃饭,唯一的儿子却偏偏要用铁剪刀挣钱。   这倒不是他最心烦的, 关键是那几年的收成不好,人们连饭都快吃不饱了, 谁还会想着花钱去剃头呢。   用他的话来说, 冬天那么冷, 多留几根毛在头上, 就当是买了顶帽子。   等到了夏天,随便拿起剪刀胡乱剪几下,图个凉快就得了,乡下人谁还会在乎形象问题。   于是他白天把小何师傅叫到身前,让他劝劝自己的儿子,一定要走回正道。晚上就在列祖列宗的排位前,哭诉自己的儿子快要饿死了。   小常师傅对此置若罔闻,和他妈还有小何说了很多话之后,就又背着他的剪刀离了家。   过了三五年,小常又回来了。   这一次他一改往常,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城里人。不仅靠剪刀吃上了饭,还把幼时的好兄弟何师傅,也一起带进了城。  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,何师傅的好手艺没有再限于山沟里的几个村落间,而是跃进了西河市,这片更加广阔的土地上。   很快,两人不仅事业顺风顺水,还各自成家,有了孩子。   不过命运有时候,仿佛偏喜欢和人开开玩笑。   两人都满心期待着自己的孩子长大后,能接自己的班,走到更大的地方去。   然而这群孩子长大后,大多是对父亲的工作没有兴趣,上完中学就下乡去了,两家只各有一个小儿子还留在身边。   只可惜这俩人好像又成了他们年少时,对自己家的那些东西烦得要命,天天就爱往对方家里钻。   已经步入中年的何、常二人,虽然已经接受了很多新思想,但有些陈旧的执念好像被刻进了骨头里,就是改不过来。   他们又亦步亦趋地变成了当年的老常师傅,为没有本姓人能传承自己的手艺而痛彻心扉。   凑在一起喝了小半年闷酒,两人最终不顾妻儿的强烈反对,逼着那两个幼子,分别去了对方家里,互换了姓氏。   现实并不如他们设想中那么美好,孩子都不是没有思想的物件儿。   很快,被送到何师傅家的那个少年,为了反抗父辈的压制,自己弄残了一只胳膊,至此诀别了提剪刀和拿锯子的可能。   另一个虽然对自己下不了狠手,但却会想尽一切办法给长辈添堵。   尤其是对最为憎恨的亲生父亲,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,想要毁掉对方的好名声。   “这些事儿很多人都不知道,他们只看到我手艺精湛,无私奉献。但不会看见我的私心,更不会想到我当初怎么就能那么自私,把好好的两个孩子都毁了...”   何师傅现在再也不像以前那样,在外人面前对自己的家事绝口不提。   以前他只知道小儿子会在外败坏他的名声,没想到这一次却是以他的名义,在外面欺诈骗钱。   还偷了他的钥匙,瞒天过海地换了木头。   这事造成的影响不小,所以大杂院的几个当事人,也一并被带去了做笔录。何师傅一边在大厅里坐着抹泪,一边自我反省着:   “小时候学手艺的时候,我总是被人夸聪明。但现在看来,我和老常真是糊涂,咱们国家现在都男女平等了,我们怎么还在惦记那些老传统的思想...”   他叹了口气,从口袋里取出了相应的赔偿,递给了孟建兰和齐保光。   “不好意思两位同志,这都是我的错。我知道你们也不乐意听我多说,但我这个过来人还是要劝你们一句,男孩儿女孩儿姓什么,那些都是虚的。只要对孩子们好,让他们能按自己的喜好对社会有贡献,这父母才算是没白当。”   这两人正在气头上,也不知对他的话听进去了多少。   但柳沄沄却适时地又提醒了一句:“方子是假的,生男生女是靠男人决定的,你们买的那个是给女人用的,而且绝对不能乱用,否则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,影响怀孕。”   本来还气得够呛的齐保光现在不吱声儿了,怪不得刚才柳沄沄说完不是给他用的,还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。   当时他还以为是在讥讽他身体的毛病,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。  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,后院儿的人也不再多留。临走前,何师傅主动提出来,等下周末,一定会帮他们寻来一块儿更好的木头。   来时的有说有笑,在回城路上不见踪影。   这种涉及到父母和下一代的问题,给所有人都上了生动又深刻的一刻,拐弯时,江霞萍看到了鬼鬼祟祟跟在他们后面的孟建兰,更是无奈。   不用问,她也知道,这人是来找柳沄沄给樊大巍开新的方子的。刚从公安那边出来的时候,就不停地在说讨好的话,被拒绝了还是不死心。   江霞萍不由暗叹,这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,她想要再要个闺女的愿望实现不了,好好的小姑娘放到别人家里,却被人嫌弃成那样。   不过她又很快想到柳沄沄所说的生男生女都一样,就算没有女儿,以后也会有儿媳的,说不定运气好一点,还能有个孙女儿,当即带着几人去了路边的供销社,要给儿子和众人分别买瓶水果罐头。   “萍姐,是不是有啥喜事儿啊?怎么今天出手这么阔绰。”   罐头可不便宜,虽然在几人的阻拦下,最终也只买了三瓶,但这也不是一笔小数。   “不瞒你们说,还真有!”   江霞萍笑眯眯地给儿子喂了一小块儿黄桃,给丈夫使了个眼色,等他关了院门,凑在几人中间低语了一阵儿。   末了,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:   “真的?!” 第65章   ◎厨艺大赛◎   早在小半年之前, 就有风声传到了大杂院儿,京市要搞一场全国性质的厨艺大赛,本省的选拔点就设在西河市。   当时是柳沄沄和沈穗莱先在学校听到了同学们在议论, 连忙把这个好消息带给江霞萍, 劝她等机会来了一定要去报名。   在那时传得再像, 也还是没有官方的消息, 尽管江霞萍心里有了期待,但对这种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, 也没花太多精力去细想。   直到上个月底, 有内部的同事知会了她师父,她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, 大赛是真的要来了。   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期待。还有一些不自信的犹豫。   自从去年经柳沄沄帮忙,她无意中进了那个包间, 公安局长高献勇尝了她做的那道菜,又把她引荐给老邻居,让她成功拜师后, 她自觉手艺又有了些许进步。   “萍姐, 我说你有时候就是太谦虚了, 什么叫些许进步啊?你忘了,上次喝醉了你还和我们说,你师父夸你,以后一定能比她的成就还大。”   江霞萍所拜的, 是这行少有的女师父,早年曾多次在各种厨艺大赛中脱颖而出, 凭一己之力打破了许多偏见。如今虽年近六旬, 却依然是西河市这行的翘楚。   江霞萍过去虽说有一手好厨艺, 但由于不曾拜高师, 很多技巧全靠自己琢磨,以及在各个地方观摩他人,所以是学而泛却不精。   近一年在罗师父的指点下,她终于逐渐探索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做菜风格。   有了成果她当然高兴,但这也不再是过去单打独斗的时候,现在她还背负着罗师父徒弟的名号,在高手云集的这种大赛里,如果输得太惨了,那岂不是往师父脸上抹黑。   “萍姐,你别总想着输,人这辈子干什么都靠一个信念撑着,只要你想着你会赢,那说不定到时候就能拿全省第一,直接去京市参加决赛呢。”   柳沄沄知道她在担忧什么,这种心态不是个例,后院的三位女性恐怕都有同样的焦虑。   从升入大学之后,她和沈穗莱也有了自己的老师。不论是她向各处投稿,还是沈穗莱在晚会上演唱,都会比以前更自信,却也愈发忐忑。   但是渐渐地她说服了自己,如果因此而止步不前,或是为手畏脚,更会让老师失望。   既然身处时代的洪流中,那就应当放下这些顾虑,迎风破浪地大展宏图。   “第一我可不敢想,听说只能有一个或者两个人最后能去京市,全省参赛的有那么多人,我能进个前二十就心满意足了...”   江霞萍不好意思地理理头发,不是她不敢想,但如果美梦做得太多了,脚下的步子就不踏实了。   “沄沄说得对,萍姐,虽然名额有限但咱们的实力都是无限的。你到时候只要尽力,就算名次一般,你师父也一定不会怨你的。再说了,说不定别人比你还紧张,到时候你超常发挥,轻轻松松就能赢得了他们。”   沈穗莱一边说着,又悄悄地把瓶子里的罐头,往江霞萍他们碗里多放了两块。   有了大家伙儿的鼓励,江霞萍也渐渐放宽了心,她这人信命,反正这赛是一定要参加的,结果自有天定。   日子通常是在吃得下又睡得着的情况下,过得飞快。没多久,就到了大赛当天。   一大早整个后院就齐上阵,项海留在家中带孩子,纪禄源则陪她们三个人一同去赛场。   比赛地点设在当地的一家大饭店,采取抽签制决定参赛顺序。   赛制则由粗到细,前几个菜都是家常小炒。各位评委会从将近百人逐轮筛减,到最后只剩下五个人,留给他们的那两道外省的菜系,才是见了真功夫的。   短短的一天,要从百人筛变为五人,所有的选手、评委及观众,都耗费了不少体力。   第一天的比赛,持续到傍晚才结束。纵是江霞萍早习惯了频繁的切菜颠勺,一天下来,也还是累得手臂酸痛。   先前所担心的那些问题,也早已被疲惫击退到了九霄云外,得知自己晋级到了前五名,也不像柳沄沄和沈穗莱那么激动。仅是淡淡地点点头,喝了几大杯温水,回家倒头便睡。   等次日一早,和剩下的四人孤零零地站在了后厨,她才有了一丝紧张。   昨天那么多人轮番挤进后厨,她还没有什么感触,但现在更多的目光,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,就集中在他们几人身上,她难免有些不安。   好在随着吹哨声响起,刀柄入手,利刃翻闪,独一份的自信再次满溢,她又好像回到了工厂后厨的方寸之间。   须臾片刻,又一道菜出炉,场上仅剩三人。   最后一道菜不再是统一命题,而是由他们抽签决定。   江霞萍打开手中的字条,不由蹙了下眉。   文思豆腐。   以前师父曾和她说过,这是一道淮扬名菜,不但考验刀功,还得千万小心食材移动时,不要碰到硬物。   随着食材被以此端上来,她更加心慌,自己要做的这道菜,不仅需耗费时间熬制鸡汤,还要集中精神放在刀功上。   做这道菜所用的豆腐,是由主办方提供的一种新型的内酯豆腐,这种豆腐比往常的那类更加细腻,轻轻一碰,就会有碎散之势。   她马上打起了精神,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面前的食材上。   然而,最是怕什么来什么,身后忽然有人经过,等她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力气冲过来,想要停住已不可能,她手中还抱着鸡,一个趔趄,鸡爪直直地挺进了精心护着的豆腐上。   一瞬间,她感觉自己好像跌进了一条冰河里,半晌,才回过头去找那人质问。   “不好意思啊,我也不是故意的,过道太窄了,我端着锅,没注意到你。”   轻飘飘的一句敷衍,让她一把把刀拍在案上,冲出后厨,飞奔到几个评委面前。   但这群人却全是事不关己的态度,一口咬定这是发生在后厨的事,他们刚才没看着,所以也不方便插手。   “同志,我们的食材只准备了这一块儿,你如果还想继续比赛,就出去自己再买一块儿回来,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做完了,一样有参赛资格。”   中间那人打开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,摇摇扇子又和旁边的人说道:   “不过要我说你一个女同志,都已经进了前五名了,也就可以了,没必要因为害怕输,就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。”   江霞萍被气得两眼发黑,但也清楚现在没有和他们理论的时间,正想冲出去买豆腐,却突然想到自己案上的鸡还没下锅呢,等买完豆腐回来,再炖鸡汤就来不及了。   况且这种豆腐她在西河市就没见过几次,今天又是周日,想必菜场里早已人满为患。   不得已,便又返回了后厨,准备看看那块豆腐是否还有救。   明火熏在周围,厨具的相碰声不绝于耳,又慌又忙间,她忽然听到一声大喊:   “豆腐来了!” 第66章   ◎弥足珍贵◎   半个小时前。   柳沄沄他们今天也陪江霞萍来了现场, 就等在饭店外。   刚才在门口听到饭店里面的争论声,几人立即想办法从后门儿溜了进来,在暗处见到了江霞萍对不公待遇的指问。   这种时候的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, 他们和江霞萍想法一致, 现在并不是上去理论的好时机。   于是三人没再耽搁, 一路赶往最近的那个菜场。   “沄沄, 你确定你见过那种豆腐?我怎么连听都没听过?”   沈穗莱虽说平时买菜做饭的次数不大多,但怎么说也逛过菜场, 买过豆腐。   却对刚才江霞萍在大厅里所嚷嚷的那种内酯豆腐, 是闻所未闻,更别提打过照面儿了。   她正想要不要回去找家里饭店以前的老师傅打听打听, 看看什么地方会有,却见柳沄沄自信地点点头:“你们就放心吧, 今天一定不会耽误萍姐比赛的。”   对柳沄沄而言,这种豆腐何止是见过,她从小就偏爱嫩豆腐的爽滑, 自从有一次在饭店尝过这种豆腐的口感, 从此就再没有买过其他的品类。   不过喜欢归喜欢, 当时她也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来这个年代生活的经历,所以从没有对这种豆腐溯源过,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老百姓餐桌上的。   穿来以后,她隔三差五的, 就跑到周围的菜场,想去找找有没有类似的豆腐。   但上大学以后每天不是吃食堂, 就是被江霞萍拉去开小灶, 所以也有段时间没再逛过菜场了。   直到前两天, 江霞萍在家中苦练厨艺, 她下课后,顺路帮她采买一些常用的食材。   进菜场之前,她无意中发现了有一人正拎着这种豆腐,但当她按照那位大娘的指引,找到那个摊前,却发现摊上早已不见这种品类。   问了一通才知道,原来很多人家都和沈穗莱一样,从没听过这种豆腐,所以摊主每天卖得很少,索性少进了一些,搭配着普通豆腐卖完就算。   她原以为今天时间还早,等他们去了一定能买得到。可带着两人兴冲冲地赶到了菜场,才发现自己忽视了一点。   今天是周日,每一个摊前都排起了冗长的队伍。   粗略一算,要想在豆腐摊前排到,不仅所剩无几的内脂豆腐岌岌可危,单从时间来算,也不一定能赶得上江霞萍的比赛。   但井然有序的队伍就排在那里,每家不是要给儿女准备难得的小团圆饭,就是要备齐未来几天的口粮,他们急,大家伙儿也一样。   插队是绝无可能了,柳沄沄正想着挤到中间,去和那些人说说好话,希望他们能救救急。   走到半路上,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阵美妙的歌声。   她没有回头,也无需再回头,已是热泪盈眶。   在学校里,整整向老师们婉拒了一整年领唱机会的沈穗莱,此刻,正独自站在菜场外的一个高台上,用借来的喇叭,帮她吸引菜场内人们的注意,让她能趁机挤到前排去。   大学没课的时候,她偶尔会去听沈穗莱排练。她记得刚入学不久,对方就凭借过人的天资,拥有了一次领唱的机会。   当她听闻了消息,想去礼堂找她庆祝时,到了门外却听到里面出来的学生,三三两两地在小声议论。   “老师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,竟会安排她做领唱。”   “咱们学校还有几个人不知道,她都结过两次婚了。要我说她自己肯定有什么问题,要不然哪个好女人,会被两个男人都抛弃啊?”   “这还用问吗?我看她呀,就像我奶说我小婶,肯定也是一个下不出蛋的母鸡。”   柳沄沄现在还记得那晚的暴雨,不需要雷声,就足以掩盖那三人满是恶意的刺耳笑声。   她们没带伞,都站在屋檐下。她正要上去理论,礼堂的门被推开了。几乎是同一时间,笑声消失了,变成了一个个飞速掠过的不屑眼神。   沈穗莱还像以前一样从容,撑开了雨伞,拉着她一起走进了雨夜。   那天她难得有些生气,不明白沈穗莱刚才为什么要拦着她,不让她去说清楚。   对方却只是笑笑,“决定高考的那一天,我就已经预想到了会有这种场景。我的经历就像是刻在脸上的胎记,只要进了他们的脑海中,谁说都没用。现实就是这样,市井小民会说,大学生也一样会讨论。我唯一能做的,就是不再让这种流言蜚语误伤到别人。”   那晚柳沄沄没有当即明白她话中所指,直到后来的每一次,她在台下发现沈穗莱一直都无缘领唱的位置,才逐渐明白,她是不想连累那些兢兢业业的老师,和她一样被流言中伤。   这是沈穗莱的心结,她看在眼里,也想过一些方法去开导,尤其是暑假,对方的第二任丈夫被柳小文请来闹了一场后,她和江霞萍想方设法地劝了她很多天,希望能帮她减轻一些负担。   只是道理谁都明白,想要与自己自洽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   或许柳沄沄曾设想过,沈穗莱有朝一日会登上戒备森严,不允许观众过多议论的大舞台,尽情放松地一展歌喉。   却从没想过,她能克服心理障碍,站在人进人出的菜场门口,坦然接受那些曾经最为恐惧的东西。   人群渐渐与柳沄沄逆行,填饱肚子固然主要,可这种从未遇到过的当街演唱,也同样值得他们将注意力,先去供给精神。   所有的骂声笑声,以及赞叹声,都被柳沄沄甩在了身后,她大步走到几乎无人驻足的豆腐摊前,包圆儿了剩下的几块内脂豆腐。   “沄沄,这儿!”   不知从哪儿借来一辆三轮车的纪禄源,等在菜场的另一个出口。   “这种车比自行车快,还比它稳。你别着急,我遇到一个朋友,刚好是咱们的校友,他去帮小沈解围了。我先把你送回饭店,然后过来接他们。”   今天的风不小,但并没有减缓纪禄源的速度。   白乎乎的云朵,被过往的疾风擦开了,露出了干净敞亮的蓝色。   身后的菜场那边,好像传来了一些喝彩声,柳沄沄会心一笑。   这场风,好像吹亮了每一个人模糊的前程。   豆腐派上了用场。江霞萍不慌不忙地将横八十八刀和纵八十八刀,一刀不差地落在了豆腐上。   再和其他食材一起撒入了熬好的鸡汤中,摆在了哑口无言的一众评委面前。   最终经过几人沉着脸的一番商讨,不情不愿地公布了结果。   “由于我们现在有两位选手都特别优秀,所以难分胜负。我们临时决定,今年我们省将多派一名选手,去京市参加最终的决赛。”   到了此时,在后院儿的所有人心中,江霞萍俨然已是无冕之王,无人再想多关注这种明显的作假。   一片欢呼雀跃中,遥遥走来了一个急匆匆的人影。   “小江,你快来!有件大事和你说!” 第67章   ◎这怎么可能呢◎   现实多半时候都是世事难料。   柳沄沄一行人为江霞萍准备的庆功宴没有派上用场, 比赛才将将结束,她就跟着赶来的那人匆匆而别。   院子里圆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几道菜,被热了再热。   到后来, 胡同口都能闻得到香味了, 几人却还没尝上一口。   天快要全黑下来时, 项海做了决定:“算了, 咱们都别等了,时间不早了, 我去找两个碟子来, 把大家伙的心意给她夹出来一部分,剩下的我们就动筷子吧。”   明天是周一, 眼看着已近八点,大伙儿从一大早就开始帮江霞萍, 好不容易等她比赛结束了,又回来忙活了一大桌子菜。   他虽然也想和妻子庆祝,更不想让几人扫兴, 但也得以大局为重, 不能耽误了他们明天早起去大学。   柳沄沄看了眼表, 不由心头一紧。   从在饭店门口作别,到现在已经有快小半天的时间了,江霞萍很少会有这种什么都不说,就消失几个小时的情况。   “姐夫, 来找萍姐的那位,是她师父的邻居?”   白天比赛就要结束的时候, 项海也带着孩子到了饭店门口, 想一同和他们分享喜悦, 同样也见到了来叫江霞萍走的那位。   “对, 见过,她是罗师父的邻居。你们放心吧,应该就是她师父叫她去问问白天比赛的情况。你们先吃,我把孩子哄睡了,骑车去接她。”   从妻子拜师以后,项海已经逐渐习惯了,她经常待在师父家中学艺。   冬天天黑得早,经常他去接她的时候,师徒两人还没有结束当日的教学,要等他坐在罗师父家里,用一大杯热水把身上从里到外的寒意全部击退后,那边的勺铲才会结束与铁锅的和鸣。   时间长了,他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担忧,知道学手艺不是件容易的事,又不想让她们因他在那儿等候而着急,所以后来,他总会稍晚一些再去。   冬天如果开着货车过去,他会在巷子外,等看到那盏属于罗师父厨房的灯暗下去,才往院子里去。   夏天,他通常会把自行车停好,沿着街边走几圈,等快要闻不到饭香味的时候,再去敲门。   但此时,又一次站在十分熟悉的路上,他第一次慌了神。   与巷子一墙之隔的小灯和烟火气都没有出现,更大的恐慌,来自于他敲了半天门,却无人应答。   “是小项啊,别敲了,院子里没人,你媳妇儿和她师父去医院了。”   听到响声的另一个邻居,出来给他指条明路,却更让他觉得眼前发黑。   近几年他最害怕的就是医院了,三个嫂子走时的场景,时不时地,就会在脑海里翻腾。   当初江霞萍生孩子的时候,他也差点紧张得被送去急诊,好在这母子两人身体一向不错,后来很少再进过医院,免除了一项对他精神的折磨。   可现在,当邻居说了半天都没讲出她们去医院的原因后,他连蹬自行车的力气都要消失了。   短短的一段路,险些摔倒了三四次,才勉强骑到街口。   刚准备咬着牙往前继续骑,一抬眼看到了让他心安的几人。   “你们怎么来了?快回去吧,明天还要去上课呢。”   无需要多问,这三人心中就已经证实了猜测,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。   刚才他们在家里等了好一会儿,总觉得江霞萍的事儿不会那么简单,所以等项海出去二十分钟后,几人还是坐不住了,把孩子交给薛阿妹母女代看,一路赶到了这里。   听到医院两个字,他们也和项海刚才一样惊慌,但柳沄沄很快就觉得这不一定与江霞萍有关,有可能是罗师父身体抱恙。   “萍姐的身体平时那么好,如果真的是她有什么事儿,罗师父一定会打给我们的。”   从江霞萍拜师没多久以后,柳沄沄就让她和罗师父互留了街口的电话。大杂院距离这里不算很近,加上有时候项海出远门不在,江霞萍只能一人骑自行车来往。   天一黑,难免会有危险。   电话也的确留对了,有几次遇到突发情况,多亏这两个电话号码救了急。   今天下午她特意去那里等了几次电话,铃声没有响起,反倒让她有些心安。   听完她的分析,几人也冷静下来,落在自行车踏板上的力气均匀了很多,不一会儿就赶到了医院。   刚进医院大门,就看到江霞萍正在窗口等着排队。看到她的背影,众人总算能长松一口气。   只是对方好像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,却好像总在躲闪什么。   “你们快回去吧,我师父身体有了点儿小问题。在那边住院呢,我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。”   项海不放心,想从她手中拿过来交费单看一眼明细。但却被她攥得很紧,还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。   “都说了让你快回去,听不懂话吗!”   她大喊一声,没等几人反应过来,就已消失在了楼道口。   这一下猛击在了项海心上,他被吓得楞在原地没有跟上去,等过了一会儿才靠在柱子上,别扭地背过身去。   “我俩从谈恋爱开始就没红过脸,你说我担心了她这一路,她咋还不领情呢?”   他接过纪禄源送来的纸,闷闷地想找出个答案。   “别想了,人没事儿就行。一定是有什么误会,等她忙完罗师父的事情,你们再说开就好了。”   纪禄源笨手笨脚地在旁边安慰着,好半天才平复了项海的情绪。   柳沄沄和沈穗莱不方便多说,又折返回窗口,想问问江霞萍交的是哪个科室的费用,以此决定去哪一层找她。   “你说萍姐这是咋了?她虽然脾气爆,但什么时候对咱俩不都是有说有笑的,你看刚才,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。”   柳沄沄知道沈穗莱不是在为这点小细节而斤斤计较,的确,江霞萍一向和她俩亲如姐妹,放在往常,就算再着急,多少也会来说几句,她师父的身体情况如何。   绝不会像现在,把她俩视作陌生人。   两人在窗口前等了一阵儿,待没有人排队的时候,才客客气气地问了工作人员,江霞萍去了哪里。   她们事先想了很多个结果,却在听到答案时,同时怔在原地。   这怎么可能呢? 第68章   ◎这么大的秘密◎   江霞萍挂的是儿科。   事实的全貌没有完整地展现在大家眼前, 仅从这一隅中窥探,就会有千万种不同的猜想被放大。   “那孩子肯定不是罗师父的,我觉得有可能是孙辈。”   几人加快了去往儿科的步伐, 同时也在为将要面对的真相做猜测。   “不是说罗师父的女儿已经离开西河市很久了, 一直在外地工作吗?”   尽管几家已经和一家人一样了, 但对于罗师父的家事, 他们了解甚少。   江霞萍一向都很少提及,不是她不想多说, 是罗师父仅说过自己有一个女儿, 远在他乡工作。   至于她女儿个人的家庭情况如何,大家更是不得而知了。   儿科住院部在另一栋楼的一层, 正是换季的时候,秋老虎来势汹汹, 走廊里挤满了家长与患儿,尽管已经到了快十点,哭闹声依然不绝于耳。   病房里就更是人满为患了, 几人在人群中艰难穿行, 小心翼翼地避开熟睡中的孩子。只是他们来回找了两三趟, 仍然没有发现江霞萍的身影。   “会不会是刚才收费的那位同志记错了?还是说,儿科还有另外一个住院点?”   走廊里无处落脚,几人只好又返回来缴费的那里。   本想和那个工作人员再核实一下,却不巧, 正赶上人家已经换班回家了。   “她应该没有搞错,她看到萍姐和咱们说话了, 所以对萍姐交的费用记得很清楚, 还特意在本子上看了一眼。”   柳沄沄倒不觉得这错出在工作人员身上, 她总感觉江霞萍有什么事在刻意瞒着他们, 所以刚才,应该也是故意躲开的。   “但刚才咱们既没有看到霞萍,也没发现罗师父啊。”  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,把几人彻底搞糊涂了,柳沄沄当即立断,又折回到了窗口,和工作人员说了几句好话,请她帮忙,在刚才的记录本上再查一遍。   “没错,就是儿科。而且她交的钱,是给一个孩子住院用的。我们医院也只有那一个儿科住院的地方,说不定刚才是去打水或是上厕所了,你们再回去找找吧。”   事情陷入了僵局,他们刚才在走廊里待了那么久,不可能错过的。   天色已晚,一群人商量了几句,最终决定,留项海在医院里再好好找一遍,他们三个先回后院等消息。   拐角暗处,看到那三人离开,江霞萍叹了口气。   “霞萍,对不住了,都怪我,才让你得避开小沈她们。”   “师父您说这个干啥,我就是一时半会儿的,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,没事儿,一会儿您先带着孩子回病房,等我把项海劝走了,再回去照顾你们。”   江霞萍看了眼怀中熟睡的小女孩,不由心痛,这么小的孩子,还不知道家中发生的这些变故。   又不自觉地自责起来,如果她能再多关心关心师父,也许就能发现她的心病,也不会有今天这样两难地局面。   只可惜一切为时已晚,她只能再想想,回去该怎么像往常一样面对沈穗莱。   “你还是回去吧,要不然等天还没亮,这些消息就得传回你们那儿去。我都一把年纪了,没什么可怕的。可是霞萍你不一样啊,你才二十多岁,又刚刚有了去京市的机会,前途一片光明。不要因为我,影响了好名声。”   罗师父靠在椅背上,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。   江霞萍看在眼里,又想起从第一次登门拜访开始,就从未见过她如此颓然的样子。   这一年多,她一直将师父视作人生路上的灯塔,好像不论有多少大风大浪,她都不可能被摧毁。   但现在当两人坐在昏暗的拐角处,她却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几句。   谁能想到,就在自己获奖的同一天,竟会得知这么大的秘密。   她又在心里暗叹一声,收起了愁容,移开了话题。   另一边,柳沄沄三人已经快走到胡同口了,街上的路灯有几盏坏掉了,远远的,他们就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。   已近午夜,三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。   “要不然,咱等会儿再回去吧。”   沈穗莱掌心冷汗顿生,她倒不是迷信,只是小时候住在山里的那几年,因为晚上睡得晚,被一些喜欢装神弄鬼的邻居吓过很多次。   从那以后,她就再没有半夜独自出过门。   现在全街前后,也只有他们三个人,这哭声愈发让她觉得背后发凉。   “没事儿,我和禄源不都在吗?说不定是哪家的姑娘受了委屈,跑出来偷偷哭一会儿。”   柳沄沄虽这么说,但却心里没底,她并非是害怕,而是觉得这声音怎么越来越耳熟。   “不行不行,她现在就在咱们巷子口啊!这样吧,我带你们一起去我爸妈那儿将就一晚,那边还离咱学校近,不会耽误明早上课的。”   沈穗莱现在已经被吓得手脚发软,只有双手生出了一股巨大的力气,把自行车原地调转了车头,招呼另两人抓紧往反方向走。   却不料她转弯的动静,反倒引来了那姑娘的注意。   “姐!”   一时间,三人都难以置信。能对沈穗莱是这个称呼的,除了她妹别无他人。   可沈穗盈明明前两天去邻市找一个同学了,说好了下个周末才会回来。   等离近了再看,这人还真不是别人。   不等沈穗莱开口,沈穗盈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又哭道:“姐,对不起,我真不是故意的,我也没想到,那个女同志,会是萍姐师父的女儿...”   “你别哭了,慢慢说清楚是怎么回事?你不是去了同学家里玩,怎么还能碰得到罗师父的女儿?”   她说了半天,都只顾着道歉,三人还是没听懂前因后果。   沈穗盈没想到,他们竟还不知道真相,抹去眼泪,抽抽搭搭地说道:   “你们还不知道吗?罗师父的女儿,她...她不是去外地工作的,是在那里犯了事,在监狱里...”   一阵夜风吹来,让刚出过汗的几人打了个冷颤。   三人都用极短的时间理清楚了,眼下罗师父的女儿做过什么并不是最重要的,而是沈穗盈,究竟在里面牵扯了什么。 第69章   ◎再次联手◎   已经这么晚了, 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,几人随即决定,先把沈穗盈带回后院问问清楚。   “咱们别从前面走了, 绕到后墙翻进去。”   夜深人静的时候, 稍微一丁点响动, 都会激起旁人的好奇心。放在其他院子里或许不足以为奇, 若是谁家被吵醒了,顶多翻个身起来骂上几句。   但后院, 现在可几乎是大杂院儿所有人的眼中钉。   一旦被听到这么晚才回去, 那他们后半夜说的话,明天一早都能被散到市郊去。   柳沄沄的谨慎是对的, 等他们悄声进了屋内,前面那几个院子, 也不再消停。   自从匾额的那事被揭穿以后,齐保光也不想再回乡下去住了,虽然那邻居是道听途说, 没了解清楚情况, 他也不能埋怨人家给他介绍了女人用的方子, 但心里这口气还是咽不下去。   所以又一次的记恨上了柳沄沄她们,凭什么她们后院办事儿,是越来越顺,可他们齐家呢, 却是恰恰相反。   既然现在他也没别的地方去,那干脆, 就留在大杂院里, 多给后院添添堵。   反正自己的日子已经这么不好过了, 进出同走一个大门儿的这些人, 也别想有什么好日子。   为了多在后院儿探听出点儿名堂,他特意把床搬到了窗边,每天恨不得把耳朵焊到窗户上。   只要听到后院的人回来了,就想出一切由头,去正院溜达一圈,想要收获一二。   上天没有辜负他的辛劳,今晚他照常溜进了后面几个院子,想听听后院儿的人在庆祝时,能再说些关于沈家饭店的什么消息。   好巧不巧,赶上了一行人出去找江霞萍。不用多猜,他也知道绝对有大事儿要发生了。   于是特意给自己泡了杯浓茶,搬了个小马扎,坐在屋内门边上,准备得等他们回来后,直奔正院去偷听。   可眼巴巴地等了几个小时,依然没有听到有人进大门。   差一点就要睡着时,自己倚着的这扇小门倒被敲响了。他一激灵,迷迷糊糊的也没问来者是谁,就开了门。   等看清是柳小文,更加不知所措了,这门关也不是,不关也不是。   像他俩这种关系,往浅了说是露水情缘,往深了说,那就该是相互亏欠。   从老家回来以后,他也时不时的,能碰得到柳小文,但每一次,两个人都没多看对方一眼。   好多次在前院儿听到婴儿的啼哭,他都感觉日子难熬,既想去看一眼自己的骨肉,又不甘心那孩子不是男孩儿。   柳小文好像也摸准了他的心思,有几次,他故意挑她抱着孩子在院里晒太阳的时间过去,但无一例外,只要他一进中院儿,她准得抱着孩子起身回屋。   他从来都没想过,柳小文有一天还能亲自来找他。   “后院儿今晚绝对有大事,你要不要一起去听一听?”   柳小文不像他那么磨叽,直抒胸臆,点明了今天来的原因。   回过神的齐保光,总算是明白,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和柳小文走到一起了。   他忘了是从哪儿听到的一句话,对某人某事的恨,一定比爱要长得多。   也许他和柳小文之间从来都没有产生过什么爱情,都是一时的冲动而已,但他们有共同的敌人柳沄沄。   这就意味着,甭管他俩现在是什么关系,都可以混在一起,去把后院儿搅得地覆天翻。   家中接二连三的打击,并没有让他反省过一次,反而觉得这一切的伤害,全都是源于柳沄沄。   所以一听柳小文也同样关注着那边的一举一动,他就知道,自己终于找到了最得力的复仇帮手。   “这么晚了,咱出院子干啥?”   只是出他所料,柳小文并没有把他带向后院儿,而是轻轻地打开了大门。   “他们一院子的人,哪个不防着咱们?你就算是趴在那门上听一晚上,也不会有结果的。”   柳小文轻蔑地笑了一声,要不是指望着他能帮自己做点事,她会才不会把这种有勇无谋的男人带来呢。   这些日子她每天都过得是烦上加烦,从暑假她把沈穗莱的第二任丈夫请来之后,婆家算是彻底开始了和她的冷战。   连像以前那样,请他们一家三口回去吃饭,装装表面功夫都没有了。   沈穗丰脸上挂不住,就带她回去了几趟,却被拒之门外。被人看了几次笑话后,她也不再愿意去丢人现眼了,除了催他回家去要钱,就再也不提那边。   但嘴上不说,每天看着后院那些人为了沈家的饭店忙前忙后,她是急得要命。   算着算着,那饭店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张了,沈穗丰却还在外地上学。她一个人要想要一边照顾孩子,还得顾及到饭店的情况,根本没可能。   所以每天无所事事,和她有同样想法的齐保光,就是最佳人选。   他俩的想法可谓是不谋而合,事到如今,她自知无力改变公婆的想法,更没机会在参与到饭店的管理当中,既然这样,她就不会让钱进到柳沄沄她们口袋里。   所以,下午她带女儿看病时,无意中听到的那个传言,就成为了现在最有力的攻击手段。   只要她在后院的墙边儿上,能把事情听个大概,那这饭店,就别想开门了。   可当他们费了半天劲儿,好不容易爬上了屋檐,却一点都听不到里面的话声。   里面静得都让她怀疑,是不是自己刚才听错了,这几人还没回来。   他们没有听错,屋里的确无人交谈,仅有钢笔尖擦过纸张。   等几人趁着月色,轮流看过沈穗盈描述的事情大致后,全都愁眉不展。   尤其是沈穗莱,不仅没想过,妹妹会再和高中那位搞到一起去,更猜不到,罗师父的女儿坐过监狱的消息,竟是沈穗盈无意中传出来的。   而当那张纸,再一次传到她面前,她霎时急火攻心。   黑纸白字在手电筒微弱的光晕下,表述得很是明白。   造成罗家母女这些年痛苦的原因,竟然全是当年沈穗盈和几个同学的无心之举。 第70章   ◎啥事都有例外◎   次日一早, 柳小文还没起床,就听到齐保光在窗户外面不住地唤她。   她本不想搭理的,但这人却越发来劲儿了, 看了一眼旁边就快醒来的女儿, 只得披了件外衫, 把他又推回了前院。   “大早上的干啥啊, 不知道孩子在睡觉吗?”   要不是担心把孩子吵醒,她绝不会再出来见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。   昨天晚上, 他俩在墙根下、屋檐上等了大半天, 都没听着柳沄沄他们密聊。本来她都决定就此打住回家睡觉了,但齐保光不知道中了什么邪, 一定要听出个所以然来,不顾她阻拦, 非得翻进人家后院儿。   压根儿没想过,他自己的腿脚还没恢复利索。不仅现在四体不勤,眼神儿恐怕也出了问题。那么大一片空地, 他往下一跳, 偏偏能踩在人家晾晒的黄豆上, 差点儿没把门牙摔掉一颗。   不仅搞得鼻血横流,还受了后院那几位好一番奚落,面对纪禄源和项海的质问,哪还有往日的那点威风, 找了一大堆理由,又说了半天好话, 就差跪在院子里求饶了。   柳小文在墙这边听着, 是又气又悔, 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, 能觉得他身强力壮,脑子还好使。   现在看来,还有哪一样能沾得上边儿。   本以为昨天的洋相出够了,齐保光也就没脸再来找她了,谁知道这会儿,还这么嬉皮笑脸的。   “有话快说,别一会儿等别人看见了,以为我和你还有什么关系呢。”   “我和你说,我早上出去问了一圈儿,已经把你婆家那点事儿摸得清清楚楚了,这一次,你一定有机会能把那饭店给拿下来。等到时候,你当了老板,咱俩什么关系,那还不都是你说了算。”   齐保光现在高兴极了,他今天真是明白了风水轮流转的含义。那后院儿以前不是团结得很吗?他就不信这么大的一件事儿出了,那几家人还能和以前一样。   “和沈家有啥关系?不是江霞萍有事儿吗?”   柳小文没理会他的谄媚,又怕被外人听了去,索性把他拉近了屋内,绷着脸催了几句,让他别再扯那些有的没的,快点说到重点。   “你那小姑子,沈穗盈当年上初中的时候,学校有一次组织活动,她就和几个同学跑得远了一点,然后在一个山里,撞见了两个正在生孩子的产妇。”   齐保光也不再等,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,便讲起了原委。   “是江霞萍她师父的女儿?”   柳小文昨天在医院听到的风声,就和罗师父的女儿有关系。她昨天胡乱想了一整夜,也很难把这两个人的关系扯到一起去。   “不是,据说当时是她女儿,和一个男人在为那两个女人接生,她们一群小孩儿懂啥呀,回了村子,和其他同学议论的时候,就被村民听去了。很快,公安就来抓人了。”   “抓...抓人?”   柳小文有些愣神,这女人生孩子,怎么还能牵扯到公安那里去。   “那男人自称是江湖神医,其实就是个骗子!专门儿借给人接生这种事儿...”   他没说完,柳小文也能明白了。这种事,她在下乡的时候也曾听人说过一两次,原以为都是传言,没想到,还真有这样的烂人。   “罗师父的女儿和他是一伙儿的?!”   柳小文惊得合不拢嘴,她虽然没有见过那个罗师父,但是也听院里院外的人念叨过几次,都说她厨艺高超,特别有本事。这听上去也不是坏人,咋还能教出来这样的女儿呢?   “据她女儿所说,当时她和是在路上碰到的,根本不认识。可是那个男人呢,就是想拉人下水,所以非说是她帮忙介绍的这两个孕妇。”   “那孕妇咋说?”   这事儿再怎么说,总不能只听一人所言,能让她女儿进监狱,肯定还有别的原因。   “我也是听说,那两个女孩子一口咬定,他们两个人就是事先认识,还说是她们拜托她,帮忙去找的医生。”   听到这儿,柳小文不由想到那句古话,看来啥事都有例外,什么商量不正下梁歪,这上梁正了,下梁不也一样歪吗?   不过很快她又反应过来,不对啊,她在医院的时候,怎么听说那姑娘没几年就出来了,真要是犯了这么大的事儿,怎么会这么快呢。   齐保光马上解开了她的疑虑。   “不过听说后来公安人员调查清楚了,这事儿和她女儿关系不大,但具体的情况谁也不知道,只知道她女儿是两年前被放出来了,一直在外地。前两天,沈穗盈不是去找她相好的吗?不知道怎么回事儿,就把这事儿给捅破了,那地方的人都知道她女儿坐过牢了,风声一路传回了西河市。”   事情差不多了解了七八分,柳小文心情豁然开朗。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,管他其中有什么隐情呢,反正这位大厨的女儿是进过监狱的。   江霞萍拜了这种人为师,以后的名声还能好得了?   她现在可不能耽误时间,马不停蹄地指挥起来齐保光,只要今天他俩的计划不出差错,那以后,说不定柳沄沄都得反过来哭着求她。   不一会儿,他俩就带着孩子到了机械厂,正好赶上了职工下班,准备去食堂。   “呦,同志,还没吃呢,那今天可得敞开了肚皮吃,要不然等江大厨师回来了,你们这吃饭,可得小心着点儿啊。”   齐保光尽管在这厂里没干了几天,但是对这些人的个性了如指掌,没用几分钟,就把这惊天的秘密,迅速在人来人往的大食堂里铺开了。   只可惜,两人才乐了一阵儿,就听到身后一声质问。   “柳小文,齐保光,你们在胡说些什么?知不知道这是造谣?”   本来还被吓了一跳的二人,扭身一看是江霞萍,反而更得意了。   “这怎么能叫胡说呢?你师父都能教出来一个进监狱的女儿,你这个做徒弟的,就能保证完全不受影响?”   “她的情况,是有隐情的...”   江霞萍熬了一晚上,这会儿的语气反而平淡了很多,只是更加坚定地辩驳道。   “得了吧,有本事,你倒是请人来作证啊。”   柳小文才不相信她能有什么办法呢,否则这种事儿,何至于还能传到她这样一个无关的人耳中。   “那我说的情况,你们要不要听一听啊?”   拐弯处传来一人的问话,两人同时不屑地望去,笑意却全部僵在脸上,一动不动地,看向那几人同时向他们逼近。 第71章   ◎当年的真相◎   来者并非一人, 对柳小文他们而言,基本能分成熟悉的,和不怎么熟悉的两拨人。   这其中的每一个, 都足以让他们心惊肉跳。   柳小文到现在都没想通, 她婆婆公公怎么能找到这儿来?   尽管和沈家开始了没有明说的冷战, 但她对沈父沈母依然有些害怕。   虽说在外人面前还可以扯扯谎, 以此来遮掩众人皆知的假象,可她心里清楚得很, 拿着沈家给的钱, 抚养和人家无关的孙女,她就算脸皮再厚, 也还是怕有一天被掐断了吃喝的来源。   “爸妈,你们怎么来了?”   她不由得和齐保光分开了一些距离, 只是慌张的肢体语言和神情,却又是仅用一眼,就足以让人看出他俩之间的那些弯弯绕绕。   沈家夫妇看了一眼她怯懦的样子, 真是肠子都悔青了, 当初怎么就会任由沈穗丰自己做主, 挑了个这样的儿媳。   初次见面时,夫妻俩的确是觉得这女孩精明了一些。可很快二人又想到,沈穗丰和他俩并没有血缘关系,他们如果拦下了这桩婚事, 那万一有一天,他得知了自己身世的真相, 岂不是要反过来埋怨他们。   早听说给人当后妈后爸难, 但这些日子两人觉得, 再怎么难也不会难得过他俩了。   人家后妈后爸, 最起码还有一方是亲的,哪天不想管了,通通推给孩子的亲爹亲娘就是了,只要留个好名声也就够了。   可到了他俩这里,不仅得同时体验一次给陌生小孩当爸妈的感觉,还得把三碗水同时都端平了,有时候甚至还得隐忍着不快,往沈穗丰那碗里面再多添两勺。   就拿最近家里饭店的事情来讲,哪怕沈穗丰已经知道,自己没什么希望参与进来,但暑假那会儿,还是三天两头地到家里面,来探他俩的口风。   现在去了京市上学,也依然没有就此打住,信件和电话轮番来袭,他俩人从起初的悉心盼望,到现在听到有人叫他们接电话就发愁。   实在不得已的情况下,只好又多给了柳小文一部分生活费。   还得相互安慰,等沈穗丰毕业回来了,也还能和柳小文再要个属于自己的孩子。他们这名义上的父母,也算是无愧于心了。   但家里面的事儿,通常都是按下葫芦浮起瓢。   这边的柳小文不那么闹了,沈穗盈又觉得不服气了,一回家就指责他俩,凭什么对柳小文和无关的孙女那么好,一气之下,又不知道从哪儿联系到了,以前高中的那个男同学,没过几天,两人便旧情复燃了。   夫妻俩年纪大了,也认清了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,懒得再怄气,索性这一次也就随她去了。   但这些事,往往偏是越不想插手,就越得去管。今天若不是柳沄沄来宽慰了他们许久,夫妻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受,沈穗盈酿下的这一出出意外。   好在是柳沄沄带他们见了一个人,听明白了这前后的关联,夫妻俩才没再那么紧张,把重心移回到了柳小文这边。   本以为拿了他们家的钱,柳小文就算是装,也得装得和齐保光避嫌一些。不曾想这两人不仅敢成双入对,还在这么多人的公共场合里打情骂俏。   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到,新一轮的流言蜚语,又得让两人小半个月都不敢去上班。   面对柳小文的谄媚,两人谁都懒得搭理。再看看已经躲到三尺之外的齐保光,更是火气上头。这么没担当的男人,怎么就能和他们家扯得上关系?   大家伙儿和他们一样明晃晃的鄙视,接二连三地落在齐保光身上。   可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,以往他见了沈家父母也有三分畏惧,但如今更多的恐惧,是来源于亲自带走他爹的公安局局长高献勇。   以前的混账事儿他做得不少,可再怎么逞英雄,到了真英雄面前,都得被吓破了胆子。   更何况这位,在他们几兄弟去探视时,对他们意味深长的忠告,经常在午夜梦回时,把他吓得浑身颤栗。   现在梦中人就站在面前,和蔼可亲地问他,想不想听一遍事情的真相是什么,他除了陪笑点头,哪还能有什么精力,去阻拦那些嘲笑声呢。   “既然流言,是刚刚从这里传出来的,那我们公安同志,就应该在这里告诉大家真相。”   高献勇早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了,也不多和他废话,拿起来喇叭,和大家讲道:   “今天在这里,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,当年的那件事情,和罗大厨的女儿,没有任何关系。”   一片哗然。   齐保光不敢多言,但柳小文对公安可没什么怕的。她刚才算是想通了,今天这种场面,幕后指定又是柳沄沄在掺和。   虽然以后的生活都指望着公婆的施舍,但现在唯一的这个机会再不抓住的话,饭店的事怕是又黄不了了。   “高局长,可是当年的场面,确实是穗盈她们几个看到的呀。您现在说那事和江同志她师父的女儿无关,难道是她们看错了?还是有人说了谎话?”   她没有指名道姓,但确是句句都往沈家人的脊梁骨上戳。什么叫说了谎话?这不明摆着,就是在其中挑拨,想让沈家和江霞萍的关系更僵吗。   “没有人看错,当时的确是那名惯犯和小罗同志都在场。但小罗只是去山里帮她母亲找一种食材,无意中碰到了那男人接生的场景。”   初次听闻这桩案件时,高献勇也对小罗的遭遇非常同情,这位女同志他是见过的,当时可能是因为被两个好心帮助过的产妇同时污蔑,所以导致心灰意冷,很快就不再为自己辩解。   一年多前,被无罪释放后,她不愿再见到熟悉的邻里,所以才独自去了异乡生活,填补了罗师父对外说了很多年的谎言。   这次之所以会有这些传言不胫而走,也不全是因为沈穗盈,而是她那时的老同学添油加醋说了谎话,骗她说小罗是偷跑出来的。   还不知道真相的沈穗盈,一时冲动就去小罗家里质问了几句,没想到就被好事者一路乱传回了西河市。   “至于那两个产妇,有一个因为剧痛,那会儿已经意识模糊了,醒来后又受到了那个惯犯的威胁。另一个虽然知道实情,但又怕被他报复,所以也不敢说实话。经过当地公安多年不断地持续调查,现在可以还给大家一个真相了。”   机械厂的职工已经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。这种结局着实让他们每个人都预料不到。   众人听到了真话,都意识到是被齐保光他们骗了,正想一改口风对他们指责时,却见柳小文反倒怒气冲冲地,走向了人群中的一人。   “我看你真是疯了!还敢带她来这儿看我的笑话!” 第72章   ◎心头刺◎   人生有很多事情, 是会被当事人选择性隐瞒的。   譬如说现在在场的这么多人里,除了柳小文和柳沄沄,再无第二个人知道, 柳小文发这么大脾气, 是为何人?   站在柳沄沄身后那位年轻的姑娘, 是她一直不愿承认的一根心头刺。   这根刺种下的时间, 最早已经可以追溯到去年了,她那时就已经意识到了这种危机了。   “堂姐, 你干嘛这么生气?应红你是认识的, 她以前和姐夫,不是在同一个高考补习班吗?”   柳沄沄对她怒发冲冠的样子, 没有半丝恐慌,反倒给离得近的沈家父母介绍起来。   “伯父, 伯母,这位就是我之前和你们提过的应红,她姐姐在京市的医院工作, 她去年也考上了西河大学的医学系, 这次来, 就是专程帮忙解决萍姐她师父家的事情。”   沈家夫妇还停留在方才因为看到柳小文发疯,而痛心疾首的表情,这会儿听到柳沄沄的话,心情瞬间通畅起来。   “你好应同志!我们以前总是听沄沄和穗丰提起过你和你姐姐, 一家出了两位神医,真可谓是家门幸事啊!”   夫妻两人热切地握紧了她的手, 又在心底里, 把柳沄沄感谢了一遍又一遍。   今天这事儿, 若没有她天都不亮就去找高局长来帮忙说清楚, 那他家的饭店,不仅还没开业就得被人指指点点,以后也别想和请江霞萍来做主厨了。   现在又还能帮忙联系到应红,如果能帮忙解决得了江霞萍师父家的问题,那他们的心里,总算是能放下一块重担了。   虽然这件事就像高局长的所言,和沈穗盈并没有直接的关系,但一旦牵扯上了,总会在里面勾挂着不少人情。   若对方是陌生人,他们花钱送点礼安慰一下,也就能帮沈穗盈躲过不少责难。   可对方偏偏是和江霞萍有关,他们知道,不会从她那里听到什么过分的为难,可两家这些年结下的情谊,定会因此被蒙上冰霜,冷到一定的时候,便会悄无声息地断裂。   他们做父母的,太了解孩子们所会面临的艰难处境了,沈穗莱这些年的不易,以及江霞萍和柳沄沄对她的帮助,夫妻俩全都看在眼里。   他们的女儿能摆脱过去的困扰,重新燃起对未来的期许,全都靠她们的支持。   先不论饭店的事,单从这种几辈子都难忘的真情来说,他们就不能对江霞萍的事情袖手旁观。   所以从凌晨得知了消息后,就一直在想如何联系一位名医。   没想到他们这边,还托人联系各个医院的医生,柳沄沄已经带来了这么厉害的人物。   应红的姐姐应紫,是京市儿童医院一个很有名的儿科专家,恢复高考之后,她也追随了姐姐的步伐,走上了悬壶济世的道路。   他们第一次听到应红,还是沈穗丰去年无意中提起,他有一个高考补习班的同学成绩很好,还有很远大的志向。   当时在餐桌上众人也只是听一乐呵,只有柳小文放到了心上。   彼时她和齐保光还没有这么多纠缠,一门心思都沉浸在自己的那个美梦里,天天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,能通过沈穗丰过上有钱人的好生活。   所以当沈穗丰提到了这位女性,她立即警铃大作,回去暗中调查了许久,天天等在补习班外,直到成功把沈穗丰送到了京市。打听到应红留在了西河市,她才放下心来。   本以为这一小段插曲,不会对生活有什么影响,岂料沈穗丰竟然一直没和对方断了联系。不过那些暂且都是后话,关键是,她从不知道,柳沄沄怎么还能认识这人?   尽管同在一所大学,但学校里人多了去了,医学系和文学系,听上去完全不相干的专业,怎么可能有什么瓜葛。   她以前看那应红也没有多少姿色,还以为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,是仗着运气好才考上了大学。   不曾想经柳沄沄这么一介绍,周围立刻有人低语起来,这么一听她才明白,原来这小姑娘还有个那么厉害的姐姐。再见她和柳沄沄熟络的样子,她心头的火,就快要收不住了。   “伯父,伯母,你们千万别客气,我和沄沄上个学期就已经认识了,她会一些中医的知识,我学的是西医,我们也在一起讨论过不少有关药酒方面的事情,已经是很熟的朋友了。”   应红落落大方地寒暄起来,又安慰起被柳沄沄牵过来的江霞萍。   “萍姐,你不用担心,刚才一放学,沄沄已经带我去看过了那孩子的病情,我也已经给我姐打了个电话,她一定会帮忙联系咱们省最厉害的儿科医生。”   接连不断的谢声道完,江霞萍险些落泪。   如果没有柳沄沄,那她很可能真的会因此和沈家结下心结。到时候她笨嘴笨舌的,就算得知了真相,也不知能不能和沈穗莱消解误会。   一场闹剧,总归是大多数人都皆大欢喜。   有了应红和她姐的帮忙,很快,市里的几位儿科医生就组织了会诊,分析了小罗女儿肾脏方面的问题,定好了手术方案。   过了没几天,就到了手术的日期。   沈家父母和沈穗盈原本也不放心,想要一起跟来,但柳沄沄和他们悄悄聊了几句,几人便不再执着。   手术很成功,孩子的病房里,仅留了她和江霞萍及沈穗莱。   “萍姐,别担心了。刚刚穗莱姐已经把罗师父送去打吊针了,她就是因为这几天没有休息好,恢复一会儿就会好的。”   江霞萍难得不知该如何开口应对,直直地坐在凳子上,连着点了点头,小声地说了句谢谢。   对面的沈穗莱也同样如此,明明以前无话不说的两人,如今坐在床两边,陌生得好像是从大街上随机拉来的过路人。   “我...”   柳沄沄正想说点什么,缓和一下气氛,这两人倒是先异口同声地开了口。   可一张嘴,却又好似同时碰到了一簇火团,马上又客客气气地推让起来。   “你先说...”   “还是你先说吧...”   站在床尾的柳沄沄忍着笑意,拦道:   “行了行了,我先说吧,有个秘密,我得先和你俩说一声。”   别别扭扭的两人同时转过身来,眼神同时亮了起来,聚精会神地等她开口。 第73章   ◎狗皮膏药◎   柳沄沄停顿了一下, 看了一眼病床上还在熟睡的孩子,给两人做了个手势。让她们带出了病房。   “啥事儿啊沄沄,还搞得这么神秘, 在里边儿说呗。”   由于孩子刚做完手术, 还没有转到普通病房, 所以她们所在的这一层并没有太多人。   三人也不敢走远, 就在附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。   “这事儿我现在还没有的定论,但根据我的感觉, 穗丰哥对应红...”   她还没说完, 就被江霞萍抢了话头:   “我就说吧!柳小文反应那么激烈,肯定是背后有故事!”   她才说完, 却又想起沈穗莱还在身旁,难为情地凑近了一些。   “穗莱你千万别多心, 我是就事儿论事儿,说句老实话,我要是你哥, 我早在外面找别人了, 你说哪个正常男人, 能和柳小文过到一起?”   柳沄沄尽管知道沈穗莱不会为这话而生气。,但还是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,被这么一提醒,江霞萍才反应过来, 自己今天怎么嘴上没个把门儿的。   “不是,我不是那意思, 我...”   “你说得对!他就是不正常, 我现在巴不得他赶紧和柳小文离了, 但我实话实说, 就他神神叨叨那样儿,能配得上人家应红吗?   江霞萍两手一拍,十分欣慰地附和道:“你俩知道咱仨为啥能聊到一起吗?就是因为咱们脑子都灵光,能把事和情分得开。”   “得了吧,前几天在医院,也不知道是谁,看都不看我一眼...”   解铃还须系铃人,两人一旦说开了,又恢复了往日的亲近,沈穗莱佯装生气地打趣道。   江霞萍听了,连忙红着脸打断:“打住打住!那天在我们厂,你就躲在角落里,那么重要的场合,你也不出来帮帮我!”   “行了二位姐姐,这样不就扯平了吗?咱把重点,先放回我刚才说的那事上行不。”   虽然知道这两人和好,不过也就是这三两天的事儿,但看着她们能说开,柳沄沄心里还是很高兴。   “对对对,你那是要紧的事儿,快和我们说说,你是怎么看出来,穗丰他对应红...”   那天在机械厂,江霞萍看到柳小文那么激动的反应,就觉得沈穗丰说不定私下曾做过些什么,不然他的女同学多了去了,怎么也没见柳小文这样发疯。   “以前的事情我了解得不多,但上个学期我和应红认识之后,她总是和我说要去取信。我听门卫大爷说过两次,这信是从京市寄来的。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她姐,后来有一次听她聊起来,才知道原来是穗丰哥。”   柳沄沄其实没想这么早,就把这事儿说破的,毕竟她也还没确认过。   但经过这场小风波,柳小文一定更把应红视作眼中钉了,以她的个性,指不定又要再生出什么事端,还不如提早先给后院儿的大家做个提醒。   这些日子她也在暗中调查,当年真正的沈穗丰的去处,可惜目前还没有新的进展。   所以在找到沈家的亲生儿子之前,她还不能把他现在的假身份捅破,只能提防着他和柳小文,对饭店有什么不利之举。   “你看到过他们信上都说些啥吗?按理来说,他俩学的专业都不一样,经常寄信,有啥可聊的。”   沈穗丰当初选的是理工科,和医学沾不上什么关系,再说他们在上补习班之前,也素不相识。两个人说不是那种关系,还有什么可聊的呢?   “我还真看到过一次,有一次我和应红去拿信,她刚拆开,就被一个同学叫走了,然后就托我把信先收着之后再给他。”   “那这么说的话,我倒觉得人家应红对我哥没啥想法,要不然肯定不可能把信随便给别人看了。”   沈穗莱稍稍松了口气,她刚才讲的都是实话,虽说和沈穗丰是一家人,但经过柳小文这件事儿,她越发觉得自己的这个哥哥既没担当,还和正常人想法截然不同。   像这种懦弱又偏执的男人,除了会把自己家掏空,拿出去养着柳小文母女俩以外,还能有什么大作为?   柳沄沄点点头,那天她拿到信,还觉得不太合适,但应红爽朗地推给了她,全然没有什么刻意的隐瞒。   “我没好意思看全,乍一眼看上去,都是一些日常的内容,比如说天气、学习内容之类的。”   还没完全放心的沈穗莱,又一次觉得事情并不简单。   在她的印象里,她哥从小在外人面前说话就打磕巴,在家里面从来都是闷着头看书,不用说对外人了,就连对自己家人,也甚少嘘寒问暖。   过去下乡的时候是这样,现在去上大学了,还是没什么长进。   这样的人,肯主动给别人写信说那么多,心里没事才怪呢。   可她打心眼儿里,觉得他配不上应红。   “人家姐妹俩,都是有本事还心善的人。将来是要治病救人,给家里积德的。可你们看看我哥,明明什么都知道,就是不和柳小文离婚,他如果还去讨好人家应红,也有点儿太过分了。”   沈穗莱越想越气,想想家里面被柳小文搅和成了这副样子,她哥每年就回来两三个月,在其中当两天不咸不淡的和事佬,又变成甩手掌柜走了。   以前她还觉得沈穗丰是着了魔,所以才坚决不离婚,现在看来,他也不是非柳小文不可,怎么就得和狗皮膏药一样缠着她。   想了半天,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。等病房里的孩子度过危险期之后,她就准备先回家,和父母说说这事儿。   不管他和柳小文离不离,都别先影响了人家应红才是。   沈父沈母一听,也和她是同样的想法。当即决定给沈穗丰写封信,来告诉他这几天柳小文和齐保光的所作所为,再让他谨慎对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。如果还是甘愿和柳小文过日子,就一定不要再去联系人家应红了。   一家人刚组织好语句,钢笔还没落在信纸上,就被一通急电打断了。   沈穗莱放下电话半天还没缓过神,听到父母的询问,也不敢说出真相,只能随口应付道:   “沄沄她,找我有急事。”   等出了家属院,她还是忍不住心慌,现在她必须得马上先回趟后院,去找柳沄沄。   否则这事,没人能想得出办法。 第74章   ◎一定能解决◎   一小时后, 后院。   已经到了初秋,暑气渐消。只是遇到了这些令人发愁的事儿,不算太大的屋子里还是挤满了无奈, 蒸出了更甚的热气。   许久, 柳沄沄才出了声。   “大家都别愁了, 等周日, 我去找他们谈。”   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   屋子里的几个人,几乎都异口同声地说道。   前两天项海接了一个活儿, 屋子里仅有她们三个和纪禄源, 几人早已预料好她一定会做出这个决定,没有半刻迟疑便接上的话。   见她欲要反驳, 沈穗莱率先把话堵了回去:“沄沄,你千万不能拒绝, 就像我刚才回来事先说好的,这件事绝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。”   她一早便想到以柳沄沄的个性,一定会独自揽过这件事, 所以在说事之前就先打了招呼。   别说这事儿, 完全是自己的家事, 就算是柳沄沄遇到这么危险的情况,她也一定会挺身而出。   原本这种事情,她不想麻烦旁人的,但无奈事发突然, 就算把全家上下数个遍,也找不出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人。   谁能想得到, 原本工程进展顺利的饭馆, 就在今天中午, 工人们毫无预兆的突然一起撂挑子跑了, 纷纷奔向了街对面的那家店铺。   更可气的不是他们违约,而是临走前,还趁薛宁去吃饭的功夫,故意把店里搞得一团乱。   等薛宁回来去找他们说理时,一群人不仅不认,还险些把她打伤了。   现在这事儿最难办的,并不是店面的装修问题。工期虽说紧张,店里也有不少损失,但这些再去请人也是来得及的。   最关键的,是如何才能终止,街对面那个同行和她家的恩怨。   没错,他们两家并非刚刚成为竞争对手,而是积怨已久。   她家的这个老店处在一条老街上,在以前,各行各业的生意人,把整条街都占得满满当当。   起初和她家一样专做当地传统菜肴的,估摸着有三四家店,后来自知竞争不过,便早早地退出了。   到最后各家店关门之前,唯一还在较量的,就是对面的汪家了。   几代人争下来,不但没有分出个胜负,还成了实实在在的仇家。自从得到了可以重新开张的好消息之后,她们家就马不停蹄地准备起来。   像汪家这样的隐患,沈穗莱很早便想到了,所以在装修之前,也曾想过要不要换一个地址。   但最终综合考虑下来,还是定在了原来的地方。   从装修之前她们就知道,对面迟早得听到风声。所以请的都是一些被远方亲戚推荐,比较靠谱的工人,没想到还是中途被收买了。   “大家先别急,这件事儿还是得智取。明天放学后,我先回趟我妈家,制定一个计划,到时候咱们后院儿的人一起行动。”   柳沄沄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会单枪匹马地上阵,先一步承诺道。   这次的困境单靠她一人,确实无法解决,必须得众人一同出手,只是这个计划她仅有雏形,想要一招制敌,还得再想几天。   眼下最关键的的确不是再去找靠谱的施工队,除非他们亲自动手,否则不论请来什么样的工人,都有可能在暗地里被汪家收买。   做生意讲究以和为贵,还没开始营业就已经埋下了一颗雷,那迟早是会爆的。   就算这一次的难关解决了,以后也不一定会再通过其他什么手段来报复他们。   她想起在原书中,对这家店也曾有过一些简单的描写,但基本都集中在柳小文得利之后,最终被她用金钱反向收买了。   可现在的矛盾显然没有那么滞后,以他们的财力,当下绝无可能拿出一个让对方心服口服的数字。   唯一的办法,仅有她去赌一把了。   她没有时间多等,第二天一下课便回了柳家。   “哟!沄沄你怎么回来了?快放下,让爸来。”   今年过了年没多久,柳父就想办法调回西河市了,虽然离家近,但工作却更加繁忙了。   除了每周柳沄沄回来吃饭,一家人很少再有相聚的时间。   一推门看见女儿回来了,他忙凑过来,想抢过她手里的活儿。   但一进厨房,整个人却愣住了。   在案板上竟然摆着整整几排辣椒。   “您快去休息吧,这事啊,还真的只有我妈能帮得上忙。”   女儿笑嘻嘻的拒绝,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有用,柳父赶忙快步向后退去,直接撞上了刚进门的妻子。   “你慌慌张张的干啥?多大的人了?咋还不看路呢!”   柳母做了好多天心理准备,今早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,舍得穿上了前几天女儿给她买的新皮鞋,喜气洋洋地在厂里显摆了一大圈。   她本想再多走几圈的,却又心疼皮鞋上留了折印,只好在上楼梯的时候,特意慢下脚步,从邻里那里得了足够多的艳羡。   在心尖捧了一天的珍宝,就这么被丈夫连着踩了两脚,若不是门还没关,她可没这么好脾气能忍下来。   “我一会儿给你擦就是了,你快看看谁回来了。”   柳父讨好地把她迎进门,又顺势推进了厨房。   趁母女俩不备,回到房间把门一关,嘴上还不忘客气一番:   “你们先吃,我有点儿事儿,一会儿忙完了我自个儿做。”   母女二人哑然,相视大笑。   几十年了,柳父见了辣椒就往后缩的习惯还是如常。   年轻的时候,他和厂里的几个领导,请外省一位脾性古怪的专家吃饭,他早听说过人家的大名,还特意倾其所有准备了两瓶好酒,想请人家多多赐教。   不想人家对烟酒毫无兴致,仅有爱吃辣一个癖好。   这可愁坏了一点辣都吃不了的柳父,还没吃几口,就偷跑出来漱口,刚巧碰上了那天和家人吃饭的同事柳母。   柳母一家都是热心肠,见他在大厅角落里站着却不落座,还以为是没发工资下不起馆子。正想要把他叫来一起吃,就听到他和出来找他的领导诉苦。   几个领导也没比他好多少,不一会儿功夫就都被辣得够呛。   豪爽的柳母一听,立马放下筷子,抬腿便走进包厢助人为乐。她虽对吃辣没上瘾,但实力比柳父强百倍。   一顿饭下来,不仅让那位专家心服口服,还因此让本不太熟悉的柳父,崇拜爱慕了一辈子。   只是两人结婚这么多年,柳父依然对辣椒避而远之。   西河市气候干燥,柳母这些年也不敢再那么频繁地吃辣了。加上女儿和丈夫都对此兴致不浓,她也很少再买辣椒回来。   此刻看着这么多种类的辣椒,她着实有些震惊。   再等女儿悄声讲完缘由后,更是难以置信。   “闺女,你确定没有其他办法了吗?这可没那么容易啊...”   柳沄沄顿了一下,看向案板:   “这应该就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,只要我们后院儿一起,再怎么难也一定能解决。” 第75章   ◎出远门,办大事◎   柳沄沄一直对一个道理深信不疑, 当自己和对手实力悬殊时,最好的办法,就是从他的内部一点一点瓦解蚕食。   目前来看, 汪家的确不好对付。   论财力, 尽管她从药酒那里捞到了不少金, 也陆陆续续做了一些小生意, 加上后院的几家也各有一些积蓄,若都拿出来凑凑, 勉强能与之抗衡。   但谁都清楚, 一旦旧店新开,迎来的绝不仅仅是眼前的这一小点蝇头小利, 一棵树和一片森林孰重孰轻,就是不做生意的寻常老百姓都分得明白。   论蛮力, 汪家的几个小伙子个个都身材魁梧,她也当然不会用那些不合法的手段,但就算是找人来吓唬吓唬他们, 也是杯水车薪。   他们家既然敢主动挑事儿, 说明早已不怕这些。   论实力, 两家争了这么久,几代人都没有分出来胜负,对方敢和他们同时动工,那必然是请回了以前的大厨或已经另请高人, 肯定做好了十全的准备。   她们不可能把宝都压在开店之后,万一在一开始便输了, 那之后翻身的机会可没那么容易能等得到。   能下得起馆子的那些人统共就那么多, 虽说人们的生活是越来越好, 以后也会有更多的客流量, 但若想把招牌打得稳健,最开始的这段时间就一定不能出差错。   既然不能正面硬碰,那就绕到后面去,把汪家的那些主要成员逐个击破。   “沄沄,你的意思是说,第一步是你先和阿姨去找那种辣椒?”   几日后的周六晚上,后院再次聚在了一起。   两人认真地看着她列好的计划,时不时拿笔在上面勾画关键信息。   “对,我妈说她从小吃过很多种不同的辣椒,只对那一种印象很深,不是那种单纯刺痛的火辣,而是又鲜又香,就把一小根剁碎了,再稍稍加一点盐,什么菜都不用再炒,再不好吃的干粮都能被抢光。”   这件事,是去年有一次三人出去吃饭时,柳母提到的。   所以前两天回家之前,柳沄沄特意去周围的山里,和几个菜场走了一遍。但很可惜,带回去的那些个辣椒洗净加盐后,都并非柳母记忆中的味道。   据柳母所说,她并不是在西河市吃到的那种辣椒,而是小时候去外省走亲戚时,在人家家里尝到的。   只可惜两家已经多年没有联络,她们只能是去碰碰运气,看看从当地的菜市上,能否找得到这类品种。   “如果我打听到的消息准确,那我们要把次序反一下,第一步是去找辣椒,但要等到最后才用到她那里。”   柳沄沄用笔在纸上圈住了一个人名。   想要和汪家握手言和,首当其冲要面对的,是汪家老一辈的女主人,汪全的妻子叶杏。   据说叶大娘不满十岁,就从酷爱吃辣的老家被送来汪家做了童养媳,此后因为各种现实因素,几乎没有机会重回家乡。   客观来讲,她也是女流之辈中的翘楚,虽身在异乡,却丝毫没有过软弱退缩的时候,多次将汪家的饭馆儿救与水火。   如今也依然精明能干,汪家从上到下,不管是饭馆还是家里,都被她管理得井然有序。   她作为汪家的主心骨,当然不会那么容易被撼动。   柳沄沄之所以要先去找辣椒,也是深知她难以对付,所以要把路途遥远且成功率不算大的事情放在首位,万一中途有什么变化,她还来得及再用第二套备用方案。   “好,那你和阿姨离开西河市之后,我们就来进行下面的这几步。”   一沓子纸被翻到了第二页,江霞萍和沈穗莱有些激动,后面的内容是她俩的主场了。   “我上面写的这些,也仅仅是框架和注意事项,具体应该怎么发挥,到时候咱们就都要靠自己随机应变了。”   在这里住了一年多,柳沄沄如今已经对她们两位无比信任,第二步也是三人一起讨论过,取她们各自所长。   “你就放心吧,你和阿姨出门在外一定一定要万事小心,千万甭担心我们。到时候小纪留下来完成第三步,等你们回来,最后的第四步咱一起去干。”   江霞萍又把几个重要的细节来回看了几遍,嘴上虽然爽快,却还是有些紧张。   从柳沄沄住进来以后,这应该是离开大杂院儿时间最长的一次了。放在平常或许还好,但这事可不是小事,她这一走,她总觉得心里没个准心。   坐在对面的沈穗莱,心里也一样不是滋味儿,因为自己家的事情,要麻烦柳沄沄这么多次,甚至还要让她和柳母请假出行,她和父母都特别不好意思。   可偏偏柳沄沄又是帮人就要帮到底的个性,她本来还提出让沈穗盈也跟着一起去,但却被对方以让她留下来,帮她们做后几步为由而拒绝了。   除了以后多给柳沄沄和江霞萍分红以外,她真是想不出更多能还这份恩情的途径了。   “好了,大家别把气氛搞得这么伤感,我们也就去三四天而已,很快就会回来的。”   事情究竟能不能成,柳沄沄也没有十足肯定的把握。但什么事都是试出来的,在饭店差一点就能盈利之前,她不能看着这么好的生意和她们几人的努力,全都付诸东流。   “沄沄,这笔钱你无论如何都得收下。你和阿姨来往的车票,路费包括你们的食宿费用,都别从自己那里出。我爸妈他们总说自己帮不上什么忙,所以一定要我把这笔钱交给你们。”   沈穗莱把两个信封放在桌子上,又对江霞萍说道:“萍姐,这一份是你的。你们肯帮我们家这么多,绝不能白辛苦。”   尽管人人都说世上还是好人多,可沈穗莱明白,真能在关键时候帮得上忙,还能交心的朋友,这辈子很可能也仅有面前的这两个人了。   “这我可不能要,我做的这些不都是搭把手的事儿吗?哪能收你这么多,再说了,我又不是冲着钱来的,咱们后院儿能有今天不容易,等把这个难关过了,他们外面还有什么人敢小瞧咱?”   江霞萍打开信封扫了一眼,马上又把钱放了回去。要是一点点意思意思,她也就半推半就地收下了,那么多可不成,她要是拿了这钱,晚上都该睡不踏实了。   “我这两天总是想,也不知道是从啥时候开始,咱后院儿,早就拧成一股绳儿了,你说咱们三个除了不是一个爹妈生的,有时候不还比亲姐妹更亲吗?以后咱还要一起面对好多事儿呢,这钱给来给去的,多没意思。”   江霞萍一向风风火火的,很少有这么煽情的时候。几句话说完,自己没咋样,到先把沈穗莱的眼泪勾出来了。   柳沄沄见状忙递了个手帕,把两个信封一起推回去了。   “萍姐说的对,咱们现在是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你就把我俩当成一家人,以后谁有了难事儿,其他两家都上来帮帮忙,这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。”   饭馆要重开,绝不像临街做生意的小摊小贩那么简单,放在其中周转的资金,不会是一笔小数目。   沈家现在虽说也有积蓄,但摊上柳小文那么一个儿媳,和沈穗丰这个脑子里不知道装着什么浆糊的儿子。再加上沈穗盈工作感情都没个去处,万一他们以后都想着吃老本儿,那现在就必须得节省下一分一毫,以备不时之需。   有了两人的宽慰,沈穗莱终于不再纠结,她们说的对,日子还长,以后会遇到什么都是未知数。这笔钱她也不会不给,将来一定还会以更多的倍数再补偿给她们。   计划都安排清楚了,三人也就各自回屋准备睡觉了。柳沄沄还没有困意,拿出前几天在图书馆借来的地图和书,准备再查查看,她和柳母要去的这里,有哪几座山可能种植辣椒。   “沄沄,睡了吗?”   晚上有事出去的纪禄源回来了,她应了一声,给他开了门。   “这是我找同学拿到的地址,他家就在那里,你们如果找不到家里的亲戚,可以住在这里,你放心,这个同学绝对可靠。如果不想住在那儿,也可以和他家人打听打听辣椒的事情。”   他先是递给她一个纸条,而后,又掏出一张地图。   “我去图书馆找过了,那里的版次是上一版的,我对比了一下,有几处和原版不一样的地方,我用铅笔帮你标出来了。还有从地形图上看,那几座比较危险的山,我用红色的笔做了记号,你和阿姨千万别去。”   他一口气说完,好像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多过密了,不好意思地笑了下,慢慢停了下来,却又不放心地加补道:“听说那里很爱下雨,我屋里的那把伞你也带着,我昨天还托人去订了两双雨鞋,明天就能到。”   前两种细心,柳沄沄都能猜得到。但听到雨鞋这儿,她愣了一下,忽的想起那天,没忍住笑意,又一次对纪禄源刮目相看。   “上次你给阿姨买新鞋的时候,我看到了尺码...”   纪禄源还有着这个年代特有的羞涩,在月光下,再一次红了脸。他虽要比现在的柳沄沄年长一些,却和穿来之前的她年岁相仿。两人相处起来,既不会让她感觉到幼稚,还几乎能在各个方面都做得到体贴细心。   “从咱俩认识以后,你就一直在帮我,有时候看你这么忙,我心里...”   在这种特定的暧昧场景中,柳沄沄也有些不善言辞,好在对方并没有让她为难,自然地接了过去:   “别这么想,能认识你,我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的运气。再说了,咱们院子里的人都对我这么好,帮一些小忙还不是理所应当的吗?你和阿姨放心去忙,我们留在这里,一定不会出错。”   话题绕到了这里,她也知道没必要再刻意感谢了。比起来那些浮于表面的谢词,她知道让缺亲情又缺钱的纪禄源,能参与到后院的事业中来,才是对他最大的感谢。   钱和情,她一样都不会相欠。   几日后,带着几人的挂念与祝福,她和母亲踏上了火车。   虽并不是节假日,但处在此时还不发达的交通环境,和大批知青返城的时间节点,火车上仍然是人挤人,买票的时候,仅剩了硬座和站票。   她们好不容易才抢到了坐票,原本还喜悦的心情,才上了车便烟消云散了,这分明是要把她们焊牢在车座上。   车厢被挤得一人侧身都难以通过,只要从座椅上站起来,转个身的功夫,都能被人抢了座位。   柳沄沄和柳母连起身去上厕所都不敢,捂紧了随身带着的小包,占牢了这两个狭小的坐处。   “闺女,你这是在本子上记啥呢?”   前面那节车厢有知青带头唱起了歌,她们这里却仅有乱哄哄的人声。窗外的风景看来看去都是一个样,柳母回过头,看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,不由好奇。   “我这次请假出来是带着任务的,我们每个学期都有特定的采风活动,老师希望我能借这个机会,把这些地方的风土人情都记下来一些,回去再给大家分享。”   柳沄沄没全说真话,她们系的确有采风活动,但老师们都知道她这次有要紧,课程又不紧,便给了她三天假,并没有要求她带些什么回来。   她记这些,一来是为了以后创作方便,再一个,也是在寻找一片适合日后发展影视城和旅游业的地方。   饭馆的生意仅是起步,等手上的钱握得更多了,她就想去别的领域再闯闯。   未雨绸缪,现在上学和饭馆的事情,已经够她忙活了,能走出西河市的机会并不多,她得抓稳了。   母女俩闲聊间,窗外的风景有了变化。   不等她们多看,身后倒先传来一声尖叫。   座位太挤,她们也没法儿转过身去看,全凭周围人提供信息。   “你这女同志,孩子都把人家小姑娘烫伤了,咋还连句话都不说呢?”   “我又不是故意的,这地方这么挤,我孩子多,能有啥办法,我也不能把他们都绑起来吧?”   车厢内本身就是又挤又热,没素质的人就算是无理也要呛上几句,几个孩子仍然没眼色的在那儿起哄乱叫,本身还宽容的乘客们都看不下去了。   “我说你这同志,可真是不讲道理呀!你把人家小姑娘的手都烫成这样,人家不吭不哈的,你反倒先念叨半天,当妈的没教好孩子,好歹也有句道歉吧?”   “那能怨我吗?谁知道车上这么多人。我孩子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,她还偏要来跟我挤座位,她如果给我儿子让个座,那热水能溅到她身上吗?”   都说有理不在声高,这无理的,反倒像是被点了捻线的炮仗,一连串的噼里啪啦落在车厢里,惹来一阵又一阵的嘲讽。   当事人却好像毫不在意,继续在那儿阴阳怪气:“你们这些城里女孩儿啊,就是娇气,这水也没那么烫,不就是被烫红了吗?放在我们乡下,就算是被烫掉层皮,也得继续下地干活儿,哪像你们...”   “这位大姐,请您把孩子看好了。我要给这位女同志抹一点药膏,万一被孩子吃到了很可能会要命的。”   嘈杂的争论声中,出现了一道有些突兀的男声。他的声音不大,却极有震慑力,尽管都知道他是在夸大其词,但那位妇人,还是骂骂咧咧地把几个孩子揽了过去。   “同志,前面很快就有一站要停,到时候我们带你去站台,找地方冲一冲凉水吧,你这个情况要稍等一会儿才能抹药。”   柳沄沄背靠着那边,从男人的初步诊断中,大概也能推测出那人伤得不轻。   不过这姑娘倒也奇怪,除了刚开始的一声尖叫,就再也没有说过话。且不说伤口会有多疼,单从刚才那妇人如此蛮横,她也该反驳几句才是。   大抵是遭到了拒绝,那男人又开了口:“同志,你是不方便说话吗?没关系,你不愿意去的话,一会儿我回我的车厢,找同事来看看有没有其他更好的治疗方法。”   背后还是没有回话。   车厢里也逐渐从为她鸣不平,转到了对她身体的猜测。   “这小姑娘该不会是个哑巴吧?”   “不能吧,刚才她不是还叫了一嗓子吗?哑巴还能出声?”   “这你就少见多怪了,以前我们村儿就有一个哑巴,邪性得很,只要在半夜...”   眼看着事态往古怪的方向发展,柳沄沄和柳母无奈地摇摇头,准备等车进站了,就到后面去看看。   母女俩又不免生出几分同情,那姑娘若真是身体抱恙,又在外受到这么多恶意,千万别在心里留下什么创伤,影响了以后出远门。   车程过半,现在差不多已经出了省,窗外的天气果然如纪禄源所料,逐渐阴沉下来。   柳沄沄看了一会儿,忽然发觉她能够从车窗上看清楚前后几排乘客的倒影了。   尤其是身后那位,这侧影,怎么越看越眼熟?   她不敢确定,又反复盯着看了一会儿,直到那姑娘也在往窗外看,两人的视线,就这么在玻璃窗上撞上了。   “哎!闺女,咱还没到站呢!你这是要去干啥?”   火车进站了,柳母看身旁的女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,二话不说就往外冲,还以为她记错了下车的站点。   “同志,你别跑啊,你手上的伤挺严重的,我们不是骗子,不收你钱!”   她们身后的那位男人,刚从自己车厢领来了同事,想给那姑娘瞧瞧伤,就见她疯了一样的朝反方向跑去。   两人正想要往那边追,又被半路杀出来的柳沄沄插了一道。   “抱歉啊,抱歉...”   柳沄沄顾不上讲太多,从过道里拼命向外挤去。   终于在前面那人,差一点就要消失在站台的人潮中前,把她拽了回来。   这一站下车的人要多于上车的人,她们原先在的那些车厢也不像来时拥挤,前后两排都流出了富足的座位。   带着几个孩子的女人,看到柳沄沄和那姑娘回来,又不禁冷嘲热讽起来:   “你们大家伙儿看看,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好人,要不然人家这位女同志干啥去追她呀!她该不会是小偷吧?刚才是不是想偷我的钱,结果被我儿子用热水给拦下了!”   车厢里所剩的这些乘客,也目睹了刚才两人追跑的场面,听她这么一说,心中原本坚定的天平,不自觉的就偏了重心。   “这位大姐,饭可以乱吃,话可不能乱讲。您这俩儿子,从一上车就开始不停地胡闹,打了人家的两颗鸡蛋,还偷拿回来一个橘子,这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。咱大家伙儿都是看你一个人带着孩子,出门在外不容易,给你留点面子,你怎么还能血口喷人呢?”   柳沄沄这话忍了半天,本来她不想多管闲事的,再说车厢里大多都是明事理的好心人,谁都晓得和这样的人就算是吵哑了嗓子也争不出来结果,索性也没想多费口舌。   可这话风却是越来越离谱,她终于还是忍不住,冷冰冰地瞪着坐在自己座位上的两个男孩儿。   也不等那女人辩解,就抓着他俩的衣领,从椅子上提了起来。   “你如果想撒泼,随时可以带着他们去野地里胡闹,我脾气不好,经常发疯。他俩要是再敢来占我们的座位,或者到处惹事,那我可不保证自己会做出点儿什么,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。”   整个车厢里,静得只能听得到火车奔驰的声音。   尤其是那两个小男孩儿,从来都是被他妈和几个姐姐呵着护着,哪里受过这种委屈。   刚才被她轻轻一提,喉咙上下到现在都泛疼,可仅看了下她的眼神,又都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。   那妇人的嘴唇上上下下翁动了半天,只敢狠狠地小声骂了一句,马上把两块心头肉抱在自己怀间。   火气被发得差不多了,柳沄沄又坐回了座位上。又突然想起了什么,起身把追回来的人往中间一推,自己坐在了外边。   “阿...阿姨好...”   刚才被女儿这一番操作惊得眼花缭乱的柳母,这会儿才看清了,被推到自己身旁的这位姑娘是谁。   “穗盈!你咋在这儿呢!”   由于工作太忙,柳母虽不经常去大杂院里住,但女儿基本上每次回来,都会在饭桌上和他们念叨一会儿后院的那些事。   再加上这邻里邻居的闲话,她早知道沈家那个小女儿不让人省心了,没想到刚才被烫伤的竟然是她。   不对,更没想到的,应当是这姑娘咋会一个人跑这么远啊。   “我...我就是想帮我们家饭馆做点儿什么。知道了您和沄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,我不放心,就想跟着你们一起来。毕竟我下过乡,身上还是有点力气的。但又怕你们发现我,把我赶回去,所以才一直没敢说话...”   柳沄沄这会儿脑瓜子还是被气得嗡嗡乱叫,若不是她刚才快一步,车就要开了,这傻姑娘真是要留在这一站了。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情况,她怎么回去和沈穗莱交代?   “你爸妈和你姐知道你出来吗?”   她被气得口不择言了,问了一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。沈家现在,指不定已经急得去找公安了。   “我给我爸妈留了字条,他们肯定能看得到...”   沈穗盈知道她现在正在气头上,不敢再解释,又往柳母那边缩了缩。   这一趟她真的没扯谎,说的都是实话。   这段时间,每天见后院的这几人,为了她家的生意忙前忙后,她也不是木头人,心里早就羞愧难当了。   可父母总觉得她不靠谱,每当她提出要做点什么时,都会被敷衍过去。   柳沄沄揉了揉太阳穴,有很多话堵在心口,还是欲言又止。沈穗莱都这么大的人了,道理怎么可能不懂,她也没必要再重复那些无用的劝解。   “沄沄,你别生气了,我这次真的不应该这么莽撞。不过我年纪不小了,很多事,我真的心里有数。刚才如果不是因为怕被你和阿姨发现,我早收拾那两个小兔崽子了!”   她不提,柳沄沄都快忘了,她手上还被烫了一块儿。这姑娘的确讲义气,但也总是不计后果。才刚出门就能受伤,这一趟如果不是碰到她们母女俩,指不定又会出什么岔子。   “行了,以后做事儿,别那么逞能。一会儿到站了,赶紧去给你姐她们打个电话。”   方才可是出尽了风头,现在车上人人都竖着耳朵听她们这边的动静。   财不外露,柳沄沄就怕这姑娘又慌里慌张地多说些什么,连忙挪开了话题。   沈穗盈这才放下心,从回来以后,不仅是饭馆,就是她个人的事情,也受过对方很多次帮助。她打心眼里是对她既佩服,又多少有一些畏惧。   “还有刚才给你药膏的那两位同志,在哪节车厢你知道吗?”   沈穗盈手背上已经起了水泡,得快点抹药膏才行。   “我不知道,他们好像只是路过这里,刚好看到了我受伤,那位大哥才停下来的。”   她们这节车厢再往前就是卫生间,刚才的那两个好心人看见沈穗盈和她相识,也就放心地先回去了,这会儿要想再去找可不容易。   她正想去后面那节再看看,却见那两人从后面走了回来。   “我们刚才回去拿药了,我这个同事是皮肤科的,他正好带着这种药,留给你们了,记得让她按时涂抹。”   男人递过来一小瓶药膏,柳沄沄的眼神落在他身上,总觉得这人有一种难言的熟悉感。   那两人说完便走,她这次还没反应过来,沈穗盈先叫住了对方。   “哎!大哥!多少钱?我把钱给你们。”   “不用了,我们都是医生,治病救人本来就是应该做的,你一定记得好好抹药,要不然将来留下疤就不好了。”   男人又回过头摆摆手,继续往后面走。   沈穗盈慌忙说了两声谢谢,握着药膏,挤到柳沄沄旁边。   “沄沄,他长得可真的是俊,比我那前男友都好看。”   见她还望着那边,沈穗盈以为她是和自己一样,也觉得那位大哥长相不错。   柳沄沄正在琢磨别的事儿,习惯性地应了两声,过了一阵儿,才想起哪里不对。   “前男友?你又分手了?”   要说沈穗盈这姑娘虽说痴情,但在感情方面的纠缠,在柳沄沄看来,她可要比她哥哥姐姐都复杂得多。   就拿她的初恋来说,两人当年下乡时天各一方,如今好不容易全都有机会回来了,旧情复燃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儿。   这明明沈家上上下下全都自我洗脑成功了,沈穗莱说她妈连嫁妆都在准备了。就怕哪天她妹突然带个结婚证回来,不至于猝不及防。   这才几天功夫,怎么又变成了前男友?   “分了,前几天刚分。”   沈穗盈好像并不打算瞒着这事,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伤感,反而还有些不以为然。   “为啥?你俩不是处得挺好吗?”   以前沈穗莱和柳沄沄她们讲过,这俩人热恋那会儿,那叫一个如胶似漆。为了能在一起,几乎把所有手段都用上了。   “也没啥原因,都分开这么些年了,我俩都和以前不一样了。而且,他家人催他结婚,但我现在可不想那么早就嫁人。”   听到这儿,柳沄沄真是觉得年纪小,想法就会变得快些,以前的沈穗盈多恋爱脑啊,学不上了,家也不要了,非得要跑人家家去。   听说她从小的向往,就是早点结婚,再生几个孩子。   现在竟然能说出这种理由。   “我说实话吧,其实这都是因为大杂院。”   看她半天不说话,沈穗盈扫了一眼睡着的柳母,凑到她耳边悄悄说道。   “是不是看到了这几个院子的差距?”   柳沄沄了然一笑,有时候用不着人多劝,现实就摆在面前,谁都心里有数。   “是啊,你看你和我姐多厉害,每天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儿,还能挣到钱。我要是有萍姐那么好的命,能找个好男人也就算了,如果像我嫂子那样,每天都盯着男男女女的那些事儿,也太没意思了。”   作为亲姐妹,沈穗盈深知自己姐姐以前被困在不幸婚姻中的痛苦,和现在自信爽朗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。   她自知自己学习差得很多,这一两年也未必能考得上大学。所以更不想像柳小文那样,年纪轻轻就每天都陷在屋檐下的恩恩怨怨之中。   后院的这些人,包括薛宁在内,哪一个都能看得到美好的未来,仅有柳小文,好像早已被无形的枷锁,困在了那间小院子里。   “其实我早想和他分开了,真正下定决心还是因为上次,萍姐师父的女儿那事儿。我后来才听高局长说,原来当年的那两个产妇,醒着的那位本来想实话实说的,可后来被婆家逼得紧,不得已编了瞎话。”   对于当年的那个误会,沈穗盈也在心里郁闷了很久,她当初只是想做件好事,哪知道竟会害了真正的好人。   在这次的误会解开后,她特意去当时的那个村落里走了一趟,想看看那两个产妇的现状。   “你不知道,当时说谎的那位,现在日子过得特别惨,她婆家人一直都瞧不起她,我就想到了自己,他家人从高中就看我不顺眼,你说我俩要是结了婚,那以后过日子,我把自己气病了都没钱治。”   这段时间,经历过大杂院的各种事,沈穗盈算是彻底明白了,处对象和真正结婚的区别大了去了。   两个人的感情不论有多好,一旦有他家参与进来,那她就必须得放下身段儿了。   “你能想通就好,这种事情讲究缘分。如果真有合适的不用你去找,也能送上门儿。但在此之前,还是自己富起来最踏实了。”   沈穗盈点点头,这种话要放以前,她铁定觉得没道理,但现在,她真想着能和柳沄沄她们多挣点儿钱。   药膏缓解了一小部分疼痛,她的思绪不受控制的又想到了刚才那个医生,自己刚才怎么也没问他要个联系方式呢。   就算不往那些方面去想,万一是个同乡,以后也好有机会当面感谢人家。   也许是心诚则灵,等火车再次靠了站,她和柳沄沄又下去给她姐打电话的时候,再次撞见了那个男人。   电话仅有一台,要用的人很多,排到她们的时候,火车又快要启程了,两人正准备放弃,等下一站再打,排在前面的男人注意到她们,让出了机会。   “你们先来吧,我等下一站再说。”   “多谢了大哥,你从哪儿来?说不准咱还是老乡呢。”   无功不受禄,这一小会儿受了两次人家相助,沈穗盈今天是一定得要到联络方式了,如果离得近,等回了家,说什么都得去感谢一番。   男人报了个地址,她们一听,眼神都放了光。   这地方并不是西河市,却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。   “太巧了,我是去西河市开会的。你们来这里有地方住吗?没有的话,可以住在我们单位的招待所。咱虽说不是老乡,但也真是有缘分。”   他很健谈,上了车看到柳沄沄她们对面的座位没人,又过去聊了一会儿。   听到她们说是为了找一种辣椒,又即刻答应下来:“我有一个同事特别能吃辣,你们稍等会儿,我过去帮你们问问。”   留在座位上的三人愣住了,出手相助是正常,但像这么自来熟的人可不多见。   柳沄沄心里直犯嘀咕,她不是不信会有什么都不图的人,可纷纷杂杂的诈骗手段实在太多了,她没法儿不提高警惕。   犹豫片刻,她直接起身,跟在男人后边去了他的车厢,刚巧在他的座位不远处就有一个空位。   趁对方不注意,她悄然落座。   “我说你这一会儿一趟的,是看上人家哪个小姑娘了?”   从她的角度看去,与男人同行的,并不只有刚才给他们送药的那位同事,面对面的五六个人,好像都是同一个单位的。   “别瞎说,这不是有缘吗,我就想伸手帮一把。”   “你这何止是帮一把啊,从你碰到那姑娘之后,送开水的同志都没你跑得勤。”   “潘医生,你要真是动心了,就主动留个联系方式呗,正好咱们和西河市的医院刚刚合作成功,以后少不了两地跑的机会,这不正合适吗?”   柳沄沄坐的这处看不清男人的表情,只听到众人的打趣和他的沉默。   许久,当她以为对方已经默认了大家的猜想时,才听到他轻轻笑了一声,“我还真没有别的感情,就是一看见那姑娘总觉得很熟悉,正好她受伤了,又情不自禁地想帮她。但也不是爱情的感觉,可能就是有缘分吧...”   这一次他没再让话题往自己的私事上偏下去,而是直接了当的又绕回到了刚才在辣椒上。   柳沄沄多少放心了一些,趁着人多,又挤回了自己的车厢。   “咋样沄沄,他指定不是骗子吧?”   要不是刚才急着去厕所,沈穗盈是想一起跟过去的,她心里一早就将那个小伙子当成了好人,被柳沄沄劝了几句,心里是没底,却也仍是没有怀疑。   “骗子倒是谈不上,不过咱嘴上还是得封得紧点儿。一会儿他再问什么,就说是家里人爱吃,别透露太多有关饭馆的事儿。”   出门办事留个心眼儿,总归是好的。柳沄沄不否认,她看到那个潘医生时,也觉得对方很亲切,没有一般陌生人的疏离感。   但这也只能算是她们和他的气场还算合拍,至于这个异乡的朋友能不能交,还得再观察观察。   “这是药膏的钱,还有刚才他预先给的电话押金,一会儿等他过来,咱找个机会,把钱偷偷塞他口袋里。”   车快要到站了,那人也应该快过来了,柳沄沄特意把钱准备好,不想欠这个人情。   “两位同志!阿姨!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!”   火车进站的鸣笛声响起,三人对奔来的潘医生翘首以待。   她们还不知道,千里之外的西河市,也正上演着几出好戏。 第76章   ◎肉丸子◎   西河市汪家小院前。   “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?让你放了学赶快回家。你每天瞎在外面转悠什么?净买些没用的玩意儿!”   院子里的摇椅上, 昏昏欲睡的叶杏被吵吵得清醒了,眯着眼拿起旁边桌上的茶缸,冲着厨房喊道:“快出去迎迎你大孙子, 这才开学没几天, 都被他妈训几回了, 叫过来一起吃饭。”   厨房里应了一声, 过了片刻,汪全从里面走出来, 擦了擦额角的汗, 笑道:   “得嘞我的老姐姐,菜啊, 都给您切好了。我去隔壁接孙子,不着急做, 等他们几个回来做也成。”   他把围裙卸下来,理理头发快要走到门口,又被媳妇儿叫住了。   “哎, 你拿点儿钱去巷子口, 给他们几个打个电话, 叫回来问问店里的事儿。”   “知道了,那茶是刚给你倒好的,你觉着凉就再去添点儿热水。”   出了门,汪全才松了口气。自从家里那间老店重新开始装修, 他们家就彻底乱成一团了。   店里那些大事儿小事儿,已经够让人心烦了, 偏偏几个儿子还不省心, 总是惦记着怎么让街对面的那家开不了张。   他原本一开始是不支持的, 听说那家可不像过去那样单打独斗, 这次有好几家人在里面帮忙。   但生意这种事谁都想占个头彩,被反复说了几次后,他和妻子也只得默许了几个孩子的做法。   这几天叶杏身体不舒服,他们俩还没去店里看过,也不知道对面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了。   不过那些远的,还用不着去细想,眼前的麻烦就足够难解了。   步子放得再慢,没走几步也就到了大儿子家门口。   听着里面的呵斥声,他是左右为难。一方面不想去插手儿媳管孩子。可要是带不回去孙子,解不了这个围,那他媳妇儿又该不高兴了。   他只好又多等了一会儿,好不容易听到里面的声音渐渐消下来了,他才上前去敲了敲门。   “大宝!走吧,去奶奶家吃饭...”   院子里只有孙子一个人,在石桌前写作业。   他话还没说完,儿媳就从屋内出来了。   没等他解释,对方一改往常,爽快地应道:“知道了爸,我们一会儿就过去。”   看她这么痛快,反倒是把他搞得心里打鼓了。以前他每次来,对方都要推辞好半天,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,才会不情不愿地让大宝跟他走。   今天怎么会这么主动。   疑惑没有维持太久就被解开了。   到了晚饭时,一大家子人才刚在桌边坐好,大宝他妈就掏出来一个牛皮纸袋。   “你们都看看,这沈家人真是越来越离谱了,怎么能卖给小孩这种东西啊?”   牛皮纸袋外被油渍浸了一小块,里面的东西已经凉透了,却仍然散着一股特有的香气。   汪全拿过来打开一看,里面放着几根竹签,上面串着肉丸子和豆干之类的小吃。   再看看大儿子和他媳妇儿得意的样儿,就知道这俩人又是来以此邀功的。   店还没开,这几个儿子却是一个比一个急,生怕这钱多流进兄弟口袋里一分。   每天都可劲儿地挑沈家的错,就想着能在他们老两口面前表现表现。   “这...这可不成,不过他们家什么时候卖开小吃了?以前也没听说啊。”   汪全心生疑惑,年轻那会儿两家还没关店的时候,他记得对方的厨师和自家一样,做的都是老传统的那几道菜,现在怎么还能放下面子,做起了小本买卖。   “大宝,你确定这真是沈家人卖给你的?”   桌前响起一道不怎么和谐的声音,老大媳妇儿自然听懂了这句话里有话,一刻不停地反驳道:“老二,你这是什么意思,我还能诬陷他们家不成?”   “大嫂,你急什么?我们也就是想再确认一下,再说了,谁都知道以后给沈家帮忙的是她们院儿的江师傅。可我天天都让机械厂的朋友帮忙盯着呢,人家江师傅每天都到岗,尽职尽责,哪有时间做这些呀,就算有时间做,她也没机会去卖呀。”   一旁的老三,立马给自己选好了阵营。一家子人暗地里观察沈家不是一天两天了,他每天做的都是些出力不讨好的事儿,前几天还得自己花钱,请沈家的工人吃饭喝酒,好不容易才收买过来。   现在他大哥一家,想动动嘴皮子就讨老两口欢心,也太占便宜了。   “我说你们两个办不了有用的事,也别来抢工啊。江师傅是在上班儿,但她也没有住在工厂吧?那每天总有回家的时候。我在她们大杂院安排的人早和我说过了,前几天就是见她们买了很多牛皮纸袋回去,你说这事情咋就能有这么巧?”   老大媳妇儿急了,有些话她是忍着没说,回家没收了儿子的这袋小吃之后,她也悄悄尝过两口,就这味道,那铁定不会是一般人家能做出来的。   “好了好了,都别吵了。大宝,爷爷问你,这东西是谁给你的?你是不是真的从沈家那几个人那里买的。”   叶杏一直都没说话,汪全只能硬着头皮打圆场。   “不是的,爷爷,没有人卖这个,这都是我找同学换来的。”   大宝的眼神还紧紧地粘在那几串小吃上。他已经连续吃了快一个星期了,非但不觉得腻,反而更加嘴馋了。   尤其是这几天,每天一到放学就会想起这种特有的香味。   其他的品类他兴趣不大,但那丸子可不一般,不但筋道弹牙,里面还不知加了什么配料,十分爽脆。   外面裹满的料汁更是咸香可口,他从小到大也吃过爷爷奶奶做的不少美食,但从来没有尝过这么好吃的肉丸子。   这种独一无二的香味,混合在肉里,让他白天吃完,夜里想。   老二老三这回没说话,而是摆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轻蔑。   老大媳妇儿被气得头晕,明明今天这功就该自己立,怎么还得忍着那两个小叔子好像拆穿了一切的得意。   但毕竟还有公婆在场,她也不好直接撕破脸皮。只能把矛头再次对准儿子:   “是不是有人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?你说实话,这东西究竟是从哪儿来的?”   尽管她嘴上有理,但其实也并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了儿子这些,刚才她仔细检查了一遍家里的零用钱,明明就是分文未少。   公婆偷偷给儿子的,她也都会记账,大宝花的每一分也都和账上没有出入。   这年头吃口肉哪儿那么容易,天上就是掉了馅饼,也没多大可能直接往厨子家里砸。   叶杏看孙子被他妈吓得瑟瑟发抖,放下筷子,和颜悦色地说道:“大宝,你说实话,奶奶和爷爷都在呢,没人敢说你什么。”   孩子支支吾吾地憋了半天,终于小声道:“我们班有一个同学,他妈妈放学后在学校后门发这些,不用花钱,只用告诉她,自己家里最近都在吃什么菜,就能换到一串。”   饭桌上先是静了几秒,很快,大儿媳激动了一拍手,“你看,你看我说什么来着?套别人家今天吃什么这种事儿,除了沈家,还有谁还会干?”   老二老三不吭声了,像这种分文不取的善事儿,也的确只有想靠此发财的人才能想得到。   “这沈家的手段也太卑鄙了,这大人的事,怎么能把孩子也掺和进来!”   “是啊,这也多亏了大嫂细心,要不然,咱家还能有什么秘密啊。”   老大夫妻翻了个白眼儿,没想理会这句恭维。   很快却又反应过来,这哪是什么好话,明明就是是明夸暗讽,想把她儿子推成那个罪人。   她正想在夹枪带棍的呛几句,婆婆开了口。   “行了,都别再说了,大宝,以后咱们家每天吃什么,一定不要透露给外人,这些东西你想吃的话,奶奶给你做。”   汪大宝今年快八岁了,身为家里唯一的孙辈,早已经被宠得脑袋空空。   表面上答应得挺好,到了第二天放学时,路过同学家的小摊,又被其中的香味牵绊住了脚步,跟在小伙伴后面凑了过去。   “哟,大宝来了,你们家昨天吃的什么呀?”   三颗肉丸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,可全家人的叮嘱又时不时的在耳边重播,同学的妈妈看出了他的犹豫,把肉丸子又往前伸了伸。   “大宝,想换肉丸子,还有另一种办法。”   小男孩儿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,他急不可耐地往前凑凑。   “还有啥办法?”   “阿姨最近啊,想搞一个小调查,看看大家都喜欢吃什么,你要是能帮得到我,那以后等我这个小摊儿生意做大了,每天都能免费给你一串肉丸子。”   无数个肉丸子在汪大宝脑子里排成了一排又一排,他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道:“只要你不问我,我们家每天吃什么,你让我帮你做什么都行!”   女人心满意足地把手里的丸子递给了他,在他耳边小声低语了几句。   隔天下午,两人做完一次秘密交易后,她笑眯眯地退回到小巷里。等了一个多小时,终于盼到了来人。   “哎呦,大嫂真是不好意思,我今天厂里实在太忙。”   江霞萍擦擦汗,在小院子门前左顾右盼了好一阵儿,确定没人跟着她,才小心地进了院子里。   “没事儿,你忙你的,东西我都帮你拿到了。”   江霞萍感谢了好半天,才走到门前,借了些光亮看清了手中的纸。   心中不觉乐开了花儿,有了这一张白纸黑字,她们的计划,又能再往前再走一步了。 第77章   ◎很多个“惊喜”等着他们◎   大杂院后院儿。   沈穗莱等了一整晚, 终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,忙从屋子里走出来,开了后院的门儿。   “咋样, 萍姐, 菜单拿到了吗?”   江霞萍悄声点点头, 喜气洋洋地从小包里拿出那张纸, 把她带回了屋内。   “我和你说谁,老老汪家的小孙子脑子真的不太好使, 你说都七八岁了小孩儿了, 家里面的啥事儿都能往外说。让他去拿个菜单,他还真就能拿来。我嫂子根本就没费什么劲儿, 这才用了几天就把东西给咱们弄回来了。”   江霞萍越想越觉得好笑,自己当时看到柳沄沄说这法子的时候, 还觉得没多大可能呢。   毕竟那汪大宝也已经上二三年级了,该懂的是非总是会明白的。但柳沄沄却让她放心去做,只要能做的出好吃的烤串, 就不怕那小子上不了钩。   如今看来, 果真如此。   她还真没见过有这么嘴馋的小孩儿, 为了两口吃的,啥都敢往外说。   “这不是他们家的原稿吧?”   后面的计划还没有全部做完,沈穗莱有些担心,若是被汪家发现餐馆的菜单被孙子给了外人, 那她们后面的事情就全都泡汤了。   “放心吧,我让我嫂子把上面的东西都抄下来了, 让他又把原来的那份放回去了, 他爷爷奶奶这几天正忙着店里装修的事儿呢, 根本顾不上这些。”   “那就好, 不过萍姐,你嫂子是怎么认识汪大宝的?”   这次的事儿她们都不方便出面,只好让江霞萍的娘家大嫂帮了个小忙,每天把她做好的肉串拿到学校附近分给汪大宝。   “我在他们班找了个男同学,请那小孩儿对外说我嫂子是他妈,然后每天再多给那小孩两串。”   当初她本打算是亲自出面,但后来一想,以汪家的那点儿小伎俩,说不准是大杂院里不知道谁家已经被收买了。她要真的自己去那被抓了把柄,又是麻烦事儿,所以就花了点钱,请来了娘家最近没什么事的嫂子帮忙。   “看来沄沄对他们家真是了如指掌,你说汪大爷和叶大娘,他俩脑子多够用啊,怎么这孙子...”   沈穗莱说了一半又顿住了,这种难题,何止是人家汪家才有的,她自己家也没好到哪儿去。她爸她妈年轻的时候,虽没管了几天店,就关店上班了,但好歹做事也没有那么冒失,怎么她这哥哥和妹妹,都让人难以捉摸。   她那风风火火的妹妹,也不知道个性是随了谁。这次还好是柳沄沄帮忙带在了身边,要不然,一家人都得急出毛病来。   “所以说啊,这宠孩子也得有个度,小孙子这儿咱是搞定了,剩下的那位,有好消息了吗?”   沈穗莱的思绪被唤回来了,她点点头,胸有成竹地笑道:“放心吧,一切,都在掌控之中。”   周六晚,汪家院子。   “爸妈,大宝,我回来了!”   汪大宝蔫蔫地窝在床上,听到和他关系最好的小姑回来。也还是没有力气再动弹,到了现在,他终于意识到,自己是被人给骗了。   他才把菜单拿出去,等第二天再去那个巷子口找肉丸子的时候,却是空空如也。   等再去问同学时,对方却一口咬定说那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妈妈,他也不认识那人是谁。   现在不仅吃不到肉丸子,还很有可能被家里人发现那份菜单是他给出去的。   如果真的被发现了,那他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。这几天脑子里没了肉丸子。转得比以往快了一些。他后知后觉地发现,现在全家人都把赚更多肉丸子的打算,都放在了家里的饭店上。   而他这次算是闯了大祸。   汪小妹和父母寒暄了老半天才发现,每次她回来最积极往身边跑的大侄子,今天竟然没过来。   “大宝呢?周末不都在咱们这儿吗?”   “不知道他是怎么了,从放学回来就一个人闷闷不乐的,你快去劝劝他。”   “这小孩子,还能有什么心事儿啊?”   汪小妹随手拿了两个大苹果,到里屋找到躺在床上的侄子。   “咋啦?有啥心事儿啊?跟我说说。”   看到孩子不理她,她还以为是正在闹脾气,也没继续往下面问,自顾自的讲起来自己的事:“大宝,我和你说,我决定了我要考大学,而且还要去学唱歌。”   给女儿端来大盘子小碟子的夫妻俩,刚进门就听到了这句话,不由疑惑,他们一家子都是粗人,每天都是和做饭打交道,怎么放在心尖儿上的女儿,突然间要搞这么文雅的东西了。   “爸妈,你们不知道,我们隔壁班有一个女生。前几天,她邀请我们去她家里玩,我们在楼下就听到了,她老师在给她上课,教她唱歌。”   汪小妹说到兴头上,也不顾肚子里的饥饿。把苹果放在书桌上,绘声绘色地描绘起那让自己难以忘怀的场景。   “你们不知道,她老师唱得有多好听。我们几个就站在楼下,全都愣住了。等她们唱完,我们飞快地往上跑,但还是晚了一步,人家老师刚刚下课回去了。不过呀,她告诉我,最近咱们市有一个歌唱比赛,她老师有朋友是评委,如果我能在比赛上拿到名次。那等过两年考大学的时候,就能去考很多音乐学院了,所以我必须先让那老师帮我指点一下。”   汪小妹从出生就一直待在烟火气之中。以为全世界都是这样子。今年上了高中住校后,才从不同的同学那里,看到了外面的世界。   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,她都要去找到那个老师帮她指点指点,这样她才能漂漂亮亮,风风光光的站在舞台上。   “闺女,那这老师是怎么收学生?要钱吗?妈给你去拿。”   “对对对。如果人家还要票什么的。咱们也还有富足的,实在不行问你那三个哥哥凑一凑。”   人都说大孙子,小儿子,老太太的心头肉。对于一连生了三个儿子,四十多岁才生下一个女儿的夫妻俩来说,汪大宝和汪小妹都是他们家最受宠爱的两人。   夫妻俩总觉得那么大年纪才生下孩子,以后陪她的时间肯定要比那三个儿子短多了,所以更是加倍的爱护。   当初她考上高中以后,夫妻俩是又高兴又心酸,谁想到这高中明明离家不算太远,但是为了学习效率,以前每天都能见得上面的闺女,变得一周只能在家待一个晚上了。   夫妻俩总想着能有什么法子给她补偿,现在听到她自个儿说出了想要的东西。那当然会不遗余力的去帮她了。   “我也不知道,不过,听说这个老师从来都不随意收学生,我得再去找我同学问问。”   被转移了注意力的汪大宝做起来又眼巴巴的盯着那碗馄饨,可爱的模样被汪小妹看到了,灵机一动。   “大宝,明天你和我一起去找那个老师,你这么可爱,说不定撒撒娇。人家就同意了。”   这不怪汪家人自己看自家孩子亲切,而是汪大宝,的确比起同龄那些干巴瘦的孩子们可爱多了。他白白胖胖的,又没什么心眼儿,两个眼睛圆溜溜的,憨憨的模样,总让路人忍不住在那笑脸上多摸两把。   被爷爷奶奶和汪小妹夸了半天,汪大宝刚才的愧疚已经一扫而空了。他一边吞着馄饨,一边答应的道:“放心吧,我一定能帮你。”   他虽然不怎么聪明,但也明白自己做错的事已经无法弥补了,如果这次能帮得上忙,也许未来哪一天那事儿被人知道了,他爷爷奶奶还不至于太过生气。   这两人在床上想了半晚上的计划,第二天一大早,就带着叶杏和汪全给他们准备好的东西,往同学家里走去。   “贾娟,这些都是我爸妈让我们带给你的,这是我侄子汪大宝。”   贾娟在屋里听到门口的招呼声,再一次对她的老师充满了崇拜之情。   从去年接受了沈穗莱的特殊指导后,她在唱歌方面的能力可谓是突飞猛进,虽然因为那次意外伤伤到了脚,她也因此郁闷了许久,但后来还是经过后院的那三人帮忙解开了心结。   身体上的不完美,并没有成为牵绊,反而成了她特殊的记号。   这一年多,每一次登台演出,她都会先从观众和评委眼里看到震惊、同情,到后来的欣赏。   用她爸妈和她奶奶的话来说,能遇到后院的这三个人,是她们一大家子的幸运。   她早就想过,有朝一日一定要回馈这份恩情。所以这次,听到老师提出帮忙,想都没想便答应了。   “你们来了,快请坐。”   她去厨房倒了两杯热水,招待起两人,然后就扯到了其他不咸不淡的话题上去。   汪小妹一开始还礼貌地和她聊了几句,到后来时不时的就看一下自己的手表。   “娟儿,我记得上次你那个老师说,今天要来给你上课,她怎么...怎么还没来呢?”   汪小妹有些坐立难安了,上次这个时间,那老师都已经上完课离开了。今天他们等了两个小时,却还是见不到人影,如果今天再见不着,那她就要赶不上比赛了。   “我们今天不上课,她有事儿去参加一个活动了。你如果想见他,可以到这儿去看看她在不在。”   贾娟看时候差不多了,递出来一张纸条,上面写着一个地址。   已经急得没空思考的汪小妹,一把拉起侄子,迅速朝那地方赶去。   俩人谁都不知道,正有很多个“惊喜”在那里等着他们。 第78章   ◎阴晴不定◎   人在极度心急的情况下, 往往都是不理智的。   汪小妹根本来不及多想整件事情的始末,急匆匆地带着她侄子直奔贾鹃所说的那处。   直到道路两旁的街景逐渐熟悉,汪大宝率先反应过来:“小姑, 这不是去咱饭店的那条路吗?”   汪小妹放缓了脚步, 朝四周看了一圈儿, 这的确就是她家饭店所在的那条街, 再往里面走没几步,不就是正在装修的饭店吗?   好在刚才贾鹃给她的那张纸条上面写着的地方, 还需要再往那边拐一段, 她也没有细看,等到了地方再往里一看, 不对,这的确不是饭店的正门, 但怎么又绕到后门了。   “小姑,你看那个是不是你要找的老师?”   汪大宝也感觉到了越走越离谱,他家饭店的后门是一条小巷, 除了几间院子的住户, 很少有人来往。   眼下瞧这巷子里面, 就只有站在他家后门前的那个女同志了。   汪小妹以前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,也不知道那人具体长什么样。但忽然想起贾鹃所和她说的,老师今天穿了件长裙,再一看细节, 果真对应上了。   便心急火燎地往里面走,还没到门口, 竟听到她那几个哥哥在里面大嚷:   “沈穗莱, 要我说你这么做真是没必要。我们家的店马上就要开了, 你说你们现在还安什么玻璃呢, 反正迟早都是要关门歇店的,还不就别开了,有这些钱和精力花到别的地方去不好吗?”   “是啊,你说你和你哥还在上学,你嫂子家那个小姑娘不是还有病吗?趁早把钱留着吧,这年头借钱可不容易。”   快走近的姑侄俩听得头脑发懵,他们以前都忙着上学,很少有机会来店里。印象中似乎和沈穗莱碰到过几次面,但都没有很深的印象。   这会儿听完了才发觉,贾鹃的老师,竟然会是他们一家的宿敌吗?   从他们俩进到巷子里时,沈穗莱就已经注意到了,所以任由汪家三兄弟在里面各种嘲讽,也不曾开口。   一直忍到一只鸽子从街那边飞过来,才缓缓说道:“汪大叔和叶大婶今天不在吗?”   三兄弟在里面嗑着瓜子,不屑地摆摆手。这沈家的人可真有意思,连他们都应付不了,怎么着?还想直接去找他们爸妈告状吗?   余光中那姑侄俩没有再继续往前走,而是缩到了旁边的一户门前。   沈穗莱又稍等了一小会儿,听到汪家店铺的前门被人打开后,才慢慢地唤道:   “大叔大婶儿,我们家新买的玻璃你们看到了吗?这是专门找人定做的。你们如果喜欢,我可以让他帮你们量量尺寸。”   老两口儿今天原定着要来看看装修的进度,其实他们早就到了,站在门口的确看到了,对面正有人不断往沈家门前送玻璃,便慢下脚步多看了一阵儿。   没进来之前还在那儿奇怪,怎么家里装玻璃,却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,没想到沈穗莱正在后门等着他们。   “客气了小沈,不用,我们还没有到装玻璃的那一步呢。我看你们家工期也还早,怎么现在就先急着做玻璃?”   三兄弟看父母来了,连忙起身腾出一块地方。   叶杏总觉得这其中有诈,却想不出来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。   “婶儿您还不知道吧,这是我们专门定制的一种玻璃。今天这些啊,其实也不都是我们家,是帮忙定制的师傅拿了几块儿来让我们选。这不是货还没到齐吗?等一会儿到全了,你们也过去挑一挑,这上面有些还雕着花呢。看到喜欢的,就早点定下来。听说现在的价格已经不便宜了,如果等几个月再订,那说不准又得多加钱。”   沈穗莱一改之前的沉默,今天格外热情。不停地给他们介绍这玻璃的用处。   “我们也是看了很多个厂,才知道原来这饭店的玻璃也大有讲究。如果用那种普通的,里面的人吃饭,外面都瞧得着,确实会吸引不少顾客,可这吃饭的人呢,他心里别扭。万一再碰到不想见的人,那岂不是一顿饭都吃的不尽心。”   暂且先放下以往的那些恩恩怨怨不提,叶杏的确对她所说的这种玻璃有了很强的兴趣。   这种理由乍一听似乎有些荒谬,但其实早几年店还没关的时候,她就听一位来了很爱往角落里坐的顾客说过,她家的玻璃太透太亮了。   外面路过的人总会指指点点,一个人来吃,放不下面子,人多了,又总觉得饭桌上的这些闲谈能被外面听去。   尽管知道是错觉,但难免会被窗外那些眼神影响了食欲。   可惜那会儿店里的生意太好了,像这种只有一个人提出来的意见,她没有多放在心上,现在看来,能让沈家也这样引起重视,还的确不是一件小事。   好歹人家提意见的人已经送到了门上,她若是不说几分客气的话,也有些说不过去了。   “多谢你了小沈,这样吧,我回来和家里人商量一下,我看那样式也挺多的,等我们商量好了,再去你说的厂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。”   “行,那您先忙着。”  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,叶杏看她要走,刚要松一口气,却又见这人折返了回来。   “对了,您看我这记性越来越不好了,都忘了前几天在路上捡到了这个东西了。”   沈穗莱不着不急地从小包里掏出一张纸,递到她身前。   仅看了一眼,叶杏和汪全就冷汗频生。这不是他们上个月,才特意请厨师帮忙定好的开业菜单吗?   为了吸引更多的来客,这份菜单上,有很多个本地不常见的菜,且不论这其中有多少他们的心血,但是请来那位厨师就已经费了太多钱力。   若将那饭店比做人,那他们这张菜单便是其中的魂。重新再拟不是不可,而这整整几十道菜名全部都已经落入沈家之眼。   他们请的那位江大厨,都能赢得了全省那么多厨子,同一道菜比他家做的更好,岂不是轻而易举。   以前两家竞争的确激烈,却也有不同的菜,可以钻个空子。眼下若是沈家想要不依不饶地和他们再争下去,那他们未必有十足的把握取胜。   “这东西怎么能落在你手里呢?沈穗莱,你说实话,这是不是你到我们家去偷来的?”   “那还用说吗?肯定是啊,菜单被咱爸妈锁在柜子里面,一般人谁能拿得到?不是偷,还能是什么?”   那三兄弟从父母来后便退到旁边去看热闹,本是想看看爸妈会怎样把她奚落一番。不想到这场景没见,反倒是目睹了自家的菜单竟流落在外。   三人憋着的一口气,这会儿烧的更旺了,挤到老两口儿身后,势必要让沈穗莱今天走不了。   “瞎吵吵什么?你们三个先到后面去。”   叶杏现在也意识到,问题绝不止她刚才所想的那么简单。沈家已不再是过去被人把店砸了,都不敢吱声的人家了。眼前的站着的不仅是沈穗莱,一定还有背后给了她无数底气的人。   “小沈同志,多谢你了,不过婶儿还想问一句,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发现的?”   夫妻俩心里也觉着奇怪,几个儿子所说的倒也并不都是气话,那张菜单,的确被他们锁在柜子里面。   除了他们两个,谁都不知道在哪儿放着。就算是有人来偷,也得把锁拆了才行。可他们每天睡觉前都会检查一遍,这段时间根本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。   “说来也巧,这是我一个朋友,路过市一小的时候,在路边捡到的。也不知道是被谁扔到了那里,她知道我们家饭馆儿要重开了,猜这东西能帮得上忙,就送给我了。我回家拿给我爸妈一看,他们说上面有几道菜,是以前您家的招牌菜,就让我给您送过来了。”   她这一番话不仅是滴水不漏,还把前段时间砸了她家店的汪家兄弟几人,又暗讽了一遍。两家的胸怀谁的更大,那是高低立判。   到了这会儿,不论她说的是真是假,也不论沈家有没有把这份菜单全都记下来等着跟他们算后账,都已经不重要了。   人家把东西再送回来,就是变着法儿的,让他们觉得欠了人情,以后不好再有什么刻意的小动作了。   两口子脸上挂不住,刚想要再好好感谢一番,却听到身后的三儿子幽幽开口。   “哟,市一小啊?我怎么记得,咱大宝,就在那儿上学呢?”   整条后巷统共也没多长,从看着她递出那份菜单的时候,汪大宝心中的忐忑就已开始酝酿。   这会儿听到他三叔在里面别有用意的话,已经被吓得心惊肉跳了。   沈穗莱很自然的用余光看到了他被迫粘在原地的样子,当然也如她所料的见到了,老两口阴晴不定的神色。   “大婶儿,您家自己的事儿,我就不方便再听了,我学校里还有点事情。下个月,还要和我们老师去一个比赛当评委,有什么事情我们之后再聊吧。”   她很及时的,在汪家兄弟的争论没开始之前再次开口。又给正在犹豫的汪小妹,添了一笔更深的诱惑。   果不其然,等她说完要向巷子的另一头走去时,汪小妹再也没忍住,拉着她侄子往前追去。   可直觉让汪大宝根本不敢再去见沈穗莱,生怕被她认出来自己就是那个偷了菜单的人。   所以拼了命的挣脱了他小姑的手,边朝反方向跑去,边不放心地回头确认有没有被发现。   岂料他跑的越急,就越是没有顾及眼前的情形。当感觉到额头一痛时,已经被面前的场景强行拦在了原地。   他两眼一抹黑,险些上不来气。 第79章   ◎再怎么后悔也晚了◎   地上碎成一地的玻璃渣子旁, 坐着一个被汪大宝撞倒的男人。   他无空去细看男人的伤势,只被身后层层叠叠,从多方而来的吵嚷声, 吓得两腿发软。   “大宝, 你好端端的跑什么?是不是做了亏心事儿不敢回家啊?”   “做没做亏心事儿先不说, 你现在把人家玻璃砸碎了, 一定得让你爸妈单独拿钱出来给人家赔啊。”   叶杏和汪全被这两个儿子气得心烦,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, 赶忙跑到巷子口。   “同志, 真是不好意思,您伤着了吗?您看这玻璃要多少钱?我们连医药费一起赔给您。”   看到孙子和那男人身上都没怎么受伤, 老两口才稍稍放下心来。   只要人没受伤,花点儿钱也就算是破财消灾了。   “哎, 我没事,不过这块玻璃可是药酒厂专门定制的!本来明天还要送到贾厂长那里去,现在碎成这样, 可怎么和他解释啊!”   男人望着一地的玻璃渣, 心痛不已。所说的字字句句, 精准的点在了等着看热闹的汪家老二和老三心上。   “哟!这可是件大事儿,人家药酒厂现在这生意是越做越大,我听说啊,京市还专门有报纸报道了他转型做药酒的事例呢。”   “谁说不是, 上个月我不还想着去和人家谈谈,能和咱们店合作, 低价拿一批酒, 现在看来啊, 是没戏喽!”   汪全不禁庆幸, 今天还好是大儿媳不在场。他家大儿子笨嘴笨舌的,就算是听清了两个弟弟的指桑骂槐,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反应。   岂料,他高兴得还是太早了。   “我说你俩是不是有什么毛病?怎么着,是想把我们家当垃圾堆啊?什么废锅烂碗都往里面扔!”   汪家老大就算是再傻,也知道护犊子。更何况现在哪儿是推责任甩锅这么简单,这分明就是要狠狠坑他们家一大笔钱。   现在要钱事小,就怕这两个弟弟以后把这事儿当成了借口,免了他们一家三口在店里分一杯羹的机会。   他从小和他们长大还不知道吗,就他们三兄弟这点小心思,到了利益面前,哪还有一丁点儿的亲情可言。   都巴不得对方早日落魄呢。   “大哥,你消消气,我们也没说什么。可你说这事儿就是这么巧,又是市一小,大宝又急着往出跑,也不能怪我们多想啊。”   汪家老二挑了挑眉,不留一点情面的,把安慰变成了拱火。   “行了,大哥。要我说,你有和我们较真儿的功夫,还是快过去看看吧,你看咱爸妈他们,哪有那么多钱啊。”   比起来他二哥逞一时嘴快,汪老三更关心的是那块玻璃,究竟得让他家搭进去多少损失。   以他爸妈对孙子的宠爱,这次又不知道得赔多少钱。   他的担心是对的,被汪大宝砸碎的那一大块玻璃,足足够他们一家小一个月的开销。   更要紧的不仅仅是钱的问题,而是这块儿玻璃,是药酒厂为过两天领导来视察而做的准备。   若是过了今天这个安装的日子,一切就都要来不及了。   老两口急得是团团转,省里下来的那些领导,都是能和食品方面搭得上关系的,他们这饭店还没开门,就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,那以后的生意哪还能做得下去啊!   正愁得无可奈何时,一抬眼,只见汪小妹带着沈穗莱朝这边走来。   “爸妈,沈老师答应我了!今天晚上就可以帮我辅导!”   饶是汪家那几兄弟再傻,也知道撞碎玻璃这事,和沈家一定脱不了干系,指不定就是故意给他们下的套。   尤其是汪老大,先抛开汪大宝偷没偷菜单的事儿不说,他这个当爹的,总是不能让儿子受委屈。   他本都打算就此和沈家撕破脸了,反正在一条街上做买卖,迟早是得分出胜负。   哪想到到这个妹妹却是如此不长眼,偏挑这种时候给他们一家带来难题。   “我看你真是没眼力价儿,看不到大宝都被人家逼成什么样儿吗?你现在还去拜她为师,你这叫什么?那叫认贼作父!”   一看到儿子瑟瑟发抖那样,汪老大是气火攻心。很多话不过脑子,就一茬接一茬的往外吐。   直到他爸妈扑过来捂住他的嘴,才意识到现在的局面,说这种话无疑是火上浇油。  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,这事儿是沈家给他们下的套。可这一时半会儿的,也拿不出什么证据。万一惹恼了人家,以后他们这个小家,哪还能分得到家产。   事到如今,叶杏是真后悔年轻的时候和丈夫只顾着忙着赚钱养家,对几个儿子的管教太少了,导致他们过去根本没读过多少书,脑子才会这么空。   可惜现在再怎么后悔也都晚了,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去求沈穗莱帮忙,去和贾厂长那边说说好话。   “真是不好意思小沈,刚才多有得罪了,我这几个儿子读书少,你别和他们计较。玻璃的钱,我们现在就回家去凑。但还是想拜托你,在贾厂长那边通融通融,看看能不能有机会,把这事儿的影响再降得小一些,别让上面的领导看了不高兴。”   从饭馆关门之后,叶杏都快记不清,究竟有多少年没有开口求过人了。她还以为这一次等重新开张了,能再像过去那样风光几年,没成想这子子孙孙全都能给她闯出这么大的祸来。   早知如此,当初她就不应该纵容着他们,对沈家为所欲为。如今为了孙子和女儿,她就算是知道了这是对她们家先前嚣张的报复,也都不可能再回击了。   沈穗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,也就没有在为难他们。反而像承诺的一样,不仅帮他们在贾国昌面前摆平了这件事,还给汪小妹上了几天课,并按照她的音域,为她引荐了一个更合适的老师。   眼看着所有事情都步入了正轨,叶杏却史无前例地病倒了。   汪全把几个上门来探望的儿子全都挡了回去,给妻子煎好了药,回屋安慰道:   “老伴儿,咱这店你不想开就算了。我没本事,儿子们更没本事。我知道你愁啥,你就是怕认真干了这么些年,到最后还是会毁在他们手里。既然是这样,那咱们索性就不开了。好好的歇几年。对不对得起祖宗,也是我一个人的事儿。”   他搅了搅手中的药汁儿,在心里暗叹了口气。   年轻的时候,邻居们都说他们家是多子多福。现在看来,生得再多,都比不上教好一个。   看看人家沈家,不仅培养出来了两个大学生,还有沈穗莱这种,能交得到有用朋友的女儿。   再反过来瞧瞧他们家这三个儿子,每天在外面都不知道勾搭着什么狐朋狗友,除了给人家店里又打又砸,背后使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以外,真正办起事儿来,哪一个能靠得住啊?   以前还以为孙子将来能稍微聪明一些,现在看来,很有可能也比他爸和两个叔叔强不了多少。   他们不是没考虑过让最小的女儿继承饭馆儿,也曾盼着她能像沈穗莱那样能干,可汪小妹一门心思都想着要去更大的地方,不愿被困在这里。   做父母的,就算自己再怎么难,也不想让女儿过得不自在。   听到床上的其实叹了口气,他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。他这大半辈子,没有一天不在依靠着她,到老了,也没能让她过几天清闲日子。   老两口正在屋里愁闷难解时,外面的大门被敲响了。   待开了门,汪全被惊得瞠目结舌,他们,怎么会来他家呢? 第80章   ◎这绝对不可能◎   屋里的叶杏听他开了门, 却半天都没有动静,又听门外熙熙攘攘的,明显不止一人, 便觉得奇怪, 强撑着心口的痛, 慢慢起身向屋外而去。   “老汪, 谁来了?”   她的话音才落地,同时看到了来人, 也和丈夫一样不知所措的愣在了门前。这不正是药酒厂的贾国昌吗, 怎么还带着这个她极有印象的人。   “叶杏同志,好久不见呐!我们听说你生病了, 过来看看你,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啊?”   不算太大的院子里, 零零散散挤了不少人,她看得眼晕,差一点就倒下了, 还好汪全眼疾手快, 把她扶到了院内。   仔细算来, 这些人哪个都曾是大人物。他们具体的岗位她记不清楚,但都知道以前负责的是什么。   刚才率先和她打招呼的,正是是专门管他们结婚的。   她从小就因为各种原因,从老家被送到这里做了童养媳, 她知道都因自己那个爹不是东西,是因为赌输了钱, 才把她和几个姐妹都送到各个地方的。   所以尽管起初在这里不适应, 却也稀里糊涂地长大了, 等她和汪全的年龄差不多可以生儿育女那年, 正式结成了夫妻。   还以为这辈子就在这里过下去了,可后来到了需要补办结婚证明的时候,却突然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远方亲戚截停了。   那人非说她是自己偷偷跑到这里来的,其实在老家早就有了婚配。   还拿出来了她爹在乡下所写的契约,一口咬定她是自己家的儿媳妇儿,一定要带他回去。   虽然这事儿,后来被刚才打招呼的那位同志帮忙解决了,但那一次却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,以至于现在看到他们,哪怕都已经当了奶奶,也依然害怕有人要把她送来送去。   “叶同志,你千万不要紧张,当年的事情不都处理好了吗。我们找你来,是谈别的事情,你看看,这两位,就是来自你家乡的同志。”   那位同志看她神色焦灼,才意识到自己是好心办了错事,赶忙解释道。   谁知听到家乡来了人,叶杏愈加恐慌了,冷静了好半天,才完全明白了对方的解释。   “你们的意思是说,我那两个姐妹,她们现在还活着?”   离开家乡已有几十年,头几年,叶杏还在惦念着她的姐妹们,可后来兵荒马乱,再加上她们身体从小就不好,她还以为二人早已在被送走的路上就生了重病,没想到现在,居然还能听到二人仍在家乡幸存的消息。   “没错,她们当初在被送走的路上,都悄悄跑回去了,后来就在家乡邻里的帮助下都活下来了。我们也都已经调查过了,基本可以确定,你就是当初和她们分开的家人。”  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,两口子又确定了半天,才终于敢相信,这种好事儿竟然能落在他们家。   心情通畅了,就什么药都用不着了,叶杏激动地都想回去收拾行李,准备现在就去车站买票。   “叶同志,你就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查到你姐姐妹妹的吗?”   经那几个同志提醒,才想起了刚才的疑惑。   “对对对,你们瞧,我真是年纪大了,都记不清楚事儿了。刚才还想着问你们呢,这四五十年都过去了,咋还能找得到呢?”   她不是怀疑找错了人,而是当初像她这种情况的实在太多,光是在西河市,她就陆陆续续得知了十多个年纪相仿的女同志,都和她的经历十分相似。   以前没有火车的时候,光是从那边走过来就得近一个月。现在虽说又有火车,还有电话,可就是在本市找个人,有时候也得大费周章,何况是离得这么远的故乡呢。   “这件事儿啊,还真多亏了你们和沈家认识,要不是她们后院的几位同志帮忙,说不准以后都找不到人呢。”   一直没怎么吭声的贾国昌凑到前面来,和她讲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始末。   这一趟真算得上是巧上加巧,柳沄沄她们在车上遇到的潘医生,不仅帮忙找到了那种特别的辣椒,还正巧记着一个外地的同事曾和他提起过,自家的一个伯母,总拖他帮忙多找找,看看能不能有她那个失散多年妹妹的音信。   柳沄沄她们在车站下车后,经过几日的相处,和潘医生相互了解了不少,有天晚上,沈穗盈实在没忍住,就和他说了有关饭馆儿的事。   自然而然的,就提到了汪家的事情。   和汪家打了这么多年交道,沈穗盈就算不管家事,也听了不少传闻。   叶杏当年被发现是童养媳身份的时候,附近的十里八乡几乎都听到了消息,那一次动静还闹得挺大,有一些和她一样的姑娘,在夫家过的不如意,就都决定要回去。   当时叶杏不肯走,大家还都以为她是因为和汪全感情很好,又有了孩子,所以不舍得离开。   到后来才知道,原来她并非不想家,全是因为又怕再次被她那个爹卖来卖去。   况且那时她以为两个姐妹都已经远离家乡,也就没有了再回去的意义。直到后来这些年日子逐渐过得安稳,她觉得不会再有人找上门来,才逐渐和周围邻里敞开了心扉,说明了不回去的原因。   以前两家做生意的那条街,还有很多旧相识,沈家也是在后来听到了风声。   对于叶杏,后院的几人包沈穗盈在内,全都是既希望她走,又不忍心她回到那么痛苦的地方去。   她若是回去了,那汪家的生意哪还能撑得起来,对手没了,当然是喜事一桩,可谁都知道那里的火坑有多深。   在当年她的那个远亲来西河市闹事的时候,还曾私下找过沈家,请他们帮他想办法把她带回去。   只不过沈家想都没想便拒绝了,她们家从上到下,总归是能分得清是非的,生意归生意,也不能为了赚钱昧了良心。   不过这件事,从没有人主动往外说过,时至今日,听了几位同志的话,叶杏缓了好一会儿,才意识到她过去为了钱忽视了多少真情。   柳沄沄她们这次能帮她找回亲人,这几人的恩情,她怎么还都不够。   几日后,她和丈夫提着各种礼品主动登门拜访后院,和沈家这些年的仇怨也终于到此为止了。   两家的饭馆儿仍按照原定的计划各自装修着,只是回家乡团圆一次,又吃了她们带回来的辣椒后,叶杏决定将店里的菜系做一些改动,加入她家乡的风味儿。   这样既是一次全新的尝试,还可以缓和与沈家的竞争。   得知消息后的第二天,江霞萍特意提早回了后院儿,准备给大家做顿饭,好好庆祝一下。   她刚切好菜,就见柳沄沄独自回来锁了院门。   “咋了沄沄?有啥事儿啊?”   相处这么久,她很少见对方这么严肃,心里又忍不住发慌。   “萍姐,你前几天,是不是听穗盈提起过潘医生?”   “是啊,她回来以后不天天和咱们说,那个潘医生人长得特别俊,还很有本事。”   从她们回来后,沈穗盈再也不乱跑了,在后院儿住了好多天,每天跟着她们处理饭馆儿要开张的事。   作为过来人,听她提了几次,江霞萍自然就能看出来,这姑娘说不准又看上人家了。   听到柳沄沄这么问,她大概也能猜到,这可能又是在为沈穗盈感情的事而担忧。   “你是不是担心他俩谈对象了,沈家爸妈嫌距离远不同意?这次咱就甭担心了,人家潘医生那么能干,很有可能会调到西河市来,到时候...”   “不是因为这个,萍姐,他俩肯定不能在一起。”   见柳沄沄这么认真,江霞萍顿觉不妙,忙放下手里的活儿,把屋门一关。   “为啥?”   柳沄沄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一阵儿,差点儿让她手里的擀面杖坠落。   “你说啥!”   前所未有的讶异令她眩晕,不对不对,这绝对不可能! 第81章   ◎调查真相◎   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, 经历了如此多的诡异事件后,江霞萍不得不承认,她们这大杂院里的确是一家比一家更离谱。   前面薛宁和齐保祖那两家子的荒唐事, 就已经足够让她觉得难以置信了。现如今看来, 沈家的情况和他们相比, 竟也难分伯仲。   身为认识了这么多年的邻居, 她从没有发觉过沈穗丰不是这家的孩子,换言之, 并非真正的沈穗丰。   “沄沄, 这事儿,你十拿九稳吗?”   江霞萍深知柳沄沄做事细致, 如果没完全查清楚,不可能冒然和她讲这些。   但这事未免也太巧合了些, 那潘医生,明明只是她们在路上遇到的一个同行的过客,怎么竟就会是沈家的亲儿子?   况且按照沈家父母对子女的怜惜程度来看, 如果当年儿子掉下山崖后, 两个人应当一直在寻找才对, 为何这么多年都杳无音信,却刚刚巧就能被出了趟远门的她们见到了。   “这事儿得过几天,我还得再和禄源去查查清楚,但目前来看, 最起码可能性已经有□□成了。”   不只是她觉得离谱,就是柳沄沄本人, 现在也还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中。   这一趟的行程, 有太多她事先难以预想到的情况, 没费什么功夫就能找到辣椒, 和帮叶杏姐妹团聚,已经是难得的惊喜了,她从来不敢奢望能够如此顺利的找到沈家的亲骨肉。   甚至这一次,都并不是她自己费力去找,而是他自己送到了眼前。   从在车上相遇后,潘伟福一直都格外热情,那天抵达目的地后,就还请她们去自己家做客。   三人当时也已放下了戒心,便决定跟他一起回去,希望以此能多打问到一些有关辣椒的消息。   潘家家境并不富裕,但看到儿子带了客人来,还是十分热情的款待了她们。   饭桌上的气氛起起初十分融洽,让柳沄沄产生怀疑,是从听到她们来自西河市,并等沈穗盈自我介绍之后,那老两口就变了脸色那会儿开始。   按理来说,两地相隔甚远,谁会平白无故的对另一处心怀敌意呢,唯一的可能,只会是潘家父母早年曾在那里有过什么不好的经历。   不过一开始,柳沄沄还没有往那出多想,毕竟天大地大,每户人家关起门的秘密多了去了。   可能到了晚上,老两口又来话里话外问沈穗盈家里的事,她便觉得,这其中一定有猫腻。   果不其然,当天半夜她趁柳母和沈穗盈睡着后,又偷偷溜回潘家,没有进门就听到了老两口明确禁止潘伟福再和她们有往来。   似乎也是上天希望她们能尽快找到真相,之后一切的事情便都顺理成章起来。   她将计就计,在隔日便故意登门向潘家父母告别。没走多远就被潘母叫住了,又问了她许多有关沈穗丰的事。   尽管这秘密的已经显而易见,但为了不惊动潘家,她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的和潘母聊了一会儿。   如果说之前还仅仅是猜测,那有了这次更深的了解,柳沄沄基本已经能确认,当年穷困潦倒的潘家父母,用的正是狸猫换太子这招,在山崖下捡到了真正的沈穗丰,又把亲生儿子留给了沈家。   听她分析完,江霞萍默了好半天才接道:“那这事儿,你说咱什么时候和沈家说?”   这会儿她冷静下来了,知道这么棘手的问题总是得尽快解决。   仔细想想倒也不觉得稀奇,从古至今,像这样的事在戏本子里屡见不鲜,寻常人家的百姓也一定曾有过类似的情况,既然现在人已经找到了,那就该尽快通知沈家才对。   不用想她也知道,丢了亲生骨肉,养大别人家孩子的沈家父母,这些年得有多难过。   “我打算先和穗莱说清楚,让她和她爸妈再找关系去查查,毕竟现在穗盈又对人家潘医生有了好感,如果和她直说,那万一...”   “对对对,这事儿还得先瞒着她,你说她这孩子情路怎么就能这么坎坷呢?”  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,面对沈穗盈的感情,她们都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看待。   柳沄沄这些天总在想,这次幸好是沈穗盈跟上了车,否则很可能潘伟福也不会和她们产生交集。   她记得很久前曾看过一个说法,那些有血缘关系,却从小没有一起生活的亲人,在长大之后,很容易就会和对方产生熟悉的感觉,从而相互吸引。   找到了亲哥哥,固然值得高兴,但对于沈穗盈而言,好不容易难得又迈出了这一步,却要接受一系列荒谬的真相,恐怕得消化一段时间了。   然而事实证明,本性难移这种结论,也并非完全准确,当半个月后的真相被查明时,沈穗盈反倒成为了全家最为淡定的那一个。   对沈家父母而言,最难接受的并不是当年儿子被换掉的事,而是他们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孩子,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就是为了来沈家过好日子。   而他明明知道一切,却从来都没有为父母的付出有过一句感恩,甚至结婚之后更加变本加厉地贪图一切利益。   比起父母的悲伤,沈穗莱更被无休止的愤怒而折磨着,从沈穗丰和柳小文结婚后,她算是全家人和他们夫妻俩接触最多的那个。  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,她几乎每天都在为此这俩人一连串的所作所为而伤神,现在真相大白后,她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戏弄了一番。   若是亲妹妹,她付出一些倒也无妨,可早知那两人和她无半分关系,她又何必白白耗费那么些心神,还要维护着虚伪的关系。   这样一来,只有相对来说,和夫妻俩接触最少的沈穗盈能尽量平和一些。   她虽说平时成绩不好没能上的了大学,但这些年却总喜欢往外跑。路上的这些经历见得多了,对潘家父母那种人也就不以为奇了。   于是在整件事再次调查的过程中,几乎都全是靠沈穗盈。   一来她情绪能保持稳定,在公安同志调查时,能经常帮激动难言的父母转述很多当时的情况。   二来她也刚巧不用请假,能细致地帮家里处理这些事。   没多久,沈穗丰虚伪的嘴脸被彻底戳破,他却找了数十个理由不肯回来。   但真相不会因为他不肯面对而有什么变化,没几天沈家便正式设宴庆祝儿子回家。   至于潘伟福,得知真相时他着实震惊了许久,在从小到大的印象中,潘家父母对他并不算差,他从来都没往自己不是亲生的那方面去想过。   哪怕亲耳听到他们承认当年的实情,他仍是不敢相信。   只是行医几年,他尚且对世间复杂的人性有些许浅薄的了解,也渐渐在自己的亲妹妹们和柳沄沄她们的劝解下接受了现实。   并承诺等忙完这段时间,就找机会和领导申请调回西河市。   沈家父母完全接受他所有的决定,对两人而言,能够找到他,就已经抚平了挂念了半辈子的遗憾了。   一切都回到了正轨。   和汪家解开矛盾后,两家饭馆儿有关装修的活儿,几乎全都被叶杏两口子包揽了,她们也因此减轻了不少负担。   解决了这么多心结,柳沄沄终于能够放下心来投身于课业之中。   少了琐事的烦扰,她和纪禄源的感情也逐渐升温,闲暇之余,两人经常一起规划着以后赚钱的计划。   安稳的日子里,时间总是过得很快,一转眼,已经到了饭馆儿开业的前夕。   这天傍晚,一行人在饭馆儿检查完一些细节后,正有说有笑地往大杂院儿走,拐进胡同没几步,忽然听到院子那边传来一声巨响。   几人连忙快步朝里面走去,等推开院门,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 第82章   ◎离婚?◎   听到动静了不止他们几人, 附近的几个院子全都不约而同的开了门。   几个热心的大妈大爷看他们还站在院门口不进去,急声催促着:“你们院儿这是咋啦?快进去看看呐!”   “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?别不是有什么人被伤着了吧!”   待大家伙儿扑到院子门口朝里面一看,也和他们一样, 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。   这的确是出了事儿, 而且事儿还不小。   一门之隔的前院, 如今已是一片狼藉, 刺鼻的火药味更是明显,再定睛一看, 一堆勉强能被认出来是破衣烂衫的焦黑色物体中间, 似乎还有一团没被扑灭的火焰。   “快快快!拿水来,拿水来!”众人慌忙地疏散着后面几个院子里在家的人, 反应快的已经接来了几盆水。   “等等!这不是着火,这是炸.药!”   一桶水在被浇出去之前, 几个当过兵的小伙子察觉出了不对,大声喊道。   看热闹的人墙随着他的这句话顷刻间坍塌,离得近的几户连家都不敢回, 全都往胡同口外涌去, 生怕那玩意儿会再次炸开。   “哎!你们几个干啥去!”   大家都围在胡同口儿等着公安同志和急救人员来, 看到刚才那几个复员回来的的小伙子要再次往里面冲,都着急着拦下他们。   这只是第一次爆炸就这么大威力,谁知道里面还会不会有更严重的情况?   “我们刚才瞧见,这里面好像有人, 得进去把他救出来啊。”   往出跑的时候,他们朝里面看了一眼, 院子角似乎还趴着个男人。   “有人也得等他自己出来, 你们进去万一伤着了算谁的?”   邻里邻居哪有不拌嘴的时候, 但此时不仅是这几人的家眷, 其他几户人家也全都默契地拦在了他们身前。   当兵这么些年,好不容易平平安安的回来了,现在要是在自家门口出了什么事,那不得后悔一辈子。   再说了,那前院就住着齐家一家人,就他们家那德行,谁也不想让自家人冒着危险去救。   这几人被团团围住,想动也动不了,还好不多时,就看到了路口拐过来的几辆车。   “行了行了,公安和医生都来了,大家伙儿往边儿上靠靠,让条道出来。”   悬着的心总是能放下一些,柳沄沄她们被挤在墙边上,不断猜测着里面的情况。   “我看那房顶上的瓦片都被震下来了,咱们院子不会有事儿吧?”   自从柳沄沄和她们说,一定要守好院子里的那间房后,江霞萍连下暴雨都心有余悸,更何况是这会儿。   刚才她们在院门口粗粗往里扫了一眼,就足够被吓得的难以动弹。   迷迷糊糊的又被众人挤到了巷子口,压根儿没机会进自己的院子里瞧瞧情况。   “应该没事儿,我第一眼瞧见往中院走的那扇门还关着,估计是威力不算太大。”   柳沄沄如是分析道,她刚才还努力往里面多瞧了几眼,不禁惋惜这前院以后的价值最少得砍掉三分之一。   不过横竖这都是齐家人的事儿,只要没人受伤,那院子什么样也都是他们家的损失。   又过了一小会儿,总算有人被从中抬了出来,围观的大家牢牢地盯着他看了许久,才勉强分辨出来这是齐老三。   “咋成这样了...”   也不怪大伙儿认不出他来,齐保耀躺在担架上,浑身上下的衣服被炸得破破烂烂,几乎没有一块儿好布,幸好有医护人员帮忙盖了一块床单,才不至于那么尴尬。   从脖子之上又都被熏染上了一层黑,他还紧闭着双眼,要不是身形体貌还勉强有一些过去的样子,就是把他爹从监狱里放出来,也不一定能认准了。   “好了,大家伙儿都散了吧。里面除了他没有别人了,危险已经被我们全都排除掉了,现在很安全。等烟散一散就都回家吧。”   “哎,同志,这是有人专门儿放过去的吗?别不是想害我们大家吧?”   眼看公安同志要回局里,忍不住联想的几人速速问道,这些天天气已经有些冻人,在场的各位一听,身上全都密密麻麻起了一身冷汗,也跟着连声追问着。   这胡同里住着多少户人家,要真是有人想捣乱,那说不准明天遭殃的就是自家。   附和询问的声音越来越大,公安同志从车里拿出了喇叭,好生劝慰道:“大伙儿放心吧。我们初步推断这东西是齐家自己的,等齐保耀醒来后,我们会尽快向他核实情况的。等确定了真相,一定马上通知大家。这段时间都把门锁好了,如果在院子里发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,马上去找我们公安。”   有了他的这番话,众人总算不像刚才那么焦急了,只不过没听到真实情况之前也都是人心惶惶。   幸好没过两天,案情就有了新结论。   “啥!你是说这是齐保耀自己造出来的。”   特意在公安局找人核实过后,柳沄沄立即回到后院儿,所有人一听她的说法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。   “对,就是他自己造的,不过这也不算是真正的炸.药,有点儿像炮仗。”   “他闲的没事干弄这玩意儿干啥?这离过年不还有段时间吗?”   任凭谁的第一反应,都是往他为了省钱自己动手做鞭炮上想,不曾想,柳沄沄摇摇头,俯身在他们身旁念叨了好半天。   “疯了,他真是疯了!就算是不想让他妈改嫁,也不能享受这种损招啊!”   “要我说,就该把他和他爹关到一起去,这种人可不能再放出来,要不然哪天他妈真再婚了,他一时想不开,不得把咱们整个院子都拉进去啊。”   柳沄沄也跟着叹了口气,谁说不是呢?往前她只知道齐家的这些人大都不是什么好种,却没想到这齐保耀为了阻拦他们的妈离婚,竟然能自己做出这种东西,还准备上他外祖父母家登门威胁。   结果东西刚做好,还没出院门就这样了。   这事说起来也确实有些突然,上周末,许久未曾露面的齐母从娘家回来了。   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修养,现在基本已经养好了身子,整个人看上去比以前容光焕发了许多。   她一改常态,对几个儿子不再那么无微不至,更不曾关心还在狱中的丈夫,只匆忙收拾好了行李,就和他们说自己准备离婚了。   这附近谁还不知道她和齐父的这段婚姻早已是名存实亡,早在她搬回娘家的第二天,齐父就找了相好的回家。   再加上他一向的为人作风,院子里的大伙儿,就算是听到了风声,说齐母是为了再婚所以才急着回来离婚,也都对她没有什么非议,更多的只是同情。   几乎没人不希望她尽早离了齐家,后半辈子去过几天好日子。   当然了,若说不愿意,那就只有齐家这几个儿子了。   准确说来,也只有齐保光和齐保耀。齐保宗自从过继之后,就再没回来过,齐保祖拖以前在乡下认识的人帮忙找了份工作,也不怎么回家了。   能折腾出来点儿动静的,也仅有他们兄弟俩了。   这俩人是彻彻底底坏到了根儿上,别说是不相识的女人了,就是自己的亲妈,也从不被他们尊视过。   打小就学着他们那个没本事的爹,成天对母亲颐气指使。   长大了,齐家老爹出了这么大的事,也不见他们有什么不满,更是从不对母亲有分毫关心。   齐保耀年轻气盛,辗转了好多天还是难以咽下这口气,估计也没想到竟会自食恶果。   他最终的所得也的确是大快人心,这一次不仅因此损失了听力和视力,还同样被送进了监狱。   再一次被儿子伤透心的齐母听了消息后,更加坚定了要离婚的决心。   不出半个月,原先被挤得满满当当的前院儿,就只剩下了齐保光一个孤家寡人。   接二连三的刺激让他彻底颓废,家里的那些钱也基本都被挥霍完了。   而当大家以为他正能就此消停几天时,却再一次的被他和柳小文的所作所为吓得不轻。   这两人,怕不是真的疯了。 第83章   ◎挟持◎   事情发生在饭馆装修完成的第二天, 那日傍晚下了课,柳沄沄和纪禄源不放心店里装修的细节,便又折回去看了一遍。   大概是第六感在隐隐作祟, 来之前她便觉得可能会有什么大事发生, 果然才绕过街口, 就看到了柳小文抱着女儿和齐保光站在饭店的楼顶上。   这几天汪家的饭店已经竣工, 叶杏的两个姐妹来西河市和她团聚,还没到开业的日子, 两家都不怎么来照看店面。   整条街又相对冷清, 他们站在屋顶上并不怎么惹人注目。   柳沄沄他们本想稍等几分钟看看对方的意图再做决定,可下一秒就隐约看到那两人拿出了一盒火柴。   “不对, 你快去找电话先报警,然后把后院的大家伙儿都找来。”   柳沄沄眼看着势头不妙, 立即交代纪禄源快去外面找电话报警,她则留在这里,尽量先与这二人斡旋。   他们刚才来时是从后巷那边过来的, 屋顶上的人正是背对着他们, 应当不会被看到, 她和纪禄源说话时也尽量放低了声音,来回的动静都几乎被降到了最低。   按理来说不可能引起对方的注意,可不知为何,天台上的动作却停下来了。   她稍等了一会儿, 正想绕到前街去看看情况,却听到那边熟悉又慌张的声音。   “齐保光, 你要干什么?你把他们母女俩放下来, 有什么冲我来!”   “得了吧, 沈穗丰, 哦不,你现在已经不叫这个名儿了吧,人家沈家真正的儿子都找回来了,你还在那儿假装什么威风呢?还是我在电话里告诉你的,那笔钱一分都不能少,我拿到手了自然会把她们都放了。”   他转了个方向,柳沄沄看清楚了,柳小文母女正被他用一把利刃抵在腰间。   从齐保光的寥寥数语中不难推断出,这两人一定是之前做了什么交易,否则还没放假的沈穗丰不可能这么快早就回家。   “好好好,你不要激动,不要伤害她们俩!你等着,我现在就去筹钱,马上就回来!”   楼那侧的男人答应得很爽快,齐保光本以为今天的计划万无一失,在房顶得意地笑了几声,没想到过了不足半个小时,后院的那几人竟在沈穗丰之前赶来了。   “你们干什么!别过来!”   那把刀再次被抵在了柳小文厚实的棉衣上,怀里的孩子哇哇大哭,另底下的几人愈加心焦。   这店过段时间就要开了,却偏偏就被这几个人当成对峙的地方。万一今天要真出点什么事儿,那他们这些这段时间的心血岂不是都要白白浪费了?   “齐保光,你有什么话下来慢慢说,你先把刀放下,那怀里抱着的可不是他沈穗丰的孩子,而是你的亲骨肉啊!和你是有血缘关系的!”   这话像是一记重锤,又击在了齐保光最不乐意听的地方,   血缘那玩意儿有什么用?他亲生的妈都能不要他们四个,亲弟弟还能跑去非亲非故的人家当儿子,现如今除了钱他坚信什么都靠不住。   比起没什么感情,还生来就有病的女儿,他就算是抱在怀里都感受不到什么亲情,还是尽早把钱要到手才是硬道理。   “少说那些没用的!你们快点去准备,否则我就一把火把这全烧了!要不然,就让你们这店还没开门就见了血,你们自己决定吧!天黑之前如果得不到答复,我可就要动手了!”   他现在已经急红了眼,根本听不进去周围人对他的劝阻。反正现在的生活是这么不如意,既然自己已经是如此落魄了,那他们这些人也都别想好过。   明明先前他们家在整条胡同里都很是威风,这才过了一年多,就是天翻地覆的改变。   尤其是那个后院儿,他以前从来就没有瞧得上眼,可现在一个两个的日子全都过得比他好。   等脚下这家店一开门,还不都能成了万元户,可他呢,现在全家上下就只剩他一人守着那个空院子,他这几次折腾早就在整个西河市都传开了,恐怕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工作单位愿意收留他。   想到这儿他又更急了些,不断地向底下催促道:“你们都把时间看准了,太阳一落山我必须拿到钱!”   贴在后巷墙边的公安同志和柳沄沄他们屏着呼吸,就怕被他发现端倪。   赶来之后,他们已经和前街的沈穗莱他们商量过了,现在最关键的,还是先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,他们再借机爬上楼顶。   这个配合一定得打好,否则极有可能就会出事。   “我先上去和他谈一谈。”   柳沄沄在身上装了一些钱,准备从刚刚搭好的梯子上爬上去。   “还是我去吧,他和你之前过节太多,看到你容易激动。我们之间没什么来往,也许能让他放松一些警惕。”   纪禄源着实不放心她一人上去,自己以前好歹身体素质还不错,就算真的动起手来也能和他比划两下。   “不,就是因为他和我过节太多,我现在上去,多少能分散一些他的注意力,给公安同志争取更多的时间。”   柳沄沄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,时间紧张,也顾不得再多说什么,小声宽慰了几句,就带着钱往上面爬去。   “你上来干嘛?快下去!听到没有?!”   齐保光一直朝着前街方向,反应过来时,柳沄沄已经站在他不远处了。   他一紧张,手里的刀子更用力地抵在柳小文身上,感受到气氛不对的孩子,哭声又更大了不少。   他被吵得心烦,表情狰狞地大骂了几句,不断往楼边退去。   “我是来给你送钱的,你不下去,我们只能把钱给你送上来了。”   柳沄沄慢慢上前,想趁着给他钱的机会,把他手中的短刀踢掉。   等上来之后,她才确定了自己在底下的猜测没错,从柳小文的表情和反应来看,并非是被胁迫上来的,反而这是他们两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。   想来倒也不奇怪,以柳小文嫌贫爱富的心态,如今沈穗丰被揭露了真实身份,她哪里还能从沈家上下得到半点好处?   就算是知道齐保光也给不了她们母女什么,趁机和他合起手来骗点钱,相对来说可能性还是不小的。   既然如此,那现在未必只有劝说齐保光一人这个办法。   “堂姐,你想过吗,你们俩就算要到了钱,最多也只够花一阵子,以孩子的病情来看,以后用钱的地方只会多不会少,你们谁都没有工作,就凭这点钱,能够做什么?”   柳沄沄好生劝道,她这个堂姐好歹也是过了一两年婚后日子的人,不会不晓得养一个孩子还有柴米油盐得花多少钱。   齐保光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出去工作了,单凭这些钱,她以后的日子必定是要吃苦头的。   果然,柳沄沄刚说完,便见对方眼中有了一些犹豫。   她连忙又继续道:   “堂姐,不管她的生父是谁,她都是你生出来的孩子,你们的日子怎么过都无所谓,但孩子是无辜的,你就忍心这孩子以后跟着你们受苦吗?”   一些往事溜进柳小文脑海中,柳沄沄说的有几分道理,她再怎么无情,这也是自己唯一的骨肉,以齐保光对他家人的无情来看,对她们母女只会更不好。   这钱拿到手了,会不会按照约定分给她都成问题。   齐保光看她似乎被说动了,生怕自己的好事做不成,慌慌张张地大吼了几句。   没想到,柳小文怀里的女儿被吓得一颤,脸色急速变紫,看样子必须得尽快送到医院才行。   柳沄沄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,正准备动手时,看到了梯子那边上来的公安同志,两人对了下眼神,便一同向齐保光扑去。   底下的几人听到上面的打斗声,都被吓得心惊胆颤,还好不多时,公安就制伏了齐保光。   随着母女俩被送去医院,这事终于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。   而这件事,好像成了她们后院的最后一个麻烦,自那之后不久,院子里便是喜事连连。 第84章   ◎喜事◎   几个月后, 饱含大家期待的饭馆儿不仅如期开张,更是在短短一个月内,销售额飞速上涨。   后院的大家伙儿也分成了几个方向为店里招揽生意, 尤其是江霞萍, 她原先在厂里的人缘就很好, 尤其是一手好厨艺, 更是让大家赞口不绝。   辞职后,以前的同事没有一个不在怀念她的手艺, 听说她在店里做主厨, 全都省吃俭用地隔三差五来下馆子。   这几年大多数人家都还没有富起来,店里菜品的定价也就没有标得太高。   尽管如此, 下馆子这种事也不像是以后那么常见,就算是再惦念她的那几道拿手菜, 也不会每天都来。   但好在厂里职工的基数很大,她以前做过的那些美味,很多家属也都品尝过, 如此一来, 店里的老相识来得越来越多。   项海那边, 也辞去了工资不高的工作,在家里负责起带孩子和去店里打杂的活儿,全方位地支持起当大厨的媳妇儿。   街坊邻居免不了有些看了眼红的,便在附近的几条胡同里到处传些风言风语, 指责他一个大男人,不该总做些女人干的活儿, 洗衣服带孩子这些事就该留给江霞萍去做才对。   江霞萍两口子对这种无知的嚼舌根子不屑一顾, 转天项海就在送江霞萍出胡同的时候大声夸道:   “我媳妇儿怎么这么能干啊?这手艺, 在整个西河市就没人能比得过!我一个大男人, 就该照顾好家里和孩子,你说那些在自己家连家务都不想做的男人,出去了还能挣几个钱啊?”   有了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历,项海练就出了一身好体力,一嗓子喊出去,周围几个院子都听得一清二楚。   江霞萍忙拍了拍他,示意他别这么张扬,店才没开多久,万一被有心人使坏就不好了。   跟在后面的柳沄沄和沈穗莱反而安慰道:“没什么可怕的萍姐,你有手艺在身,他们再说什么也影响不了大家口味。”   “就是的萍姐,你啊,就放心地在店里干,他们如果闹到店里去,有咱们几个和我哥还有穗盈,绝不会让你吃亏的。”   自从店面顺利开张,亲生哥哥又被找回家,沈穗莱彻底从往日的不自信中走了出来,有了这么多的底气,说话做事都像是变了一个人。   “那是,咱们现在是人多力量大,不过穗莱,你还是少说了一个人!”   出了巷子口,江霞萍慢下步子,特意压低了声音打趣道。   沈穗莱瞬间脸红了起来,“萍姐...”   柳沄沄和江霞萍相视一笑,不约而同地指向街口,“快去吧!人家都等半天了!”   马路那侧,站着一个二十多岁,和沈穗莱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子。   “人世间的这些事啊,有时候还真是讲缘分。”   江霞萍感叹道,说起来沈穗莱能认识这位追求者,还和她有关系。   那次她参加厨艺大赛,柳沄沄沈穗莱她们去菜场帮忙买豆腐,曾有一位好心的校友帮过她们,那位小柯在事后找到沈穗莱,多次向她表达自己的钦慕之情。   沈穗莱不想拖累对方,实打实地说了自己以前曾有过两段婚姻,本以为他会和大多数人一样知难而退,没想到对方却仍旧坚持经常送她上下学,饭店遇到了什么事,总是冲在前面。   柳沄沄和江霞萍知道了这事,特意找了个机会约了他一次。虽说感情是个人的事,但她们早已把沈穗莱当成了亲姐妹,都想帮她先把把关。   小柯坦诚地和她们介绍了自己,并真诚地表述了他第一次见到沈穗莱唱歌,就心动不已的过往。   听到这些话的两人放心了不少,但为了防止沈穗莱会被再次伤害,她们决定再从侧面多了解一下。   后来,经过柳沄沄和纪禄源在学校里的观察和多方打听,终于确定了小柯的人品非常正直,家里人的思想观念也都不算保守。   这才明里暗里地支持起沈穗莱先去和他多聊聊天。   谈恋爱能不能谈得来另说,她们也没想过一定要逼着沈穗莱再次结婚,但总是不想让她因为他人的错误,让自己的一生都活在阴影中。   一来二去,沈穗莱冰封多年的心多少也有些触动,逐渐放松了不少。   “是啊,咱们后院的人能聚在一起,全都是缘分。”   柳沄沄看着骑车过来接她的纪禄源,笑道。   的确,不知不觉中,她们后院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,全都是天赐的缘分使然。   一转眼,又到了春节。   这一年的春节,后院儿过得格外高兴。   不仅是因为几家人坐在一起乐呵呵地数了很久赚来的钱,还因为院子里多了个新来的小孩子。   大年二十八那天,是过年这段期间饭馆儿最后一天营业,柳沄沄她们特意买了不少食材,准备提前先庆祝一番。   过年那几天大家基本都回自己家了,人不一定能凑得这么齐。   几人正忙着,忽的看见江霞萍抱着小姑娘走进来。   “哟,这是谁家孩子啊!”   小姑娘打扮得干净漂亮,也不认生,见了人就笑。   讨喜的孩子谁见了不喜欢,不一会儿,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,进了屋里去逗孩子。   江霞萍先是不答,过了一会儿,等跟在后面的项海回来了,抱着孩子去和儿子玩时,才对几人解释道:   “我师父她家的外孙女儿。”   几人一愣,这孩子以前她们见过,没想到都这么大了。   “小孩子长身体,变得很快的。”   孩子离了手,江霞萍还在朝那边慈爱地望着。   “萍姐,她妈妈...”   “从那件事出了以后,这孩子她妈的情绪就一直就不太好,上周又得了重感冒,这几天也不见好,我师父怕传染给孩子,就说让我先带回来,等过完年再送回去。”   柳沄沄和沈穗莱闻言,也都为她高兴。谁不知道,江霞萍一直想要个女儿,能得到这个机会过几天有女儿的瘾也是件喜事了。   小姑娘好像和她们院儿很投缘,来了不仅不怎么哭闹,还经常往江霞萍和沈穗盈怀里跑。   众人琢磨了几天才发现,原来她这是认得灶台前的烟火气。   自打饭馆开张,没什么事做的沈穗盈主动去里面开始帮忙,这段时间下来,跟着江霞萍学会做了好多道菜。   “不愧是生在厨师世家,这么灵的嗅觉,长大了看来是要继承萍姐的衣钵了!”   热热闹闹地过完了年,在饭馆儿复工的前一天晚上,几人又一起聚了一餐,看着闻着饭香味儿手舞足蹈的小姑娘,都忍不住夸赞道。   江霞萍得意地抱着两个孩子,满足地应了几句。   柳沄沄听着屋里的欢笑声和外面的鞭炮声,不觉感叹,她在这里的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。   未来,也一定会会更好的。 第85章   ◎这一趟,无比值得。◎   几年后。   西河市郊, 柳沄沄正举着地图观察周围的环境。   “沄沄!审核通过了!下个月那路车就能通到这里了!”   纪禄源激动地冲过来,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。   “真的!”   尽管通过审核是意料之内的事,但她也没想到下个月这路车就能通。   大学毕业后的几年, 她先是在一家专业对口的工作单位干了几年, 后来, 和以前合作过的那些厂长, 包括后院的这些兄弟姐妹们一起,在市郊的这片山水之地建立了一个规模不大的旅游景点。   这里有山有水, 还有一座北方城市很少见瀑布。   春季的繁花香气四溢, 夏天又是最适合解暑的宝地,到了秋天, 漫山的红叶美不胜收,还有冬季的雪景, 什么时候都能令人眼前一亮。   这几年人们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,有条件在周边旅游的人越来越多,不过市里的那几个公园去来去去也没什么意思, 于是柳沄沄就想到了之前采药时来过的这片山林。   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, 前几个月, 这里通过了一系列审核手续,终于能正式迎接旅客了。   只不过这处距离市区较远,不管是从市里的哪个方向过来,基本都得倒很多次车。   所以尽管她们这里的游客越来越多, 除了西河市,甚至还有不少邻市的游客来参观, 可这些人每次来玩, 几乎都要从最近的公交站点下车后, 徒步走十几分钟才能到。   这段距离对于年轻人来说不成问题, 但老年人和孩子总是太过吃力,无形之中,就损失了不少游客。   于是柳沄沄便想出向公交公司申请,为她们这里加一条公交线路。恰巧纪禄源有一个朋友能帮得上忙,这事便全由他去办理。   经过几个月的坚持,这次的申请终于通过了,他刚才托人去问了一下,确认了下个月便会有一条线通到这里来。   这也就意味着,他们这里很快就会迎来更多的旅客。   忙完了这一天,两人赶上了末班车,着急地把这个消息传回院子里,   江霞萍她们刚从饭馆忙完回来,一进门,听了这件好事一扫疲惫,又进了厨房准备做几道下酒菜庆祝庆祝。   “穗盈啊,你姐上次说什么时候回来?”   大学还没有毕业,沈穗莱就被一家京市的单位看上了,早早地便签订了合同,现在已经是整个京市极有名气的青年歌唱家了。   “她上次说争取下个月就找机会回来一趟,也不知道行程能不能安排得过来。”   跟着江霞萍学了几年,现在的沈穗盈已然掌握了不少做菜的精髓。   还踏踏实实地和一个很靠谱的小伙子谈了场恋爱,了却了沈家父母的一桩心事。   至于沈穗丰和柳小文,早已经搬离西河市了,听说两人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,还欠了不少外债,好在柳小文在经历了女儿多次手术后,比起以前有所收敛,继续和沈穗丰过着踏实的日子。   在沈家的亲生儿子潘医生被找回来后,沈穗丰登门认真地向一家人道了歉。   他坦言,自己小时候被沈家捡到的那晚,是被穷困的家人送到山下的,并亲眼看着亲生父母带走了潘伟福。   他日夜都活在愧疚之中,所以长大后,才会对并非自己亲生的女儿那么怜惜。  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争执,沈家最终决定,让他和潘伟福去改姓,这事就算到此为止了。   改姓之后,他自知难以弥补养父母和妹妹,所以也很少再与沈家有所来往了。   连女儿做手术的钱,也都是向外人和亲生的潘家所借。   而齐家除了齐保光他妈和齐保宗早早地脱离了这家,其他几人的日子都过得不怎么好,一家子先是进去了一父,又是一子,可想而知得落魄成什么样。   齐保光在花完了所有的积蓄后,最终不得已走上了变卖房产的路,这几年听说回到了乡下,但随着他爸和齐保耀被放出来,几人的日子又逐渐捉襟见肘了。   不过还好,他们没再来找过后院的麻烦。   生活里少了这些人,后院的几家人是愈加高兴了。   柳沄沄来端菜,正听到这话,笑道:   “下个月?那她说不定正好能赶得上公交通车呢!”   她的预测是对的,在那路公交车正式通车的第一天晚上,沈穗莱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。   这次大家伙都放下了手头忙着的事,在后院摆了满满一桌子佳肴,来了一次难得的团聚。   “来来来,咱们得先喝一杯!穗莱你这次回来的正是时候,咱们院这叫什么,这叫双喜临门!”   最近店里的销售额又上升了不少,要不是暂时还忙不过来,大家都决定开一家分店的,江霞萍难掩喜色,给几人的杯子里都斟满了酒。   “咱们院儿啊,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!什么时候都是好日子!”   沈穗莱望着日思夜想的大家,眼角多了些湿润。   以前她从没想过,自己有朝一日还能走出这条胡同,走进大学,走进京市去。   应声说是的江霞萍也不住点头,她又何尝想过,自己不但能把师父的手艺传承下来,还能赚到这么多钱。   更是得到了一个意外之喜:师父家的那个外孙女儿,前几年认了她当干妈,现在经常来后院住。   她终于实现了当年的执念。   两人笑着对了个眼神,一起朝着柳沄沄举起杯,“沄沄,这杯酒,我们俩敬你!”   “沄沄,如果你当年没来我们后院儿,咱这院子里什么事都做不成了,你啊,给咱们院子里招了太多财!”   柳沄沄站起身,同样笑中带泪,来到这里的这几年,她终于扫平了所有的障碍,让院子里前前后后这些值得的邻居全都过上了幸福的日子。   她自己,也完成了很久以前的计划和梦想,把这些钱都牢牢地握在了自己和家人手中。   她带领后院致富的这件事,不仅是院子附近的这些胡同广为流传,包括她家父母所在的单位和住处,都对她这样一个女儿艳羡不已。   柳沄沄和两人碰了杯,“能遇到你们两个姐姐,是我的幸运,也是咱们所有人的缘分。”   她这话没有半点虚情,如果没有遇到她们,她这条路也未必能够走得这么顺。   桌上的几人不约而同附和着,的确,若没有她们三人,后院的几家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快乐。   从某种程度来说,柳沄沄的出现,不仅像是财神,还像是个神医,抹除了他们无数的心病。   柳沄沄看向为她夹菜的纪禄源,又环视了桌上这一圈每一个欢笑的姐妹朋友,不禁感叹,她来这里也不仅是帮了他们,自己同样收获了数不清的真情。   这一趟,无比值得。   “祝我们继续发财!继续通往更顺利的未来!”   她起身举杯,衷心地祝愿道。   众人的杯子碰在一起,欢快的笑声充满了整个院子。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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